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这么大……不对,严格算起来他并没有成长的过程,出现在世界上就这么大了。
活这么久……也不对,加起来他活着的时间应该也就一年多吧。具体多久记不清了,有时候一个世界个把星期,有时候一天就结束了。
总之,到目前为止,这还是薄忆之第一次解锁派出所这个地点。
他难得产生了些好奇心,可惜整个派出所已经井井有条地运转起来,负责此案的警察更是自有一番凶神恶煞的威慑力,没让他左顾右盼多久,就进入了笔录加套话流程。
薄忆之一边回答着问题,他不是凶手,也没有必要撒谎,问什么说什么,一边想着这件命案背后的意义。
背景板们根据重要角色的意志行动。
所以,有人希望于怀远的死被发现。
否则别说住户发现门缝流出来的血了,就是把一具大卸八块的尸体放在走廊中央,背景板们也只会熟视无睹地绕过去。
是谁呢?
唯一可能是凶手。
如果其他重要角色发现了命案,完全可以直接报警,不需要借背景板的口,只有凶手不行。
那么,下一步。
如果凶手杀人的目的是和于怀远有仇怨,出于掩饰的想法,完全可以让于怀远尸体腐烂到气味遮掩不住的时候才被发现。
现在却发现得这么早,血迹也没做处理,明晃晃流出来。
所以,案发的目的不是被警察发现,而是让他知道于怀远已经死了。
原来重要角色们太多了就会产生这样的结果,重要角色也是可以像炮灰一样轻易被杀死的。
还是因为一个炮灰产生的自相残杀。
未免太可笑了。
他宁愿原本属于这些重要角色的剧情就是这样,但确实是因为他的改变而衍生出来的改变。
不然,为什么至今没有人杀他,先死的反而是别人?这个任务可是属于他的。
想到这点,薄忆之有些兴致寥寥。
警察的声音有些严厉,“也就是说,你昨晚和于怀远在306门口道别后,一个人在家睡觉直到早上,没有不在场证明?”
“公寓楼道里有监控摄像头,应该能拍到我回家后就没有再出门。”
“你不知道吗?那些摄像头因为线路老化损坏了,早就失去了作用,不能为你作证。”
“损坏?什么时候的事情?”
“起码两个月以前。”刑警敲了敲桌子,“不要扯开话题,也不要问我问题,老实回答。”
“我刚搬来时,托307的邻居瞿风帮我在客厅装了室内监控,你可以找他帮忙取一下监控录像。”
警察还没说话,有个警察敲门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和一个u盘。
他凑近这个警察轻声说了几句,这个警察点点头,拿过文件看了几眼,等那个警察出去,继续问薄忆之的问题就变了个方向。
“你说的邻居已经把监控录像送过来了,现在我再向你确认一遍,你是昨晚接受于怀远的告白在一起的吗?”
“是的。”
“在你昨天与前天刚接受了你的上司顾渊赠送的大量财物与不动产的情况下?”
“是的。”
“顾渊知道你和于怀远交往了吗?”
“我不清楚。”
“你没告诉他?”
“为什么要告诉他?”
“好的,谢谢你配合我们调查。请节哀。但暂时不要离开这个城市,有需要的话我们会再联系你的。”
确认过笔录,签字按完手印,就可以离开了。
薄忆之刚出派出所,就接到了顾渊的电话。
电话对面,顾渊的声音情绪很是复杂。
“你没事吧?”
“没事。”
“……刚刚有警察联系我,请我到派出所配合调查,说是你的男朋友于怀远被人杀了。你什么时候跟他在一起的?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晚上。他来接我下班,然后向我告白了。”
“就这样?”
“就这样。”
顾渊快气笑了,在办公桌前面来回绕了两圈,才忍住没说出些不好听的话。
他明知道薄忆之是这样有缺陷的性格,但当别人先发现这样的缺陷并加以利用时,他仍旧会因为那不怀好意的人和薄忆之本身对他的毫不在乎感到生气。
意识到这点,顾渊反而自己说服了自己,消了气——是啊,这些事和薄忆之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一直是这样吗。
反正人已经死了,死得还够快。
虽然这样的想法很不道德,但于怀远没来得及和薄忆之建立更深的感情,给薄忆之留下更多印象,对顾渊来说真是件天大的好事。
“你不喜欢他吧?”以防万一,顾渊加以确认。
“不喜欢。”
顾渊松了口气,“好,咳,我的意思是说这样你也不会太伤心。你能这么草率地答应他,应该不会对我区别对待?”
“你也要告白?”
