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嬿自那夜过后,鹿渐山教她要会自保。
她是读史书,读兵书,三十六计三进三出的研究了个透。
鹿渐山说是读史明理,她想去瞧圣贤书,可鹿渐山说这些不抵用,这后院的女人可毒了,读圣贤书不能对抗后院的事儿,就是给了她看《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什么的,多了去了,还有一些民间宅斗的画本子书啊什么的。
如今,林嬿已是不同。
她捂着手褥子,衣领的绒毛轻飘飘的打在脖子上,秀目透过镂空当做屏风的白墙,瞧见了在堆雪人的弟弟林泉与鹿渐山。
她冻的脸发红,不想过多停留,从屏风一边转过去,想进屋。下了屏风后的几阶磴几,才是抬头,就瞧见了廊下一脸温和笑意的林敬履。
林嬿定定的瞧着,顺着自家大哥的视线看去,是稚气的鹿渐山。
林嬿表情有霎时的愣住,此时,她才后知后觉,自家大哥原来下了这么盘棋。
只是一瞬,林嬿又是满面春风,到有巧笑倩兮,眉目盼兮的模样,不怪林敬履是探花郎了,妹妹也是个美人!
门从外啪嗒打开,屋里着棉袄的婆子过来迎林嬿:“姐儿可来了,夫人还念叨着姐儿呢!”
林嬿的斗篷与手褥子被丫鬟拿去,她的手被那婆子刘妈妈覆上,嘴里哈出白气:“我昨儿个睡的不安稳,今儿睡午觉,没想过了时辰,倒是来晚了。”
刘妈妈摸着林嬿的手,惊的弹开,又迅速拉上,引着林嬿去火炉旁:“啊,姐儿手如此冰冷,快来烤火。”
林固见是林嬿,也是出来,轻掀挂珠帘,含笑匿于玉珠,灿烂映在眼底。
“妹妹来了!”
林固上前从刘妈妈手里接过林嬿的手,带着林嬿坐下,林母也起来引她另一只手坐下:“你可来了,你二哥好容易归家了,如今正是想你呢!”
林嬿瞧着林固,歪了歪头,在众人眼光中心疼道:“二哥瘦了!”
“你们两个倒是文静的喜爱,也你最疼你二哥了!”林母笑着,亲自给林嬿倒了热茶。
林敬履是嫡长子,担任着肩负家族兴衰的使命,一辈子待人规矩疏离,林泉又太小,索性就只有林嬿与林固二人玩的好了。
林固瞧着林嬿饮下热茶,才放下心来,道:“我是去读书的,也不是享福的,胖了那才是怪事,只是不想大哥还真得偿所愿了。”
林嬿扑闪着杏眼,美目柔和起来,眼珠子滴溜的转起来,放下茶。抬眸对上林固心知肚明的眼与林母了然平静的眸子。扑哧笑出了声儿。
林固与林母不知其意,细细瞧着,才听林嬿故作恼气道:“我如今儿才明白,鹿嫂嫂是大哥算计好久来的,不想,哥哥与娘亲倒是清楚,还从不同我讲,是我瞧着太傻了么?”
林母托手压住林嬿的玉手,滑溜溜的捻起来,放在手心轻拍,以示安慰。
林固过去讨好道:“妹妹!此事本也是大哥一人心事,待快成了,我们也才瞧出来,与我们无关呢!”转而,拿出一个金恍恍的璎珞来:“妹妹,这是我北上而来,在珠宝阁寻的,给你戴可好?”
林嬿把捂得暖烘烘的手伸出来,拿起那红木盒子里的璎珞,指尖细细摩挲。只见那璎珞通体金黄,外面挽了绒花,镶了玛瑙脂玉,嵌了珍珠碎玉。
林嬿如今也是会拿捏人了,拿过盒子,傲娇道:“那我便是勉为其难原谅你!”
鹿渐山和林泉打雪仗正酣畅,降临身上的雪也化了水,冰凉凉的,手也僵了。
林敬履一直在檐下驻足观望,此事,便是下了石阶。给林泉扔了未撑开的伞,与鹿渐山共躲与一撑伞下,用汗巾给鹿渐山擦眉间细细的雪水:“好了,手也红了,像个孩子似的,难得雪大休沐了,回家烤烤火。”
鹿渐山闭了闭眼睛,羽睫轻颤,嘴角却是压也压不住:“可是多开心啊,在家里,母亲也没这么由着我!”
林泉一脸镇静的把林敬履扔过来以至于陷进雪里的伞拿出来,拍拍细雪,又复杂的看了看林敬履与鹿渐山,轰然撑开伞,伞上未拍掉的细雪扑的细密,林泉吃了满嘴,便奋不顾身爬上了屋檐下。
鹿渐山打了个喷嚏,又觉不对,警惕道:“你这般由着我的意,是要让我名正言顺的病死?”
林敬履连忙呸呸呸,作势道:“不可胡言乱语,你可都是好好的,我只是想让你高兴,病了还有我呢,我给你煎药,给你喂药,给你擦身子,给你——”
鹿渐山想到什么似的,耳根蹭一下红了。忙捂住林敬履的嘴,怕他又道出什么虎狼之词。横眼道:“你别又这般,好了!”
