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纯熙朝着说话的那人看去,那人抬着下巴,一脸鄙夷的看着她。
眼中有点趾高气昂,未进宫时在家境应当不差。
入皇宫当宫女的并非全是贫寒家的女子,一些品阶较低的官宦人家或一些富商都会将家中的女娘送进宫中。
永和帝子嗣单薄,宫中只有一位皇子,正是广纳后宫之时,若是有幸被瞧上,那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哪怕只是一个贵人,那也是实打实的主子。
再不济,在各宫娘娘那里混个管事的职位也是不错的。
眼前这个面容清秀的女子就是这其中之一。
方婉见宋纯熙看着自己也是毫不客气,“怎么,还容不得人说了?”
方婉以为宋纯熙会恼羞成怒,谁成想她却轻柔一笑,侧目瞧见放在桌上的水壶,拿起走到方婉跟前。
下一刻便将壶中的水倒在了她的床铺上,还溅了些在她的衣裙上。
“啊!”方婉发出尖叫,腾的一下站起身质问:“你干嘛!”
双目瞪着宋纯熙像是快要起火。
宋纯熙恍若未见她脸上的怒火,笑眼盈盈:“我听妹妹方才那番话,是个大气人,我不过是一时手滑,妹妹应该不会怪罪于我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你弄湿了我的被褥还想让我不怪罪你!看我明日不向妙竹姐姐告你一状!”方婉怒气冲冲,发出狠话。
望着满面怒容的方婉宋纯熙的脸色倏然冷下来,“既然你都觉着泼了你被褥要去告状,凭何就要我忍气吞声?”
方婉被宋纯熙的话噎住,一时不知如何反击。
“姐姐我比你们可先进宫几年,什么东西没见过,这些小把戏实在是拙人眼。”
说这话时宋纯熙的目光从其他两人身上扫过,言语中带着几分警告:
“有的时候,玩把戏你们未必能玩的过我,所以我还是奉劝各位几句,想讨好别人可以,但可别把我当笺子。”
另外两人被宋纯熙扫得身体一抖,皆是别过眼不敢去看她。
最后宋纯熙的目光又落到了方婉身上,嘴角重新挂上了笑,似是贴心的询问:“妹妹知晓了吗?”
方婉别气得身子微微颤抖,但还是有些忌惮宋纯熙。
正如妙竹说的,宋纯熙是靠着关系进的慈安宫,背后难免还有其他的门路。
妙竹是慈安宫的大宫女可以不怕,但她才方进宫,不能不谨慎些。
今日的行为除了想要讨好妙竹,另一个原因便是想试探宋纯熙。
若是她这次选择息事宁人,那便证明此人性子软弱不愿惹是生非。
那么日后排挤她是就不必顾虑太多。
原本以为宋纯熙就如看上去的那般乖软,没想到竟是个带刺儿的!
宋纯熙见方婉迟迟不说话便知她也不想将事情闹出去,余光瞥见还湿着的被褥有几分头疼。
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各宫宫人的被褥都是按人头算的,不可能有多的。
看来只能回一趟南巷,将之前用的那床旧的拿过来顶一顶。
于是宋纯熙不再理会脸色难看的方婉走了出去。
有了刚才的警告,宋纯熙倒也不怕她们再对她的床铺动什么手脚。
走出寝屋后宋纯熙紧握的手掌才慢慢松开,手心带着些许湿意。
方才她也是第一次强硬的敲打别人,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不过还好,暂时镇住那些人,没让人看出异样。
南巷。
秋雨正将院中的积雪清扫干净,看到宋纯熙走进来时略微惊讶了一下。
“宋姑娘你怎么回来了?”秋雨上前问。
“我想回来拿床被褥。”
宋纯熙也并未明言在慈安宫被排挤之事,但也未想过隐瞒,秋雨聪慧,见她回来拿被褥定能猜出几分。
“被褥?难道慈安宫没有?”秋雨惊疑,但瞧见宋纯熙的神情便了然:
“姑娘在慈安宫被为难了?”
