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怀昙听见争吵声时,便朝那边跑去。可祝二不知从哪冒出来,死死抱住慕怀昙的腿,任她怎么踹都不松开。
“你们都得死!你们都别想好过!”祝二仿佛已经疯癫,嘴里不断念叨着这几句。
“扑通——”
一声巨物落江的动静,慕怀昙抹掉满脸雨水看向江边,江边空荡荡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
“哈!”祝二拍起手来,慕怀昙的腿终于被松开。“死得好,活该!”
“该死。”
慕怀昙风驰电掣般奔过去。
“阿慕!”莫若南此时终于意识到,慕怀昙是真的想救白江。她想把慕怀昙拉住,无奈那人实在跑得太快。
莫若南以为慕怀昙不傻了,也会记起来从前那些事,可现在看来......
她急得手足无措,只能大喊:“白江并非良人!”
慕怀昙自然也听见了莫若南的叫喊,但她不明白,莫若南为何要这样说。她何曾说过半句心悦白江的话?
又一声惊雷照亮了江面,慕怀昙蹲在江边搜寻,这波涛汹涌的,她自然不会下水去救人。
雷电轰鸣间,慕怀昙忽地看见一只惨白的手,孤零零支在江面上,露了一瞬。
慕怀昙反应极快,稳稳捞住那只手,把他朝岸边拉。虽说有莫若南相助,但也废了不少力气。
慕怀昙将他翻过来,扒拉开遮住脸的头发,是白江。
白江睁大眼,木楞楞地躺着,仿佛一个死人。雨水打进他眼珠里,也不见眨。
“白江?”慕怀昙拍了拍白江的脸,确认他没有溺水。
白江眼珠转动,好似终于看见慕怀昙。他忽地坐立起来,一把抱住慕怀昙,脸埋在她身上。
“阿慕......”白江叫得很亲昵,他的声音很小,只有慕怀昙能听见。
“你知道吗?白山要杀我。”
有不属于雨水的温热传来,慕怀昙知道,白江在哭。她的视线缓缓下移,看见白江手中,那柄不知何时出现的长刀。
“浪涛中,我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记得抓住什么东西,就像抓了救命稻草一样。我没有杀白山,他是被巨浪卷走的,对吗?”
白江丢了魂般,前言不搭后语。他死死抱着慕怀昙,渴求从她嘴里听见自己想听的话。
“哈!白江,你背叛我,却被利用,这是报应!”
祝二阴魂不散地缠过来,指着被染成血红的江面,“那些血,那一大滩血,不会骗人。”
“白江,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简直有悖人伦!”
慕怀昙淡淡地撇了祝二一眼,“养母,让他闭嘴。”
莫若南一记手刀把祝二劈晕过去。
“慕姑娘......”白江好似才回过神,“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是洞仙之妻,可否告诉白江,做了错事的战士,还有没有资格成为洞仙的祝者?”
“你是无意,洞仙会宽恕。”慕怀昙胡诌。
“是吗?好一个宽恕......”白江忽地松开慕怀昙,看向她的双眼,竟平白染了猩红。
“慕姑娘,该请求宽恕的人,是你自己吧。”
慕怀昙听罢也不恼,仍是从容笑道:“是吗?说来听听。”
狂风暴雨中,他们靠在一起,像一对相依的情人。只是白江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温情了。
“你从接近我起,就另有所图。你想让我帮你,帮你杀人。”
白江咬着牙,贴在慕怀昙耳边道:“你是故意让我去搬尸体,好挑起我和白山之间的争端。你是故意被祝二缠住,好营造出支援不及的假象。”
“白山的死,你一早就料到。慕姑娘,你好狠毒的心啊......”
“这么看来,一切都说得通了。白江,我宣布,你自始自终都是无辜的。”慕怀昙望着那艘即将到达的小船,漫不经心道。
白江扯着她的袖子,眼神反而更恨了。
慕怀昙仿佛这才意识到,身前还有一个等待被安慰的伤心人。她沉吟片刻,摊开手无奈道:“可是我宣布,又有什么用呢?”
“姓慕的,你欺人太甚!”白江忽地暴跳如雷,扬起手作势要打,
“你已经嫁与洞仙,却还不要脸的来勾引我,你该求洞仙宽恕你!!”
