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眠的身子僵硬一瞬,楚醒察觉到,将阿姐的衣袍往紧系了系,低声问道,“怎么了?”“没事。”楚眠低眉,嘴角勾勾,“许是到了个新地方有些不适应吧。”
“楚眠,可还记得怨念形成后,苗寨发生的事情?”谢洄之试探性问着。
楚眠一脸茫然,显然不知谢洄之在说哪一段时期。他心中默默惋惜线索又断掉了,嘴上温柔道,“莫要在意,我随口一问,这段时日先调养着,日后再说其他事。”
转瞬,几人稳当落在宅院中。云程轫派人将众人安顿好,“安顿的仔细些,这几位日后也是常住于这里,切勿怠慢......”
“乐翎,有空回一趟皇宫吧。”谢洄之沏好一壶茶,手背摸了摸茶杯的温度,递给面前的祝清晏。
“是,师父。”祝清晏喜笑颜开,欢欢喜喜应了下来。
“我让后厨做了一屉点心,稍后会送于你房中,另外,还有几份否极门特有的物什,我已让纪尘打包好,回的时候记得带上,也聊表你对你父皇与母后的挂念。”谢洄之将细节一一安排妥当。
祝清晏心下动容,“多谢师父挂念,竟想的这般周到。”
“对你,自然要万般上心。”谢洄之指腹捏杯盏,对着祝清晏逐字吐露。
祝清晏半扬的茶盏微微停滞,随即又送至唇边,她微微抿下一口,唇色瞬间被温滚的茶水烫出粉红。祝清晏放下茶盏,眉眼温润,直直对向谢洄之的双眸。
不知为何,她从这话里听出些戏谑来,师父虽有时也爱同弟子们开玩笑,但绝不会说这般模棱两可引人误解之话。
她莫名想起,那位眉眼带痣之人。心下生出大胆猜测。
这两人,莫不是早已变成一人。
这般想着,她先将自己吓了一跳,紧急控制脑海,将此念头切断。
“师父,可有为我准备一份?我可是平素最爱莲藕桂花糕了。”
“你喜欢莲藕桂花糕?”谢洄之低头嗤嗤笑了一声,“乐翎,师父知道你对莲藕过敏,怎会是你平素最爱呢?”
“行了,收拾东西走吧。”谢洄之似是骤然间兴趣尽失,眉眼瞬时冷了下来,眼角微挑,眉梢带出几丝不耐烦,他挥挥手,示意祝清晏退下。
“徒儿告退。”祝清晏低眉施一礼,不见生气,一如往常的平和宁静。她离去之前,最后瞥了一眼谢洄之。
脑海中,不合时宜开始接着刚才的念头想下去。
他早已转身,仰倾瞧着那颗漫天的梨花树。光顺着繁茂的枝丫落在地面,成了圈圈光晕,有一缕却冲破漫天阻碍,从冠顶直直打向谢洄之眉骨。
祝清晏看了良久,久到险些盯穿师父的身体,直视着他,看到他眼角的红痣。
她摇摇头,笑自己方才荒唐,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怎么会是同一人呢?不然,自己早便是自投罗网,让那谢溯之诚心如意了。
祝清晏不再多想,去寻云程轫,托他开门。
待否极门打开,自门中而出的,成了三人。楚眠有些不自然的左扯扯衣角右扯扯衣领,“早说我不来的,干嘛带着我?”
“哎呀,楚眠姐,你都多久没出那散谴门了,也来瞧瞧如今这世道呗,全当散心了。”祝清晏自然挽上楚眠的手臂,拉着她朝熙熙攘攘的街道走去。
“哎哎,松手松手!”楚眠骤然涨红了脸,她身子朝后仰去,两手扒拉着祝清晏的手,脸上写满抗拒。
祝清晏察觉此,手臂抱得更紧了。“想必是楚眠姐不适应。”“不过,也难为纪尘那人上心了,若不是他嘱托我带着楚眠姐出来转转,我还察觉不到她的局促。”
于是,满心愧疚的祝清晏,带着一行三人偷偷摸摸入了孟水都的后门,入了顶楼。
祝清晏坐在熟悉的位置上,看着窗棂下的熙来攘往,心下一喜,“看来,我不在这段时间,孟水都收益还不错!”
“楚眠姐,你爱吃的我都让后厨做着了,稍等就好!”祝清晏实在是欢喜,话语里带着几分往日不曾有的俏皮。
满以为行踪隐蔽的三人,殊不知,乐翎公主回城的消息,已如长了翅膀般,飞向皇宫。
一同收到消息的,还有魏徐言。
魏徐言在堂下左右踱步,腿边的衣袍因着他的举措不断摩擦,发出响声。
魏父看着时而呔气,时而皱眉,时而敲脑壳的儿子,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了。
上次乐翎公主走后不久,坊间有关公主承上天之道,成缘神之徒的消息,一夜之间便如同长翅膀般传遍大街小巷。
听见此等消息,一般人的反应或是惊讶或是欣喜或是嫉妒,亦或是关我何事?
