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 第1章 第 1 章

魏国京都鹿城，沈归雪正在楼上小憩。连日的赶路让她疲倦不堪，这时——

“啪！”

清脆的声音传到沈归雪的耳中，她撑在左脸的手歪了歪，惊呼一声，睁开了双眸。

沈归雪武功极佳，即便是极其细微的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因而窗外嘈杂的声音吵的她心里无比烦闷。

似乎是刚从无边的深渊中逃出来，愣了半晌她才意识到声音是从下方传来。沈归雪捏了捏紧蹙着的眉头，有些不解。

她所待的地方是魏都鹿城最大的销金窟——花间月，来往达官显贵不断，是个极其显赫之地。丝竹管弦，人间极乐，怎么会有这样不和谐的声音。

她一把拿起桌上的银白面具扣在了脸上，一个轻快的起身便坐在了雅间的窗檐处，修长的腿自然的垂落下去，抱胸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又是一出强娶豪夺的戏码，卖花救父的农家女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霸王。

眼瞅着小霸王的侍从就要将那位姑娘团团围住，沈归雪哼笑一声，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手中的长鞭“啪”的一声将侍从连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一同震了出去。

长鞭挥过之处皆是哀嚎，在仰倒一片的人群中，一个一身素白，除碧绿色丝绦束腰外再无任何其他颜色装饰的男子神色如常的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曾后退。

沈归雪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本是随意一撇，却发觉那人也探究一般瞧着沈归雪，仿佛能将她脸上的面具看透。

见状，沈归雪收回了眼神，势不可挡的长鞭也三圈作两圈的缠了回去。

小霸王现在才狼狈的拍去尘土从地上爬了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坏本少爷的好事！”

沈归雪晃了晃自己自然垂下的双腿，好似顽皮娇俏的少女，但就刚才那一鞭的威力，无人会这般想她。

对于那小霸王的辱骂，沈归雪置若罔闻，只自顾自的取下了腰间的那枚玉佩，扔到了那卖花女的怀里。

“这枚玉佩价值百金，你拿去当了吧！”

卖花女看上去有些怯弱，但还是将那枚玉佩紧紧贴在了自己的怀里。

“谢谢......这位小姐。”

卖花女只应着却不敢向外走出一步。

沈归雪自然是知道她心里在顾虑些什么，勾了勾唇，看向了小霸王那一侧。

“哟，真不好意思，把你给忘了。”沈归雪嘴上是在道歉，但眼中的讥讽却半点没少。下一刻，一道无形的内力波将小霸王荡开了半米远。

而沈归雪却没有半点费力的样子，仅仅只是轻松的勾了勾手。

底下围观的众人一片哗然，无一不震惊于此人的内力。有人小声喃喃道：“这得是四品以上的高手了吧。”

一位侠客摇了摇头：“四品不止，至少五品以上了。”

听到此话的小霸王这才意识到他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呆滞的愣在了原地，他身边的护卫拉他半天硬是没有把他拽起来。

只因数年前魏国国度将破之时，无数隐居山林的高手施以援手将魏国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因此魏国对武功高强之人极为看重。魏国君主更是对求仕者不吝出身，只要内功深厚便可出入庙堂。

譬如八年前风头无两的万剑谷谷主沈宥闲。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八年前一场浩劫，万剑谷惨遭血洗，全谷竟无一生还......

而在众人面前大放光彩的沈归雪不由得让他们想起了从前那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那人也是年纪轻轻便有了旁人望尘莫及的功力......

正当众人都以为此人与沈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时，沈归雪斜倚在窗棂处，双手抱臂，狡黠的眨了眨眼，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霸王道：“忘了自我介绍了，吾乃药王谷——萧暄和。”

“药王谷？”

听到药王谷这三个字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显然是有些意想不到。

自八年一事后，有这样身手的侠士出现的越来越少，即便有也是来自江湖武功十大世家，怎么会出现自药王谷？

只有那位武功不在沈归雪之下的白衣男子不见半点惊愕，甚至在他的脸上还能看见与此事毫不相干的情愫，欣喜，酸涩，懊悔？

沈归雪挑了挑眉，在心里暗叹鹿城人杰地灵，竟然还有内心世界这般丰富的奇人。

不过旋即，她还是将注意力转了回来，毕竟也还有正事要办。沈归雪将长鞭别回了腰间：“对，药王谷。所以啊，本姑娘不仅武功高强，而且精通医理。”

精通医理四个字沈归雪刻意放缓了语速，含着笑撇了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霸王：“而且你身在鹿城应该也知道，我药王谷行事向来不是很讲道理。所以这位公子，不要抱有侥幸心理，若我哪天知道了你又如今日这般横行霸道，我就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听到了吗？”

那人瑟缩的抬起头，昔日养尊处优的模样在这个场景下显得格外好笑。他试图压下心中的屈辱，但不甘的情愫还是如同烈火般在他眼底燃烧。

沈归雪“啧”了一声，情不自禁的拍了拍手：“早就听闻江湖中人不论身份高低，都有自己的人格自尊，想不到你这样的人渣也有。只可惜啊，你看错人了，我最喜欢的——”

