世界是会变的,流行的风向也是一样,今天流行齐刘海了,明天流行穿喇叭裤了,后天这两样东西就又被说成是土和俗了。相比之下,人的观念转移起来就变得非常缓慢。封建的人根本不受世代变迁所扰,依旧封建,维持着自己的固有思想,不愿意去改变,甚至是更加封建。
一月十三号,在医院里面,罗飞今晨确定死亡。
黄淑仁的事件,自卫现在可能会变成误杀。
因为黄淑仁的社会关系简单,家庭情况也不算很乐观,她和死者只有一个女儿,现在已经大学,有了刑事能力,但一整个家没有什么经济能力,所以她的官司交由到了社区福利署,由社区为她分配律师进行辩护。这回,她的运气很好,接手她的案件的是一个有名的律师,庄文博。
看守所里面,黄淑仁因为精神状态不佳,时不时就会有失控的反应,她被单独安排在了一间小房间里面,每隔一天就会有一个心理医生过来疏导情绪,大约过了半个礼拜她才慢慢冷静下来,恢复了神智。对于那天晚上的事情,她承认得很快,动刀了,伤人了,这就是事实。
起因是醉酒的罗飞在意识不太清醒的时候持续对黄淑仁施暴,在被打得没办法之时,黄淑仁冲到了厨房里面,举起了菜刀进行自卫,最后意外在罗飞的身上砍了深浅不一了七八道口子。至于受伤的记者一行人,黄淑仁做笔录的时候显得十分的懊恼,那个时候的自己完全丧失了主动思考的能力,这才伤了无辜的人。
这是庄文博得到的文件资料,听助理说罗飞死了,他就意识到了,这场官司怕是难打了。一旦出现了人员的死亡,自卫很难成立,尤其是妻子杀丈夫。
“文博,这场官司不好打啊。”蒋志敏拍了拍庄文博的肩膀,对他这场官司持一个不太乐观的看法。
以往见过很多案例,自己经手的也有几桩。婚姻官司,是具有一定偏向性与迷惑性的,从每年的数据就能看出来。舆论的导向,社会的现实状况......
这里是民间法律中心,蒋志敏是最早投身在社区公益事业的一员,也是带庄文博进入这个行业的师傅,给了庄文博很多的机会,是庄文博的伯乐。
“文博,或许你可以先去看守所里面见见这个黄淑仁,好过你在这里看这些传闻资料和法律条文。”
“正有此意。”庄文博一边拿过自己的西装外套穿上,一边对蒋志敏说道:“我现在去看守所里面见黄淑仁,稍后我还约了他们两人的孩子,还有罗飞的父母。如果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赶回来,麻烦师傅你找个人给我接待一下。”
蒋志敏比了一个OK的手势,“注意安全。”
“好的。”
庄文博见着黄淑仁的第一感觉,就是不同于这个年纪的苍老,还有一种长久自卑造就的怯懦性格,光是被人带着走到自己的面前的那两步,就能看出来黄淑仁并不是一个攻击性强的人,相反她是一个受害者的形象。庄文博默默在心中给黄淑仁下了这个定义。
听见有律师来找自己,黄淑仁是意外的,从动手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了自己得要坐牢。从进来到现在,只有心理医生和警察。心理医生是一个很耐心的疏导者,给了黄淑仁她一直渴求的尊重,然而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自尊竟然是进入看守所之后才有的。她很怕,当时已经不记得自己挥舞了多少刀,一开始是想要活,之后则是心中积蓄的那些委屈还有恨意。可是到了现在,她后怕,她怕罗飞真的会死,她怕见不到自己的丈夫。
庄文博从狱警的口中已经得知,黄淑仁现在还做着心理辅导,心理医生说她的情况有了一点好转,但还处于一个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消极状态下,让庄文博斟酌着说话。
一张桌子,面对面坐,却是两个世界的人。庄文博有体面的事业,有美好的家庭,就连穿着打扮都是有讲究的,和他相比,黄淑仁只能低头看了看自己单薄的鞋子,这是看守所里面分配的,是她今年的新鞋子。
短暂的自卑之后,不等庄文博问些什么,黄淑仁就开始低头小声地啜泣。她自卑,又没有自尊,一直看着丈夫的眼色过活,就连哭喊都不敢很大声,怕被别人听见嫌弃。黄淑仁一边啜泣,一边说着自己的自责,还回忆着罗飞的好。是很让人耳熟的话,黄淑仁说,他不过是爱喝酒罢了,喝酒了才会失控打自己两下,其他的时候,他对自己还是很好的,对孩子也很好,要是没有他在外面上班,这个家庭也撑不下去,孩子也不能顺利地念上大学......他就打了自己两下,从前都忍住了,怎么这会没有忍住呢......
