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诚仿佛抓到救星,立马追问道:“谁?”
楚烬明不紧不慢地道:“不知道大人对我方才所说之事还记不记得,昨晚我在酒庄,碰巧遇到有贼人正行偷盗之事,就出手教训了那个小偷。不过,原本在我抓住这小偷之前,有个乞丐就坐在旁边,差点就替人挡灾,被冤枉成了偷东西的贼人。”
他话音未停,没等人发问,便接着说道:“他被我救下之后,自觉跟我一见如故,便同我聊了起来,他在话里交代了一番,说起自己在外流浪之事,而恰巧的是,他当下人就住在崔府对面的巷子口里。我想,既然有人住在这个巷子里面,那当晚崔府发生了什么,除了犯人和崔府里那些死去的人以外,恐怕就只有他最清楚了,陈大人若无头绪,不妨把人找来,问上一问。”
陈玉诚闻言,立刻吩咐道:“许绛,派人去把他找来。”
二人此话落下,不过一壶茶的功夫,便有人将小乞丐带了进来,‘郭晋钰’忽然间被几位官老爷给请了过来,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事,连忙就要跪地求饶。
陈玉诚着急了解案子的内情,没心情安抚证人情绪,他公事公办地应了一句,便直接开门见山道:“不用紧张,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你几件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昨夜崔府走水,火势烧得很大,既然你就住在崔府对面的巷子里,按理来说,走水的过程也应当看到了,你实话实说,昨晚二更天的时候,你可有看到什么不对劲之处?”
听到他这话,‘郭晋钰’眼神有些飘忽,不愿惹火上身,支支吾吾了半天,结巴着道:“大人,我,我昨晚在巷子里睡得早,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陈玉诚猛敲了下桌,喝道:“昨夜那么大的火势,如果你人在那巷子里头,不可能睡得毫无察觉,你说自己没看到,那你老实交代,昨晚你人在哪里!在做什么!”
那小乞丐被他吓了一跳,一听此事有可能怪到自己头上,顿时也顾不上隐瞒,连忙什么都给交代了,他哆哆嗦嗦急着辩解,慌张开口道:“大人,冤枉啊大人,我昨晚就在巷子里头,哪也没去,都是真的,这火不是我放的,真不是我放的,都是那个男的干的!”
陈玉诚精神了一下,见他果然看见了什么,急忙问道:“你当时看到了什么?”
‘郭晋钰’明显知道点什么,听了他的话想到了什么,又开始支支吾吾。
他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磨叽半晌才终于答道:“那晚,我在崔府对面的巷口里头寻了个睡觉的地,谁知道刚准备歇下还没一会,就看到有个人站在崔府边上,大半夜的,不知道在那干什么。我一开始也没太当回事,可他看着鬼鬼祟祟的,不像什么正经人家,我看他四处打量,瞧了一会周围,发现没人,就翻墙偷溜了进去。”
陈玉诚琢磨着这话,开口问道:“当时你看到的人长什么样子?”
“我记得,那人大约比我矮上半个头左右,不胖不瘦的,从外表看模样…哎!就跟大人差不多年纪,是个男人。”被人这么一问,小乞丐回忆了下,用手比量着那人的身型。
他说到这里想起什么,猛一拍胳膊突然道:“我想起来了,那个男的左边眼睛上有道长长的疤!那疤一直快到鼻子的位置,我当时瞧见被他吓了一跳,现在想起来还印象深刻。”
众人一听,当即变了脸色。所有人都齐齐朝他看去,屋子内一时安静下来。
‘郭晋钰’正值壮年,虽然成日风餐露宿,但长得还算高大,同成年男子无异,他和楚烬明差不多高,比他矮半个头,也就约莫着七尺半的身高。
至于那人的年纪,陈玉诚算得上是少年得志,担了两年大理寺卿的位置,现在也不过二十八岁出头,那人要是看着和他年纪相当,应该也就二十**,不到三旬。
这番证词没什么特别之处,要说年纪在二十**,身高长约七尺半的男人,城里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要找起犯人来简直是大海捞针。但他最后所说的那句描述,却是有些不同寻常。
这番话一出,陈玉诚就知道坏了,他原本随意靠坐,听到这话立马坐直了身,他心思有异,面上却分毫不显,望着面前的小乞丐,语气沉沉道:“你确定,当时看到的是这个人?”