没等莫若南动手,慕怀昙就先将那一巴掌截住。
“白江。”慕怀昙咬字很轻,一双澄澈剔透的眸子,盯得白江眼神躲闪。
解释的话她没有说半句。她说:“你该下去清醒清醒,再来想想,要怎么跟我说话。”
说罢,慕怀昙猝不及防地飞踹一脚,正中白江肩头,将他踢回茫茫江涛中去了。
莫若南多稳重的人,见状也不免瞪大眼。过了会儿,她叹息道:“白江还是像从前一般软弱。”
她看向慕怀昙,“但是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慕怀昙疑惑问。可近在咫尺的船只却不容她们话家常了。
船只在离岸边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想必船上那人,即使有人质在手,心里也还是不安稳。
阿莫见了亲人,眼睛一亮。但她总是那么懂事,小小一个人儿,发着烧淋了许久的雨,却连句撒娇的话都不敢跟娘说。
阿莫心事重重地垂下头,她知道,自己的存在又让娘犯难了。
莫若南攥着刀柄的手,用力到发白。船上那人她认得,叫莫达,算是小一辈里功夫最高的人。
真该斩草除根......莫若南悔不当初。
“莫若南!族长在哪里,洞仙又在哪里?”莫达装得气势汹汹,声音却在发抖。
“洞仙?”慕怀昙握住莫若南的手,示意她冷静。“两位族长随洞仙一起谈事去了,特意留我们下来,告知你一声。”
慕怀昙眯起眼,笑得一脸无害,“毕竟,我们现在已经是盟友了。”
“你是谁?”莫达问。他手中长刀始终架在阿莫脖子上,一刻也不敢松开。
慕怀昙上前一步,抹开额前乱发,“我是洞仙夫人啊。”
那张脸就是证据,估计十里八乡都找不出同她一般容貌的女子。
“你撒谎!莫青族长怎么可能跟莫若南议和?她还欠我们莫家村上下百余条人命!”莫达却忽然暴躁起来,他把刀往里送了送,吓得阿莫闭紧眼。
可即使这样,阿莫也没有呼救。
莫若南用眼神剜他,冷声道:“莫达,你不怕我将你一片片剐了,丢江里喂鱼?”
“我......”莫达哪会不怕?他只是骑虎难下。
莫若南拎着刀,一步步踏进冰冷刺骨的江水里。即便隔十米远,莫达也还是被吓得一步步后退,直到撞上船舱,才勉强不再发抖。
莫若南半个身子浸在水里,她还在往前。“我知道,在我上船之前,你有足够的时间杀了阿莫。”
“呵,莫达。可是你跑不了,你莫家村那些亲族,也一个都跑不了。你是什么死法,他们就是什么死法!”
莫若南眼中渐渐染上疯狂,她身为巫医,却半生救人,半生杀人......
莫达抖得像个筛子,手中的刀反而贴阿莫更近。他知道莫若南是头毫无人性的凶兽,他也知道手中的阿莫才是一线生机。
“莫达!我知道你在怕。”慕怀昙的声音难得温柔。“莫若南她只是气急了,你不要害怕,你们的目标不是洞仙吗?莫若南和洞仙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拿阿莫威胁她,也是无济于事啊。”
“多一村信仰,对洞仙来说是好事。我是洞仙之妻,自然不会同你说假话。你不信?与我立誓可好?”
“是......真的吗?”莫达似乎被说动,神情迟疑。
慕怀昙点头,莫若南也缓缓退了回去。
没人执桨,船被浪推得离岸边越来越近,莫达好像还没有发觉。
慕怀昙又絮叨几句,好吸引他的注意力。
“你水性怎么样?”趁莫达犹豫之际,慕怀昙附在莫若南耳边问。
“还行。”莫若南答。
慕怀昙却摇摇头,“这大浪滔天的,只是还行可不够用。”
莫若南瞥了她一眼,“我记得你不会水。”
“从前不会,可嫁了洞仙后,便会了。”慕怀昙还有闲心调笑,“你忘了他是什么仙?掌管五湖水域的仙。”
“没了解过。”莫若南把蠢蠢欲动的慕怀昙往后揽,“他再是什么仙,我也不能让你犯险。”
“......”
慕怀昙承认,她是有感动了一瞬。可慕怀昙是什么人?她从没居于人后过。
“莫若南,缠住他!”
慕怀昙猛地扔出镰刀,飞向莫达头颅,随后她一头扎进水里,朝小船游过去。
她在赌,莫达不会因为她的到来,就轻易撕掉手中筹码。毕竟慕怀昙在他们眼中,从来是个不会武功的傻子。
江水真的很冷,拍在身上像被针扎一样疼。慕怀昙拼命睁开眼,确认小船的位置。
她悄悄爬上船,正好与一双晶亮的大眼睛对上。
阿莫见了慕怀昙也乖巧地不吱声,她趁莫达不注意,偷偷将慕怀昙的镰刀踢了过来。
另一边的莫若南见慕怀昙上岸,也将骚扰莫达的石块,投得密不透风。
慕怀昙举起镰刀,精准无误地敲在莫达拿刀的手上。
莫达惨叫一声,再握不住长刀。
慕怀昙捂住阿莫的眼睛,朝莫达挥刀。又一声惨叫,莫达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滚滚浪涛中。
可慕怀昙看看自己的手,她好像还没有碰到莫达,那人怎么自己跳下去了?也罢,危机解除就行。
“呼——”慕怀昙松了口气。
掌下那张软乎乎、热扑扑的包子脸,诱得她忍不住捏了一把。
“上哪还能找到像我们阿莫这样,又乖巧,又懂事的好小孩呀。”慕怀昙笑着赞道。
阿莫的神情却不轻松,她指着船舱,嘴唇微动......
慕怀昙忽觉身后袭来一股寒意,那人武功极高,下手直取慕怀昙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