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未静静地在厨房站了好大一会儿,就看着红泥砂锅底下跳动的火舌发呆,直到梆子声传来才惊觉已经夜半。
他叮嘱小厮好好看着火,春夏劝了又劝才把他哄回去睡觉。
但黎未心里藏着事,根本就睡不踏实,鸡叫三遍就翻身爬了起来。
“不要这件。”
看到春夏拿了一件宽袖的素衫,洗着脸的黎未说,“给我挑一件窄袖的。”
“少爷,瓦松绿这件呢?”
春夏转身从箱笼里找出了一件春衫,又翻出了一件褙子,“搭一件滚白边的嫩绿褙子,现在穿也不冷。”
“就这么穿。”
黎未心思不在穿上,匆忙穿上后让春夏简单梳了个头就往大厨房走。
天边只有一点鱼肚白,天空大体是鸭蛋青的颜色,月儿还悬于天际。
早晨有点冷,初春的风鼓进外衫里,黎未想到自己那件斗篷在容瑾那儿,昨晚没有在意的细节跃入脑海,高大的青年男子披着自己的斗篷显得有点滑稽。
那人眉眼好像一直带着淡淡笑意,从昏迷中醒来后像是转了性子,眉宇间没了那股子化不开的苦大仇深。
黎未不喜欢忧愁的人,他喜欢现在的容瑾身上自带的舒朗气息。
喜欢……
早晨的凉风中黎未的脸渐渐红了起来,他抬起双手捂住面颊,想着用微凉的手心给脸降温,却有点被脸颊的温度小小的吓了一下。
“少爷!”
春夏拔高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黎未激灵灵地有点做贼心虚地埋怨,“这么大声音作甚!”
春夏吓了一跳,讷讷地有点委屈,他声音明明不大啊。
“少爷,你要撞树了。”
黎未干干地扯了扯嘴角,“哦,我看着路呢。”
有了这么个打岔,脸上温度渐渐恢复了正常。
不大一会儿就走到了厨房,却在厨房的案台边看到了让自己面颊烧红的“罪魁祸首”,黎未有点不大自在地挪走了目光。
“早呀。”
容瑾听到脚步声,笑着抬起头打招呼。
“早。”
容瑾脑袋里缓缓冒出个问号,“?”
怎么觉得有点小别扭呢。
大概是起太早了,他没太大放在心上,只觉得穿着青衫的黎未似过了水的青葱一般,衬得白净的脸更加莹白。
“我在做面疙瘩,喜欢吗?”
“我不挑食,什么都吃的。”
黎未左右看着,觉得厨房里是不是少了什么。
“我起来后让小厮把火灭了,卤肉不是要一直煮的,关火焖才能够更加入味。”
黎未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是不懂,但他不会外行人去指点内行人。
他又看向容瑾手上做的,觉得有点奇怪,“我爹是用面糊挑的面疙瘩。”
容瑾搅和着面絮,闻言解释着说:“我这是北方做法。”
现在的南北差异他不是很清楚,但他现在做的的确是跟一个北方朋友学的。
面粉里面浅浅的滴水,把面粉搅成指甲盖大的面絮,下到提前做好的汤里面煮开后淋点香油、放一把切碎的香菜就可以了。
不爱吃香菜,体会不到这个快乐,嘿嘿。
还有种做法,是多加水,把面粉搅拌成带稠劲的面糊,然后用筷子夹出一个个面疙瘩。面糊跟着筷子走,就像是在挑一样,故而叫做挑疙瘩。
前者吃起来稠厚,后者更汤一点。
都好吃的。
容瑾用切碎到青菜和鸡蛋打的汤,出锅的时候还可以根据口味加点醋。
黎未捧着疙瘩汤的时候,心里面有点热。
浅浅地喝了一口汤,是香的。
“我还切了个小瓜,你外公家做的酱菜味道真不错。”
容瑾还在厨房里找到了宝塔菜、什锦菜、嫩姜等等这些酱菜,味道都是咸中带着甘甜,符合这片土地上一贯的味觉习惯。
“外公年轻时候就做,有五十六年了,是家传的手艺。”
小瓜是所有酱菜中最华丽的一款,因为小瓜肚子里塞了豆子、花生这些东西,瓜吃起来有点咸了,但里面的豆子、花生是脆中带香,越吃越香。
两个人就站在厨房里各吃了一碗面疙瘩,胃填满了,身子也跟着热热的。
容瑾做的多,余出来的冬子端到了外头,和春夏几个一起分吃了。
他们几个一致表示,郎君手艺真不错。
“郎君脑子好,会读书,没想到手艺也这么好,会做菜。”
冬子用手背抹嘴,“那是,我们郎君会的可多了。”
春夏嫌弃,拽下帕子扔冬子怀里。
冬子傻笑,“春夏哥,我洗干净了还你。”
“不要了,送你,你跟在郎君身边也要学着讲究点,你现在不是厨房里烧火的小厮了,别给郎君给少爷丢脸。”
冬至忙不迭点头,心里面提醒着自个儿不能够大咧咧做一些糙事儿了。
吃完了早饭,容瑾和黎未的注意力就放到了那锅酱骨头上。
或者说,是酱骨头能否成就出一锅美味的卤汤。
更进一步说,这锅卤汤是否与黎爹做的老汤一样。
黎未有些紧张地攥着手。
容瑾自我解嘲地说:“就算是不一样,但我做的酱骨头味道肯定是好吃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十三章(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