“不是……暂时不是。你先答应我,先不要接受任何人的告白。”
“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没其他事的话我就挂了。”
“等下,你住的地方发生了杀人案,凶手还没抓到,你先别回去住了。”
“不行。好了,再见。”
没再听电话那头越发气急的声音继续说,薄忆之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见顾渊又打过来,直接调了静音把手机黑屏。
他看向停着的车辆,语气淡淡:“还不出来吗?”
车辆后没有动静。
薄忆之转身就走。
他是被警车带过来的,这下要回去,自然要自己乘车了。
身后快步跟上一道身影,脚尖踩着点薄忆之的影子,不敢跟近了。
走到附近的公交车站,那道身影跟薄忆之隔着一米远站在那里。
薄忆之转头看他。
瞿风还和之前一样,穿着件黑色的纯色卫衣,显得皮肤苍白。
看得出来有打理过外貌,但眼下挂着青色的黑眼圈,精气神也不如以往旺盛,更别说装出那副温柔好说话追着他叫哥哥的样子了。
倒和最开始见面时给薄忆之的第一印象有点像。
阴郁,冷漠,甚至有些神经质。
薄忆之不说话,他也不开口。
只是迎上薄忆之的目光时,喉结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也攥紧了。
既害怕被厌恶,又实在舍不得隔了这么久才和薄忆之正面接触的机会。
如果眼睛能长出舌头,大概他会温柔又极尽贪婪地舔过薄忆之的眼球、脸颊,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至于自己送完监控录像后警察进去又出来说的那句:你朋友正好想找你送呢,没想到你过来的这么快。
他明白了,他做的事情,从一开始薄忆之就知道。
只是此刻他却生不出任何像是当初那样兴奋的想法,生怕被这些事提醒的薄忆之在对他的负面印象上再度添砖加瓦。
他真的受不了了。
为什么只这样对待他?
为什么和于怀远拥抱亲吻?
为什么答应和于怀远在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瞿风自小感情就比较淡薄,除了对薄忆之产生的感情,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程度的愤怒与嫉妒。
他真的要疯了。
或许他已经疯了。
车辆从马路上呼啸而过,等待的时间安静又漫长。
薄忆之没再看瞿风,转回头,目光虚无,没有落点。
公交来了,他上车,瞿风也跟上来。
他坐在后面第一排靠窗的位置,瞿风就坐在隔他两排靠窗的位置。
回到星远公寓,薄忆之没进三楼的走廊,而是沿着楼梯继续往上。
瞿风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薄忆之不知道于怀远住哪个房间,但案发现场拉了警戒线,一眼就能看见。
门关着,门口还有个警察守着。
能看见流出门外已经干涸的血迹。
薄忆之刚靠近警戒线,就被警察警告驱赶了。
他对瞿风说:“我要看。”
瞿风低下头,没说话。
薄忆之重复了一遍:“我要看。”
门口警察突然接了个电话,有急事离开了,很快,屋内的警察们也急忙走了。
门大开着,尸体已经被运走了,玄关处用痕迹固定线画着一团扭曲的形状,几乎以此无法分辨死者的死状。
血迹很多,从门口的一大滩到客厅再到卧室,是一条完整的拖行路线,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凌乱飞溅的血迹。
整个屋子萦绕着很浓的血腥味。
屋里的东西还不太齐全,但已经很有个人特色和生活气息,只不过现在都溅上了血。
重要角色的眼泪和他是一样的,血和他是一样的,死亡也和他是一样的。
他们之间,说不定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薄忆之想:于怀远的父母来过了吗?
应该没有吧。
因为凶手的目的不是让于怀远的父母知道,而于怀远死去后,他的父母也只会沦为不被重要角色眷顾的背景板,连自己儿子死掉都无知无觉。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残忍。”
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蕴含着近乎崩溃的情绪。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他死了你都要来铭记他为他默哀?!”
“我也喜欢你啊!我比任何人都更早也更喜欢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可以明明白白告诉我,但你不要这么对我……”
瞿风从后面一把抱住了薄忆之。
力道很紧,不容抗拒。
却有哽咽声极近地传进耳朵里。
“你看看我吧,哥哥。”
“只看着我,不要看任何人。”
瞿风的哀求没能让薄忆之有丝毫动容。
“我没有弟弟,”薄忆之说,拉下瞿风的手,把人推开,“也不会接受你的告白。”
他离开了于怀远的房间。
没管里面眼圈发红眼神阴戾的瞿风。
下楼时,恰好有人快步跑上三楼,差点与薄忆之撞上。
来人穿着一身黑西装,形容憔悴,英俊的脸上还有着残留的伤痕,却已经和之前那副看不出原貌的模样大相径庭,从颜料盘进化成了战损状态。
正是昨天还跟时溯在薄忆之家门口打架的时璟。
时璟伤心道:“薄先生,很遗憾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你,我是时溯同父异母的哥哥时璟,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时溯他……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