宋纯熙轻轻摇头:“不是什么大事,我已经解决了。”
话中之意便是不必让魏玹知晓。
只是秋雨是魏玹的人,无论是多小的事,只要事关宋纯熙,秋雨便一定会上报到魏玹那儿。
宋纯熙这样说秋雨也不好再追问,便道:“我昨日刚收了床被褥,不若宋姑娘就拿去用吧。”
“那便多谢秋雨姐姐了。”宋纯熙没有推辞。
秋雨领着宋纯熙往里走,给她拿出了一床,九成新,摸着也还算厚实。
当天夜里,宋纯熙在慈安宫受委屈的消息便传到了魏玹的耳朵里。
宋纯熙抱着被褥回去时方婉几人正要上床。
方婉的被褥也湿了,慈安宫暂时没有多余的被褥,她便只能与别人凑合一下。
见着宋纯熙回来,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
方婉的目光落在宋纯熙抱着的被褥上,面容扭曲了一下,正想说几句难听的话却被身边的人拉扯了下衣袖。
最后只能将话又给咽了回去。
宋纯熙很快就将弄湿的被褥换了下来铺上新的。
慈安宫不比在南巷,所以宋纯熙不用担心魏玹像上次那般夜里突然过来。
只是宋纯熙没想到,魏玹没在夜里过来却在白日里来了慈安宫。
魏玹此次是带着永和帝的赏赐过来的,宋纯熙也在今日见着了慈安宫的主子。
太后王氏今年已年过六十,发间早已缀着银色,慈眉善目,给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王氏原本是奉安帝妃嫔,当初建文帝登基后便将她封为太妃迁入了众太妃所住的永福宫。
到永和帝登基,又将她尊为太后,搬入了慈安宫。
宋纯熙今日得了个守正门的差事,虽也是站在外面,但慈安宫内烧着地龙,暖气很足,站在门口也能感受到暖意。
魏玹领着人进入殿中时从宋纯熙面前走过,宋纯熙垂着眸宛若从未认识眼前之人。
魏玹见状喉间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嗤笑,惹得宋纯熙脸色一僵,抬头看了魏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所幸这笑声极小,应当只有她听见了。
两人的眼神交汇不过片刻,随后魏玹便大步走进了慈安宫正殿。
“哟,今儿个是什么风把魏公公吹来了?”太后依在软榻上往着走进来的魏玹。
魏玹嘴角微微上扬,朝着太后略微弯了弯腰:“这不是天儿冷了,皇上命奴才给您送了狐裘过来。”
话音刚落,身后的太监们便捧着手中的东西呈到太后面前,皆是成色上好的狐皮袄子。
“皇上有心了。”太后带着皱纹的眼尾微微上扬,眼中泛起一层笑意。
“皇上念着太后,慈安宫人少,还特意挑了几个太监宫女来伺候太后。”在说这话是魏玹的嘴角的笑意明显深了几分。
闻言,太后的眼眸略微眯了一瞬,但很开又恢复如常,像是无奈的笑了:
“这孩子,就知道往慈安宫塞人,说什么热闹些,自己也不来看看我这老婆子。”
这语气就像是寻常母亲抱怨自己孩儿不常来看自己一般。
宋纯熙离得不远,听着他们的对话总觉着其中透着几分古怪。
心中琢磨了一番倒是领会了些许意思。
皇上派了几个宫人进慈安宫用意怕是不简单,否则太后也不会说出这般似是而非的话。
“罢了罢了,你回去复命。”太后略微叹了口气,随意的朝魏玹摆了摆手。
“那奴才告退。”
魏玹走了太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眸中闪烁了晦暗不明的神色。
“太后,昨个太医来说您不可劳累,奴婢扶进进去休息吧。”柳嬷嬷弓着身子在太后身旁说道。
“这老了就是身子骨不行了。”太后扶着柳嬷嬷的手站了起来,在她的搀扶下去了内殿。
一进内殿太后的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前脚柳叶出宫失了消息,后脚皇上就派了人到慈安宫来,动作真是快!”
魏玹带来的那几个宫人,明面上说是伺候她,实际上却是永和帝用来监视她的。
这么多年来,永和帝也不知往她这慈安宫塞了多少人!
“太后放心,那些宫人奴婢会安排妥当。”柳嬷嬷将太后扶过去坐下。
人虽暂时杀不得,但也不能将他们放在面前碍了太后的眼。
“嗯。”太后合上眼睛,“你办事哀家一向是放心的。”
见太后闭上眼柳嬷嬷便上前去为太后按摩,太后被按得放松下来。
“对了。”太后忽的睁开眼,问:“今日在门口值守的宫女是谁?看着眼生。”
“回太后,是昨日刚才南巷调来的,是拿着叶儿的牌子过来的。”
“哦?”太后眸光微闪,不知在想什么,“哀家瞧着人不错,明日就让她到身边来伺候吧。”
“是。”
太后拨弄着手上的戒指,上面的镶嵌的血红玛瑙闪过流光,“广安王到何处了?”
“算路程,再有两日便可到上京。”柳嬷嬷回答。
十年前永和帝登基后就让广安王迁去了封地,无召不可回京。
不过再过半月是永和帝的寿辰,她便传消息给前朝大臣上奏召广安王回京。
磨了许久,总算是让永和帝松了口。
当初永和帝让广安王迁去封地不就是怕他觊觎皇位吗?
这上京平静了十年,是该热闹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