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客扬一怔,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这抽屉里存了许多信,看起来是分别跟不同的人写的,虽然没有找到跟西域交易的信件,但沈家确实有跟人私下进行联络。”
楚烬明说话间动作没停下,他把手头的信从头看到尾,随手翻了两页,发现有几张已经泛了黄,接着道:“这几张信应该是崔源安写的,看着有些时间跨度了,想必沈家这些年一直都在陆陆续续地跟崔源安保持着通信。”
江客扬跟着看了过去,只见楚烬明手上拿着叠信纸,他对着其中一张看了一会,信上大致对于沈家之前寄过去的信件回复了几句,后头便草草写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其他都一笔带过。
看得出写信之人着急了事,不想多说一句,仿佛沈家是什么洪水猛兽,有些避人口舌之嫌。
信里的内容和先前对比之下略显简短,总结下来,中心思想只传递着一句话——这次见面之后就别联系了。
楚烬明把信递到人眼前,道:“这张信纸上的墨迹看着还很新,也许就是前两天崔源安还活着的时候写下的,照二人先前的信件来看,应该不止一次私下见面了。”
崔源安和沈家那帮人不同,至少表面上还是个中立派,既不偏向新王党一派,也没有支持前朝所剩的这帮老将,属于两派之间典型的润滑剂。
平日在他跟沈家算不上热络,顶多是个说得上两句话的点头之交,现在正是党派之间暗地争斗对立得正厉害的时候,各个党派间只差明面上撕破脸,实际上背地里恨不得一脚踢对方下台。
崔源安身份特殊,说的话在朝廷内外都很有分量,若是二人私下联络的事一出,不仅朝上的党派平衡会就此打破,他以往一直以来树立的形象也会因此受到动摇。
“看来你之前的直觉不假,崔源安这人藏得颇深,想必背后有许多秘密,可惜崔府现在出了走水的事,后续你再想查便困难了。”
江客扬说到这里,若有所思道:“不过我有些不明白的是,沈家为什么要将这些信留下来,若是叫旁人看到了,想必影响不小,不知道他做出这事,到底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虽然不知道目的,不过倒可以借此机会利用一下。”
楚烬明翻了一遍手中的信纸,待几乎都已过目,抬头间发现柜中放着个墨盒,他见墨盒底下还压了一张,便抬起盒子把信纸抽了出来。
楚烬明展开纸张正打量着,他目光匆匆扫过,眉头深皱道:“下药一事似乎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谁?”
“我不知道,这封信上只写了寥寥几句,对于这人的身份只字未提,但至少可以肯定,他应该不是跟沈家交易药物之人。”
楚烬明几下读完这两行字,继续道:“看来对面极为谨慎,这封信在关键的地方一概模糊了说辞,而且信上没有署名,也没有提及任何暴露身份的信息,他这样防备,倒让我有些好奇。”
江客扬有些想不通,道:“可若不是交易药物之人,还有谁会参与此事。”
楚烬明沉吟片刻,道:“不清楚,按理说,崔源安脾性极好,从不争名夺利,也不是什么明显假公济私之人,无论他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但至少从平日言行举止来看挑不出毛病,在朝野上下都很受人尊崇,不该有这么多人恨他才对。”
二人想不出答案,沉默一会,都陷入沉思。
“不过…这些信件我从头到尾看了个遍,虽见上头提到下药一事,但对于纵火却只字未提,下药跟纵火不同,纵火影响巨大,性质恶劣,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引火烧身,他有什么理由非要点上这把火?沈家只要不自己站出来,有的是办法把下药的嫌疑推出去,放火属于下下策,沈毅应该不会闲得找事,没事玩火。”
楚烬明话到此处,随手翻了翻这一沓信,顿了一下,随即问道:“我现在有点怀疑,但不太确定。你认为,下药之人和放火的会是同一批人么?”
江客扬看向他道:“你认为这事是两拨人干的?”
他见楚烬明没有否认,顺着他的话道:“你说的不是没有可能,他们要真是一开始便打算下药毒害崔源安,既然目的既已经达到,又何必放火烧了崔府,如果他们是想毁尸灭迹,那起火的源头就应该在崔源安的房内,断不会像现在这样给他留下尸体。”
楚烬明推测着道:“也许是有人给崔源安下了药,恰好又有另外一拨人在崔府点了把火,刚巧这会崔源安中的药起了作用,他中毒身亡,两起事情便连在了一起,不过要是这么说的话,时间也未免太过凑巧。”
江客扬思索道:“抛开此话不说,崔府那么多人,走水无人发觉也有些古怪,我在想,会不会是有人在放火之前吹了迷药?”
