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吴风和吴语结伴来到吴风母亲的住处,这座城堡里的管家是个五十多岁的阿瑞乌族女人,一天到晚紧绷着一张长脸,吴风从没见她露出过一次笑容。这位夫人说话也是惜字如金,似乎多说几个字能要了她的命一样。
“夫人,我母亲现在何处?”
“书房。”
“哦,是还在忙吗?”
“嗯。”
“母亲近日可好?”
“好。”
吴风试探着问了管家几句话,就完全丧失了与她交流的**。每次都是这样,几十年如一日,管家夫人还真是坚守本性不能移。
管家没有直接引他们去见主上,也就是吴风的母亲,而是先把他们引到了餐厅。吴风母亲所住这座城堡中的餐厅设计得极尽奢华,天花板距地面足有七八米高,水晶吊灯散发出的光芒让整间屋子充满了神秘主义的光彩,不禁给人一种身处银河的美妙错觉。不但如此,墙壁上还布满了精美的浮雕和壁画,长长的餐桌旁的座椅采用了深蓝色天鹅绒面料,款式与周遭的装饰交相辉映,为这里营造出了一种复古神秘的氛围。倘若衣衫不整者无意间步入这里,也会自发觉得惭愧,从而匆匆离去、不敢久留。
吴风随手拉开一把椅子,潇洒不羁地一屁股坐下,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他尊贵的母亲移驾到这里。吴语则在一旁坐得端正,座钟滴答滴答地响,提醒着他们时间的流逝。当时针指到整点之时,报时的钟声回响在整个餐厅之中,与此同时,餐厅入口处传来了动静。
吴语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在她之后,吴风也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将椅子随意地踢在了身后。
来者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女性,宽肩窄腰,黑色的长大衣遮不住她手臂上健硕的肌肉。她的面庞如经美工刀雕刻过一般,锋利瘦削,颧骨高高地突出,逼人的气势扑面而来,能叫常人看得双腿发软。一双灰色的眼睛中充满了因餍足而起的倦怠感,似乎对于世俗充满了鄙夷与蔑视,剩下的,只有唯我独尊之感。
“母亲。”
“姨母。”
“主上。”
这才是阿瑞乌族中最受尊崇的当权者,也是吴风的母亲——吴迪。
此人一到,在场所有人全部起身行礼,连吴风将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派头收敛了许多。
“嗯。”威严的女人开口道,“坐。”
于是吴风和吴语一言不发地坐下,仆人们在一旁端着摆满美食的托盘,随时准备伺候着主人用餐。
吴迪和吴风这对母子平日里的关系就很一般——是真正意义上的一般,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说是“不熟”更为恰当。吴迪对自己生的这个儿子的感情很平淡,平时他不作妖也懒得找他,不过,她倒是和她的侄女,也就是她妹妹的女儿吴语来往得很密切。也难怪之前吴风会和吴语有那样的对话。
“姨母,”此时吴语坐在一旁,看自己的姨母和表哥相对无言,连眼神交流都不见有,只是沉默地使用着刀叉将托盘中的食物取出一些,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她决定率先开口打破这一沉默的局面,“表哥近日可辛苦得很呢,先是带人镇压了南部的那些暴动的因弗枘,再是剿灭了东北部蠢蠢欲动的狼人部族,可以说是劳苦功高。我最近连他的面都见不上几次呢。”
“那倒是他应该做的。”吴迪淡淡地说道,用刀叉将盘子里的那一点食物切成了更小的块,“如果连这点历练都没有的话,以后怎么接我的位?”