黄淑仁一边啜泣一边说,她后悔地用手掩面,头深深地低垂了下去。她的女儿刚刚上大学,之前她还说要考什么考什么的,自己听不懂,但是都赞成。可现在呢,自己竟然举刀朝向她的爸爸。
“黄女士,这件事情的发生本身就是一场意外,您不用这样。”庄文博的安慰有些苍白,在这样一个失去了一半精神支柱的女人面前,他的专业显得刻板,他想要言说的真相也变得像一柄利刃一样。庄文博顿了顿,他继续表明自己的身份,立场,不管黄淑仁是否真的听进去了,他只想要黄淑仁能感受到一点自己的善意,接受自己的法律援助,共同争取最大的利益化。
不知过了多久,黄淑仁才不再哭泣,她缓缓地抬起了头,牙齿咬得嘴唇都在流血。她的手哆哆嗦嗦的,刚刚,最后的时候,面前这个体面的律师和自己说,罗飞死了,自己的丈夫死了。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现在的黄淑仁双眼空洞,脸色煞白。她因为这一个消息彻底支撑不住,虽然坐在椅子上面,却感觉下一刻就要掉进无底深渊之中,自己从伤人变成了杀人,罗飞是被自己亲手一刀一刀砍死的,自己亲手杀害了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爸爸。想到之后自己的女儿就要被冠以一个杀人犯的女儿的名头,黄淑仁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双腿疲软,感觉天...一瞬间塌下来了。
庄文博并没有从黄淑仁那里得到多少资料,她口中喃喃自语的,那些没有逻辑的话只能说明她对自己做的事情很后悔,如果再给她一个机会,她宁愿挨打。见此情景,庄文博没有再继续表达自己的专业性,他拜托狱警给黄淑仁再找来心理医生或者是找精神科的医生做一个详细的检查并且开具一份报告。她的心理波动很大,似乎是有心理病,或是精神病,是这场官司打赢的一个契机。
回到社区办事中心已经是下午三点钟的事情了,听于菲菲说,罗飞的父母还有女儿都已经到了,蒋律师让他们先留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面。说话间,于菲菲的脸色不太好看,她小声地给庄文博提了一个醒,里面的人不太好办。庄文博快步走进办公室,他的心态情绪已经调整了过来,能很有条理地和这些人沟通。
***
沈清嘶了一声,坐在沙发上面不停地龇牙咧嘴,脑子里面高兴的事情想了一个遍了,但是换药太太太疼了,根本就转移不了注意力。安唯每撕动一下胶布,沈清的手就控制不了地往自己的方向收回一下,一来一回,五分钟了,最后一层纱布还没有撕扯下来。
安唯皱了皱眉头,低头呵斥道:“你别动,动来动去的不好换药。”
“伤口长好之前就是会黏在纱布上面的,就剩下最后一层了,你忍忍,长痛不如短痛,我直接给你扯下来。”
“这是肉,这是肉!人肉!”沈清高声喊道。她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对安唯这种如医生那般的上药手段非常惧怕,抱着火辣辣的手臂在一边做着心里建设。
安唯无奈地笑了笑,把配的药膏从药箱里面拿出来,又用酒精湿巾给自己擦了擦手,算作消毒。带上手套,真有种大夫的感觉。安唯无奈又好笑,“这么怕疼,还冲在夏天前面,不知道直接推开她吗?还挡,刀子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刀子硬啊,但是我骨气足啊!”沈清昂了昂头。
“骨气足,好好好,伸手,换药!”
“肉,肉,人肉啊!会很疼的!”
一阵咿咿呀呀,呼哧带喘的,沈清疼得一头的喊,安唯也差不多,后背都有一阵汗意。
两人的关系与身份从那天起总有一种微妙的暧昧感,但要是真说从前的事情一笔带过了,那也确实是没有,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提那事。
沈清因为工伤在家休养,安唯一周三期节目,基本上下午回家,睡一觉之后,晚上就精神了。傍晚的时候两个人就会像那天一样,选一部肥皂剧,喝茶喝可乐什么的,工作都推开。
“我想看港剧。”沈清道,“看从前经典的那些电视剧,现在电视上面都不演了。”
“嗯好,买个网络电视还是投影仪?”安唯回问道。
“...网络电视吧,实惠一点。”
“行。”安唯自然地拿起了手机,对比了一番价格之后就下了单,执行力强,办起事来就格外的快速。“到时候师傅送过来,你签收,看着师傅安装,自己别上手,病号。”
“清楚明白,mad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