林泉只觉得想快些回屋,便是道:“哥哥,嫂子,我先进屋了。”
二人闻言,也是才回头,才想着进屋子。
门又开了,幸亏得了这屏风挡着,不然这凉气甚是寒人。
林泉跑过去,便是跑到林母怀里,林母仔细给他擦着雪水,严厉道:“小心风寒!”
鹿渐山与林敬履又行礼了,才坐下。
林固便也才拿出路上给几人买的礼物,拿出一个红木钳金丝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道金锁,并上两根红线。
林固嘴里哈着气:“大哥,这是你托我去三喜寺里求的,金锁也刻了你与嫂嫂的名儿,这红线就是缠你们头发的。”
鹿渐山睁大了眼睛,细细瞧着:“你个林晔!做了鬼也不想放过我!”
这话逗得大家嬉笑,林敬履才拿起来,真挚道:“阿溪,三喜寺对姻缘很灵的,我心慕于你,想陪你到天荒地老,哪怕下辈子做个给你提鞋的小厮,我也愿意,也使得!”
鹿渐山如今很吃这套,也怀疑了自己是否真是个断袖,不然那么多年,无论家里选的通房如何模样都不欢喜。
如今,鹿渐山便是应着不言语。
林嬿自那次被鹿渐山救出口角上的水火,便是与他多了份独有的感激,才是点道:“嫂嫂啊,我的好嫂嫂,你才情不搓,如今怎的瞧不清你的心呢?”
语气傲娇稚嫩,便是谁也没有揪着不放。
林固拿出其余盒子,打着哈欠算是过去了:“这是给泉儿的长命锁,还有一步一阶给嬿儿求的送子观音,给嬿儿的攒丝钗,还有些珍珠。”
林泉撅着嘴,道:“二哥偏心,单是给三姐姐的,都要多出好多!”
林母搂紧怀里的林泉,道:“你也与你三姐比?她可是姑娘,嫁人了就比人低上一等,你以后也该向着她!不然她只你几个亲人的兄弟了!”
鹿渐山心里却逐字逐句斟酌着林嬿的话儿,心里头也是烦起来,只闷头烤火饮热茶。
林敬履也闹的没了脾气,坐下拿起帕子揭开酒炉子,倒了冷酒进去,拎上火炉子热。还添了些炭旺火。
林敬履与鹿渐山心中各有成算,好像听不见林母林泉林嬿林固的打闹,都是自顾自做事儿,装作很忙。
入夜,一家人吃过晚饭就都去安歇了。
只是如今入夜的快,安歇的也早,鹿渐山拿了本前朝通史的一册,围在炭炉子旁坐着,林敬履也给了他体面,坐在他对椅那儿,不过近,也不过远。
下人铺着床,也知好赖,这两位不是刁难的主儿,便是速速铺好便走开了。
鹿渐山眼睛一斜,狭长的丹凤眼旖旎有韵味,只是手上动作纠结,见林敬履还在喝茶不动,便也僵住,装作样子还看他的书。
林敬履抿了热茶,把茶帽盖住,放下茶杯,自是和颜悦色的派头:“安歇吧,不早了,捂在褥子里也挡寒气一些。”
鹿渐山的小动作自被他瞧了去,不仅眼里瞧见,心里还如明镜似的,就为了让鹿渐山琢磨他的心。
你眼中的你不是真的你,别人眼中的你也不是真的你,你眼中的别人才是真正的你。
所以,鹿渐山要是自个儿动摇了喜欢女子的事,偏还喜欢林敬履,这样,林敬履再次真情表明心意,那就将会事半功倍。
鹿渐山扭捏的捏了下膝盖处的下裳,被林敬履瞧了去也只是呼气轻笑。
林敬履起身,抓住鹿渐山的手,便是顺手一个个儿的熄了蜡烛:“好了,看半日倒字,眼睛也不累的慌!”
鹿渐山正是困惑林敬履如今的行为与自个儿的心究竟是如何想的,听了这“倒字”,不由思忖起来,抖了抖拿着书的手,抬手一瞧——这书拿反了!
怪不得!什么“倒字”,原是书拿反了!
鹿渐山不由悻悻降低存在感,可屋内只有二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也只能这般去了,暗自叹气自个儿怎的如此窘样儿!
鹿渐山只觉得这些时日来,心里总觉不安,林敬履对他的好患得患失,如今,竟还紧张起来。
入了塌,才要言语,眼睛适应了黑暗,才看了林敬履,原是他已经睡了,好似混不在意。
鹿渐山还是觉得不行,又觉林敬履不理他自个儿失了面子,眉头一拧,直言道:“林晔!”
可,又是说出这一句,又不知该如何了,竟又是陷入一种尴尬境地。
林敬履不睁眸子,只上下唇开阖:“阿溪,寝不语。”
鹿渐山只涨红了脸,一瞬间是又羞又恼,又恍觉自讨没趣。自个儿也不知自个儿是要干嘛,索性背过身去把头埋在被子里了。
林敬履偏过头去瞧,嘴角是压都压不住的笑,心想着:阿溪,再过一段时日,就一段时日,你就会心甘情愿都是我的了。
你眼中的你不是真的你,别人眼中的你也不是真的你,你眼中的别人才是真正的你。《悉达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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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林固归家,林晔欲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