小乞丐见人不信,以为他还怀疑自己,急着甩清嫌疑,连忙确定道:“就是他,我那天看到的就是这人,绝对没错。”
陈玉诚心里掂量着算盘,不禁有些额角冒汗,假若这人所说的没错,那他看到的,应该是沈家长子,沈毅。
沈毅如今年岁二十五出头,身高七尺多,身型也普普通通,不胖不瘦,并不打眼,最主要的是,他左边眼睛上留着一道长疤。
这疤痕落的位置特殊,许多人第一眼望过去都能注意到,有人还曾经试探着问起过他这道疤痕留下的缘由,沈毅明显不愿多说,被他几句话搪塞了过去。
消息来得烫手,陈玉诚有点不太愿意接,他表面看着淡定,实际已经蚂蚁上热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但话既然已经说出,屋内几只耳朵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就是想拦也为时已晚了。
他这会琢磨半天,想不出一个对策,只觉得嘴上有点干涩。
那小乞丐似乎回想到什么,浑身打了个冷颤,继续说道:“我记得,他当时手上还捏着个什么东西,要是我没记错,好像是张纸,但是大半夜黑灯瞎火的,纸上到底写了什么,我就看不清楚了,当时我还听他翻墙之前,嘴里念叨着什么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然后还说,还说…”
他原本唯唯诺诺地缩着脖子,此时说到关键之处,也顾不上怕了,语气一变,学着那人的模样,梗着脖子道:“说要一把火烧了崔家,让他尝尝敢和自己作对的后果!”
“此事可当真?”陈玉诚听了他的话,目光有些凝住。
“真的!千真万确!”
屋内顿时又有些安静下来。
没想到证词一个比一个还难应付,此案牵扯到的人没哪个是好拿捏的,要得罪的人越说越多,沈家现在正朝中当红,平日见了都得捏着三分心思应对。
要不是嫌命多没地花,没人敢在沈家面前造次,触了霉头。陈玉诚有些怀疑,这案子查到最后,别说大理寺卿之位,身家性命能不能保得住都得随机应变。
现在形势复杂,朝廷之中的斗争瞬息万变,各个势力之间明争暗斗,如今正是斗得水深火热的时候,可不是他能轻易掺和的。
假使此案真与楚家无关,他就此结案,楚家几人恐怕难逃一死,后面要是翻了供,他作为害得楚家被抄家的元凶,就得落得一样的下场,被推出去当那个替罪的靶子掉脑袋。
陈玉诚自觉没活够,不是个赌徒,不敢私自揣测圣意,能不悬着钢丝走路,就没必要掺和进这险局,万一踏错了步,三个头都不够自己砍的。
陈玉诚皱着眉,心事沉沉。
“若陈大人为难,不如先去沈府查上一查,身正不怕影子斜,即便是派人查了,如果真的不曾做过这事,查上两下又有何妨?要是查不出什么东西,还能借此洗清沈家的嫌疑,证明此案与他无关。”
楚烬明原本安静了半天,此时屋内没人说话,他开口打断了这低迷压抑的气氛。
见众人看了过来,他慢慢悠悠地接着道:“明知道有古怪还拦着不让查,岂不是掩耳盗铃,反倒平白遭人怀疑。要是沈家真犯了罪,不如快刀斩乱麻,趁现在搜查也是最好的时机,说不定证据还没处理干净,再晚一步,被沈家人听到风声,证据可就不一定还在了。”
楚烬明瞥了一眼这位刚被赶鸭子上架拎上来的证人,似笑非笑地道:“刚刚这人话里头提到,沈尚书半夜前去崔府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既然能让人在这么要紧的时刻还拎在手中,想必和这次案子有什么关联,要是现在前去搜证,运气好了,兴许还没有被处理掉。”
陈玉诚闻言,也觉得此话有理。他敲着桌面,心下盘算着,没有作声。
现在此案又新增了嫌疑,无论沈毅当晚是否作案,证词已经出了,就算是走个形式搜查,也好过装作若无其事掩耳盗铃,若是沈毅坦坦荡荡,还能自证清白,反而从中脱身。
要是他真和崔府走水有关,知道这消息的只有在场几人,错过此刻,后头传出去消息,真给了沈家反应的机会,回头再想查可就来不及了。倒不如把事情都摊个明白,回头他也好从此事里抽身出来,交由皇上自己处理。
他咬咬牙,心下一横。
“立刻派人去沈府搜查!”陈玉诚声音喊得响亮,心里却拔凉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