偏偏魏徐言不知受什么刺激,听闻后自关于屋中,整整三日,第四日天将亮时,他趁着魏府众人皆未察觉之际,偷偷入宫,向皇后娘娘请旨,说自己要娶公主为妻!
“我记你并不喜我儿,如今怎的要求娶?你父母可知?”皇后非但不生气,还饶有兴致同魏徐言闲聊起来。
魏徐言跪在庭下,挤眉弄眼,左右搔耳,最后挤出一句,“公主殿下天潢贵胄,聪颖明礼,臣自然是喜欢的,臣之父母也喜爱非常。”
皇后良久未语,后大掌一挥,将魏徐言赶出嘉元殿。魏父得知消息时,险些从桥上失足跌入水中,他颤颤巍巍举起还未来得及换下的朝服擦擦左右鬓角的汗,随即又大手一挥,将魏徐言关了一个月禁闭。
“你这竖子,惯常胡闹惯了,你有几个脑袋,敢求娶公主。”魏父指着魏徐言的鼻子吹胡子瞪眼,气血上头。
彼时,魏徐言正摊在椅上,腿耷拉于扶手,手中拿着把剪刀,剪磨指甲。他看了看脸已泛红泛紫的父亲,叹了口气,正身为魏父倒了杯茶,“父亲,我自有我的打算和考量,你莫要生气,日后便知为何了。”
“知道个屁!这一个月你就别出去了!我让人把酒楼的账本送于家中,你就在家看吧!”魏父将门摔得震天响。
魏徐言摸了摸耳朵,不甚理会,换了个姿势,接着磨指甲。
祝清晏回来这日,恰好是一月之期。
魏父看着一月未见的儿子,听见公主回来的消息后,这般失态,心下千回百转,“我儿莫不是真的喜欢公主吧?若是真的,那我可得想法子为我儿的幸福着想了。”
魏徐言正发愁于如何找借口出去,恰逢魏父站于门口一动不动,面容也瞧不真切,更是心下一惊。
“父亲!今日禁足算是解除了,我得去看看我的酒楼!”魏徐言说着,便从门口挤了出去,三下五除二飞上屋檐,很快便不见一片衣角。
魏父嘴唇蠕蠕,半晌,道出一句,“我又没说不让你出去。”
另一头,皇宫的仪仗队已经出了宫门,自序正带人往孟水都赶去。
而祝清晏这边,她看着吃饱喝足的两人,心下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过会儿要去周缘寺看看,替师父修修庙。再去披隔看看,那家成衣店如今也不知在否,这次我有了些许法术,许能再去打探一番。还有在苗寨中,自己与楚眠阿姐第一次相见时,闯入脑海的那画册,要找找究竟是谁画的,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如此掰着指头数来数去,要紧事一件堆着一件,祝清晏头都大了几分,真怀念曾经只开酒楼的日子。
“好吃吗?”祝清晏决定不再想那些烦心事,撑着脸,笑眯眯问着楚眠。
楚眠两侧脸颊微微鼓起,她与祝清晏对视,明显愣了几秒,随即又红了脸,她点点头“好吃的。”
她说得含糊不清,祝清晏却听懂了,嘴角又朝上扬了扬,“好吃便好。”
楚眠低眉,眨巴几下眼睛,一滴清澈的泪迅速滴入碗中。她举起碗筷,几乎将整颗脑袋埋入碗中,手边的黑色手环顺着她的东西,磕于碗边,发出清脆的响声。
纪尘看着身侧的楚眠,默不作声,他突然伸出手,擦了擦楚眠挂于脸颊的眼泪。
一瞬间,三个人的饭桌,死一般寂静。楚眠的脸瞬间爆红,眼神错愕。祝清晏眉眼狡黠,她朝前倾斜些身子,嘴角笑意更甚。
怪不得万般嘱咐自己,要自己带楚眠阿姐出来散心,原来这厮,喜欢楚眠阿姐。祝清晏心下小九九千回百转。
纪尘却仿若未查,手里拿着帕子,凑得更近了些,“哭什么?以后的日子都会如现在这般好,小心把福气哭走。”“还有,你的眼泪都快要掉于我碗中了,你自己察觉不到么?”
他小心翼翼擦走眼泪,却捏着手帕角将手帕扔得远远的。
楚眠见状,眼睛微眯,脾气也起来了。
本来,心上别扭大家知晓那段往事,也感激众人的救赎,不曾因为她曾经所作错事,就对她有所微词,甚至还愿意同她这般好。
可,女子落几滴泪怎么了?怎么他就这般碍眼,非要给擦掉?用得着他么?她就是再可怜,也轮不到胆小如鼠的阿猫阿狗来可怜。
楚眠冷哼一声,将那块手帕拾起,用筷子死死钉在桌面上,她看向纪尘的眼光泠泠,若不是如今无蛇,非得放几条出来。
桌上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呵呵。”祝清晏搓搓手,打着哈哈,嘴唇蠕动几下,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看来纪尘配不上楚眠阿姐,这般懦弱血性,连阿姐身侧的小蛇都瞧不上。
蛇?祝清晏回想起那两条小青蛇,脸上露出欣慰笑意,它们正安静躺在自己腰间的玉佩里睡大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