楚烬明听他这话,道:“如果是有人先点了迷药,等人都睡着后再放火行凶,此事倒是能说得通。”
“你在现场有没有发现什么?”
“没,火势很大,现场几乎都是废墟,着火点在东南方向,府内大多人都集中在火源处附近不远,尸体烧得看不出来什么,我看了一圈,但没发现什么,听大理寺的意思,好像觉得崔府这事是意外走水,应该是没搜到什么线索,那枚印章放在距离起火点较远的偏书房里,火未及到书房,所以东西保存得还算完好。”
江客扬有些思忖,道:“不知道放火的究竟会是什么人。”
“虽然不知放火的是什么人,但至少现在可以肯定,下药一事必定与沈家脱不了干系,要是利用得好,大理寺把握住这次机会,光是这些信件就够他们吃一壶的。”
楚烬明捏着手里的信纸,一时间神色不明道:“就是不知道,这一举动会不会惊动那信中之人。”
江客扬闻言便知,他说的是方才信里提到下药之事的那个神秘人,以为他有了想法,问道:“你对那人的身份有什么眉目?”
“暂时还不清楚,若能通过此事将他试探出来更好,我对这人的身份着实有些好奇。不过此事闹到现在,上头那位都还未曾发话表态,不知道牵连到沈家之后,他会不会插手。”
江客扬从小深居简出,一心扑在习药上,不太八卦小道消息,对现在朝廷上各门各派的勾心斗角了解不深,但想想也知道不会多太平,闻言道:“你是说会有人干涉此事?”
“此案涉及的皆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引起的关注只多不少,想来许多人都等着看这事的热闹,皇上这么多年有意无意维持着党派之间的制衡,没有出手拿掉前朝势力,虽不知道为何,但照这样看来,他如果想管,想必不会管在明面上。”
楚烬明说完这话下了决心,敛眸神色沉沉道:“赌一把。”
江客扬见人此状,有点担忧地看着他,问道:“你要怎么做?”
“既然要做,不如干脆在一开始就把事情闹大。”楚烬明思索半晌,有了主意。
公堂内肃穆安静,几人对峙着,气氛有些凝固,陈玉诚站在台上,往下俯看过去。
陈玉诚目光沉沉,嘴唇轻启道:“上头已经派了许多官兵前去搜人,却并未在楚府里见到楚督查,你们可知他去了何处?”
楚豪雄冷哼一声,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充耳当放屁。楚翰良站在他身旁,此时也一言不发。
陈玉诚皱眉,他知道楚豪雄性子刚烈不屈,是根异常难啃的硬骨头,楚翰良到底是他亲儿子,骨子里流淌的是楚家人难驯的血,虽然平日里温和守己,看着像个好说话的软柿子,但要真脾气上来,那股倔驴劲看着就跟他老子一样,任十个人来也拽不出半个让步。
陈玉诚看着两人,暗自叹了口气,觉着此事有点难办。他原本私下里便十分崇敬楚豪雄,没想到和人难得的交谈却是在如今这个场面。
丢出去的话无人回应,陈玉诚等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倘若楚督查真的犯下了此罪,不如趁早老实交代,若你二人并不知情,倒是可以争个从轻发落,兴许能免了死罪连坐,犯案现场证据如山,即便他铁了心不肯招供,也难洗清罪名。”
楚豪雄没有说话,陈玉诚这话只叫他有点发笑。他心里门儿清,沈家摆明了要给他下套,断不可能几句话便叫他摆平了,他对这案子的详情并不了解,贸然开口很有可能雪上加霜。
如今这世道白纸想染成黑的是再容易不过,可若想将身上那点污水洗净便是难如登天,陈玉诚问他这话,就没有容他否认的余地,他要想自证楚家清白,难道还要开膛破肚不成?
就在二人僵持之际,只听门外通报的人急急喊了一声:“大人,楚烬明已带到——!”
这一嗓子实在有点突如其来,瞬间就把屋内几人喊愣片刻,待反应过来后,顿时齐齐扭头看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