“就是践踏他人的自尊。”

下一刻，官府的人包围了人群。

为首的官差将小霸王架了起来，小霸王瞬间慌了神：“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抓我？你不要命了！”

沈归雪嗤笑，模仿着他的腔调阴阳怪气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得罪我。你不要命了？”

小霸王双臂被缚，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你！你。”

沈归雪飞身而下，站到了众人面前，对着官差拱手作揖，举手投足间浑然不见刚才不顾礼法的姿态。

“大人，此人当街强抢民女，还试图粉饰太平。我药王谷多年不曾来到鹿城了，师父怀念此地的风土人情，才派我前来游历，却不想刚来便见到这样的情景。”

沈归雪低眉故作惋惜状：“若是让他老人家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难过。因此，大人您可千万不要轻纵啊。”

沈归雪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传出了一声轻笑。沈归雪咬了咬后槽牙，不用想就知道又是他。沈归雪左掌掌心凝起一股劲风，冲着他挥了过去。

“萧姑娘，您放心。京兆尹大人定会细审这桩案子。”

沈归雪面不改色的拱手应着：“那就麻烦大人们了。”

“姑娘客气。”

直至钦差走远，都不见那白衣男子的声响。沈归雪勾了勾唇，果然不出她所料，此人功力当真不浅。

她挥出的那一掌虽然并不算咄咄逼人，普通修习者却也不能神态自若的接下。鹿城还真是高手的聚集之所。

而下一刻，就在沈归雪回首间，白衣男子的回招也不约而至。掌风凌厉却又不失温和，显然带着些许试探的意味。

沈归雪轻轻摆手，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掌风化作随意飘荡的清风。碎发吹拂间，沈归雪对上了那白衣男子的视线。

这是她第一次仔细看他的面容。

极为惊艳的长相，眉眼深邃，如同冰川下平静流淌的水面，看似温和却随时都能让人沦陷其中。

只是这般让人眼前一亮的面容，穿的属实是有些太素了。沈归雪扫过他几乎素白就差披麻戴孝的衣服，不解至极。好好的一个美人，真是可惜了。

沈归雪有些遗憾的别过了脸，径直走向那卖花女。

“姑娘，不用怕。既是让我遇到了此事，那就会管到底。”沈归雪拍了拍手，两个同样带着银白面具的手下从天而降，“这是我的两个手下，他俩会保护姑娘平安归家。”

卖花女眼前瞬间模糊了起来，泪水不受控的溢出。沈归雪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珠：“快去吧！”

卖花女正欲跪下致谢，却被沈归雪不动声色的拉住了：“姑娘，举手之劳罢了。若你如此，反倒是轻贱了你我。若姑娘真想致谢，那便早日让自己强大起来，那样才不算辜负。”

“谢......谢。”卖花女身若蚊蝇，脸涨的通红。

沈归雪将帕子放到了她的手心：“天寒地冻，姑娘若是皴了脸就不好了，萧某在这就不再相送了。”

卖花女将那玉佩小心的揣在了怀里，抱起未曾卖完的花一步一步向外走去。只是临近巷角处，她最后回眸撇了沈归雪一眼。

沈归雪笑着摆了摆手。

“小姐。”一早便被派走的侍女京墨回到沈归雪身边小声道，“查到那人身份了。”

“可是徐家的那个？”

“是。”

沈归雪嗤笑，向来家族衰败都是从内里开始的。而徐家，如今江湖世家排行的末首，仗着徐家先祖的功劳做着人人怨愤之事，真的是———

太好了。

不用她来动手，十大世家便要消失掉一个了。

沈归雪正这样想着，身边突然凑上来一个人。寒冬清雪般的气息将她包围，沈归雪扬起的笑容瞬间匿了下去。

“公子，有事？”

“无事，只是看着姑娘有些眼熟，想起了儿时的一位故人罢了。除此之外，姑娘的行事作风倒也颇和在下的心意，想着江湖路远，若能有个挚友并肩而行也是好的。故而想与姑娘认识一二。”

“眼熟？”

“正是。”

沈归雪挑了挑眉，抱臂向那白衣男子靠近，直到脚尖相对，才踮脚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上次在清风楼，我也是这么对那小倌这么说的。”

那白衣男子仿佛被钉在了原地，沈归雪发现他的耳朵自下而上悄无声息的红透了。

有些好笑的“啧”了一声：“公子，你找错人了。”

随后无视众人各式各样的眼神，一个轻巧的点步便和丫鬟一同进入了花间月内阁。

二人武功极佳，一瞬间便只在众人面前留下来两道残影以及微弱的说话声。

“小姐，那人看上去倒还挺好看的。”

“嗯，是好看。这么好看，不去清风楼做个小倌儿简直可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