听到这话,吴语笑着看向吴风,冲他挤了挤眼睛。
吴风便顺着吴迪的话,道:“母亲说得是。据报,最近周边似乎还出现了一支猎人队伍的踪迹,儿子近期就打算处理这件事情。”
“倒是不知好歹,”听到这个消息,吴语高傲地评价道,“一群劣等生物,倒也会往自己身上贴金——什么‘猎人’?妄想推翻阿瑞乌人的该隐政权,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那是小事。”吴迪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你找几个下属去解决便是。”
这时,仆人又拿来一瓶新的酒,开始往主人们的高脚杯中添酒。
“你还有比这些重要的事得去做,吴风。”
“哦?”吴风听到母亲这样说,抬眼望向她。
“你也到年龄了,”吴迪说,“该考虑给我生个继承人了。”
吴语手中切食物的动作顿住了,也抬眼望向自己的姨母。
吴风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倒没有出现什么剧烈的波动。
“您想我做什么呢?”他毕恭毕敬地问道。
“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吴迪说,“和你姨母那边的血脉结合,这样不论从血统还是政治因素考虑,都是最佳的方案。”
与吴风姨母那边的血脉结合——吴迪的意思就是,要他与吴语结合,为阿瑞乌族的该隐政权生下继承人。从理性角度去思考,这确实是最能保证他们后代血统纯正、最为稳妥的方法。吴风垂眸不语,心里想道,恐怕母亲和表妹在这次晚饭之前,已经在没有通知他的情况下商量过这件事了。
吴语收回了目光,盯着自己盘子里切到一半的三文鱼,脸上的笑容似有似无。
吴风平静地瞥了自己的表妹一眼,心里明白既然她们已经提前商量过了,今天叫他来吃饭应该就不是为了征求他的意见,而只是想尽快逼他答应下来罢了。
“母亲,”吴风的声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我和吴语可没有什么除表兄妹之外的感情。”
“那不是很正常,”吴迪说,“我和你父亲也没有。若不是看他血统纯正,家族势力足以帮助我登上大位,我又怎么会选择与他结合?吴风,身处我们这样的阶层,你难道还想和我谈论什么真情实感吗?看在该隐的份儿上,可不要那么幼稚。”
吴风低下头去,没有接话。
吴语见僵局重现,忍不住出言低声劝道:“表哥,姨母也是为了我们好……”
吴风抬起头,盯住她的眼睛。
“这么说,”他问自己的表妹道,“你对这门亲事倒是很满意?”
吴语从善如流地答道:“姨母安排的婚姻,我自然是愿意接受的。”
吴风嘲讽地说:“你倒真是令人省心啊。”
“所以呢?”吴迪皱眉,看着自己的儿子,“吴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吴风垂下眼帘,拿起叉子叉起一小块被他切碎的食物,送进了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
“等我考虑一下吧,母亲。”吴风说,“我之前没有想过这种事。”
“那说明你之前全将心思用在了歪地方上,”吴迪冷冷地说,“那些狼人猎人什么的,随便找几个下属去做也能将事情办妥了,哪有你为阿瑞乌族延续血脉更加重要?”
吴风在暗中咬了咬牙,隐忍不语。
“好了好了,姨母。”吴语见气氛不对劲,连忙笑着打圆场道,“今天突然说到这件事,表哥心里也没多少准备呀,不如等他回去再想想,想清楚了再回复您也不迟嘛。”
吴迪脸色渐缓,说道:“希望你们都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吴语笑着应下:“是,姨母。”
应下后,她还在那边拼命冲吴风使眼色,吴风只好也干巴巴地回了一句:“知道了,母亲。”
“还有——”
吴风:……
他心想这老太太发难完了不成,看来还要接着挑刺,真是没办法在她这里好好吃顿饭啊。
吴迪接下来说的话证明,他的猜想果然是正确的。
“我听人说,你这两日新抓了个血奴?”
吴风点了点头。
吴迪皱了皱鼻子,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污言秽语一般。
“外面的东西干净么?”她问道,“咱们自己饲养的畜生难道用起来不好?”
“母亲这话局限了,”吴风风轻云淡地笑着,“珍馐吃惯了,偶尔也会想尝试一下野味。您说呢?”
这时,仆人们又端上来几道菜,吴风大致一瞅,见主菜上完了,他们已将沙拉端了上来,不仅松了一口气,看来这顿饭总算是快要步入尾声了。他现在真是急着想回自己的城堡去,不想再被这老太太说教了。
吴迪冷哼了一声。
“也不知道你这些毛病都是从哪里来的。”吴迪冷漠地道,“我与你父亲,可从不会碰任何不入流的东西。”
吴风懒得和她吵,放低了姿态顺着自己母亲的话说道:“您说的是。是儿子粗鄙了。”
“好啦,”吴语接着打圆场道,“表哥偶尔找点零嘴吃也没什么嘛,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制力的。外面的那些东西,身上有些特质可是那些被圈养起来的学不来的,我也深知这一点呢。”
吴迪叹了口气,揉着自己长了皱纹的额头,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
“主上,”这时,男仆前来俯身向吴迪禀报,“甜点已经被送来了,大师傅侯在门外。”
“好。”吴迪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吩咐道,“叫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