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路上行人渐渐稀少。陆弥站在公园小径旁的树下,静默地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女声。至于这女生叫什么,陆弥并不知晓。陆弥只记得他的好兄弟高震告诉过他,她是大三中文系的系花,人气特别高,有很多追求者。并且据高震的描述,这女孩和陆弥八字相和,若陆弥能和她成为朋友,说不定可以缓解自身的霉运。
陆弥不以为意,这说不清道不明的霉运已经困扰他很多年了,他不信只凭交朋友就能化解,毕竟,他手上这串价值连城的转运珠都没个鸟用。
想到这里,陆弥轻轻叹气。
这么烂的日子,还不如不过算了。
电话那头的女孩似乎察觉出了什么,她轻声而又小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又是这种语气。
从小到大,陆弥身边的人最怕他自杀,故而只要有人察觉到陆弥的状态不对劲,便会极其小心地对待他。只是没想到,这破事连大三的学妹都知道了。
陆弥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意:“......没事,你继续说。”
“那个......你朋友的请求,恕我不能接受。你太耀眼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耀眼?这又是哪些混蛋造的谣?
陆弥心想,自己除了长得帅又是个举目无亲的富二代,还有学习能力强一点之外,还有什么耀眼的?
普通人?这话倒是没说错。对陆弥这样霉运附体的人来说,其他人于他而言,都是平凡的普通人,谁都没他倒霉。
而他自己,倒是因为霉运而变得不平凡了。
这霉运,他真的受够了,还有这个世界,都是垃圾!
“喂?你在听吗?”
陆弥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他跨上路边停靠的自行车,向着余江市最落后的城中村驶去,顺便拨通了高震的电话。
一路上,风吹在脸上如刀割。
短暂的提示音过后,高震终于接通了电话,不待高震说话,陆弥便直接了当问道:“你小子都跟她说什么了?”
高震憨憨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谁。高震解释道:“她叫崔悦,算了不说这个了。”
“我只不过是跟她说你家的家产,还有什么海外产业,直升机跑车什么的。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嘛,现在的女孩多现实啊。怎么样,你俩聊得怎么?她是不是跟你打电话了?我找人看过,她跟你不犯冲,而且......”
见高震叽里呱啦说个没完,陆弥无语半响,说了句“死胖子你给我等着”就挂了电话。
高震则是拿着手机一脸茫然,不明白陆弥的怒气从何而来。
高震明明是个在校大学生,却比老人还相信玄学,陆弥经常对着高震吐槽,高震却总是乐呵呵的,一点都不生气。毕竟,高震是陆弥的好友,同时也是最了解陆弥情况的人,包括家庭情况。陆弥万万没想到,高震竟然会把他给卖了,而且还是卖给一个不知姓名的女生。
陆弥苦恼想道,难不成他辛辛苦苦营造了十几年的贫民窟孤儿形象便至此不复存在了?
既然如此,那便如此吧。现在纠结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
路灯在此时悄然亮起,宣告着夜幕的到来。陆弥将自行车骑得飞快,将一路繁华抛于身后。道路旁的景象越发颓败,显现出一种落伍的感觉,在秋风萧瑟之间,平添凄凉。
陆弥此时抬头,看见了立在路旁的标杆上写着“富安区”三个大字。他沉默着骑进了一旁的岔路口,而后又拐进了破败的小巷。一股平凡的生活的烟火气随之而来,带着与冰冷的繁华相反的,一丝温度。
区名为富安,却是市里最为贫穷落后的地方。想到这里,陆弥突然觉得有些想笑。这个世界,总是如此滑稽。
他将车停在破旧的铁门前,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锈迹斑斑的钥匙。钥匙生了锈又怎样,只要还能用就行,陆弥从来不计较这些。就好比他现在,衣服干净整洁,却与名牌毫不沾边,自行车也是二手的,没人知道他是个富二代。就像他眼前这破败的院落,还有那栋老旧的三层楼房。
陆弥很喜欢这里,他刚上小学的时候就托人把这楼房买了下来。如果不喜欢,他就不会把家中祠堂的祖先牌位请到这里来了。
仔细回想,陆弥竟在这里度过了十三年的光阴,也难怪高震总说他深藏不露。
这栋楼房的一楼是客厅没有房间,二楼则是有陆弥休息的卧室,至于三楼......陆弥今天总着想来三楼看看。看了之后,他总能安心许多。
上大学之后,陆弥已有一年未归。他推开一楼的大门,直接向三楼走去。
三楼没有多余的房间,布置也与简陋的祠堂一般无二,只是香案上摆放的牌位数量之多令人惊叹,还放有蜡烛水果之类的东西。
时间磨砺,陆弥已经学会面对这让他难以置信的事实。他此时站在香案前,若要形容他现在的心情,那便是茫茫大地只剩下一人的冷清之感。
陆家,当真只剩他一人了。
陆弥小时候,便听佣人说过,他还在娘胎里的时候,爷爷就去世了。后来他出生后,母亲难产而亡,在他三岁那年,奶奶突发脑溢血没救回来。在他六岁时,父亲也永远离开了他。佣人说这些话时,那双看着陆弥的眼睛充满了恐惧,仿佛在看灾星。陆弥十岁后,家里竟连佣人也没了。倒不是别人说的“陆弥克死了那些佣人”,而是那些佣人们心怀恐惧,再也不愿在陆家的宅子里待了。在此之后,陆弥继承了陆家的天价遗产,拥有了陆家老宅的使用权。
陆弥从来没想过动那笔遗产,直到他突发奇想似的买下了这栋楼房,托人将陆家的祠堂安置在此处。
陆弥黑沉沉的眼睛将香案上的牌位一一扫过,上面写的每一个字,他仿佛刻印在心里。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留在这世界上?像一个孤独的游魂。
陆弥跪在地上的蒲团上,他想一直这样跪下去,永远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