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与江意舒初见于十六岁,相伴至十八岁,兜兜转转间,在二十五岁时再次重逢。
如果说十六岁到十八岁是青涩的陪伴与懵懂的依恋,那么十八岁到二十五岁则隔着轻熟与遗憾。
当年,十八岁的宋清曾幻想过她和江意舒的未来,憧憬着两人一同走入广阔的世界。然而,无论如何设想,她始终未曾料到她所期待的未来竟是这般光景。
宋清默默地望着沙发上熟睡的江意舒,精致的眉目与高挺的鼻梁在夜色中依旧分明。回忆与现实交织:笑靥如花的她,垂眸微嗔的她,冷若冰霜将自己赶走的她,和眼前这安然沉睡、舒展眉宇的她。
记忆到了尽头,最炽热的画面总会被定格,成为永恒。她永远无法忘记,自己被当作垃圾般抛弃的痛楚。那画面如鲠在喉,搅得她无数个夜晚辗转难眠。既然如此,不再靠近,不再重蹈覆辙,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宋清暗下决心。
沙发上酣睡的江意舒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她无数次幻想过的画面。
十八岁那年,朋友告诉她,隔壁学校有一对同性恋情侣,两个女孩子,容貌出众,感情火热,一下子便成了周边学校的热门谈资。
平日里对这些八卦毫不关心的江意舒,却在别人话里捕捉到了那个她熟悉的名字——宋清。
彼时的江意舒正和宋清浓情蜜意,两人商量着一起出国念大学,远离保守的江父江母,得到一番无拘无束的幸福天地,她忙着学英语,很忙很忙.那天回家后,她简单地问宋清:“怎么回事?为什么和别人走那么近?”宋清没有争辩,只是点头答应,以后会和其他人保持距离。
宋清的态度本该打消她的怀疑,可没过多久,她却亲眼看到宋清和另一个女生并肩而行,偏偏那天还是她们相约一起去看电影的日子。怒火中烧的江意舒当天便让父母辞退了宋母,她无法忍受宋清的背叛,冷冷地对宋清说再也不想见到她。宋清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她也愈发确信,自己没有错。
宋清离开不久,思念却悄然无声地爬上江意舒的心头。她甚至无法待在家中,因为那里有她和宋清共同生活过的回忆,一旦触景生情,她便忍不住落泪。人与人的缘分到底稀薄,她试着去联系宋清,却发现一切联系方式早已断绝,她与宋清的关系连着炙热的感情,都成了空白。
好在她的英语成绩达标了,她申请了宋清曾经梦想的那所大学,心里想着,或许在那儿还能遇见她。离开父母的飞机上,江意舒心中既忐忑又期待,她终于有了重新遇见宋清的机会,她期望着宋清履行当初的承诺,去往那所大学。大学四年转瞬即逝,她结识了许多朋友,走遍了华人圈,却始终未能再见到那个人。
梦里的结尾是毕业后她申请了本校的研究生,在一节专业课上抬眸望去,终于终于有她的宋清。
脚踝处传来丝丝凉意,江意舒茫然间睁开眼,梦中的人竟真的就在眼前。
宋清正握着医生开的药膏,另一只手轻轻拿着棉签,涂抹在她受伤的地方。
“注意休息,按时涂药,我先走了.”看到江意舒醒过来,宋清叮嘱起来,语调简洁地像个机器人。
江意舒没有料到宋清会在今晚离开,怔了一秒,抬了抬下巴:“等等,太晚了,你可以留下。”
宋清好像没听懂意思似的,把药膏装进袋子,在江意舒眼前晃了晃:“不了,明天还要上班。”
......
她宋清什么时候成了上进的人了?对于学习和生活一直是得过且过得状态,江意舒一阵错愕,只当她在故作矜持:“我给你放假。”
眸子勾着宋清:“好不好?”
三个字说得轻巧,一阵风似的吹进宋清心里,激得她心头一阵颤栗。
宋清定了定心神,坐怀不乱:“不了,我们不是朋友,也不是恋人,不合适留下。”
一句话打消了江意舒幻想的暧昧拉扯。
羞愤之下,她有些咆哮的意味:“不合适?你送我去医院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不合适,你是在玩我吗?”
“宋清!!!”
宋清拿起沙发上的外套三两下套在身上,落在江意舒眼里颇有几分点火后手忙脚乱逃跑的感觉,接着是添柴火的五个字:“下次不会了。”
江意舒的脸开始发黑,眼神死死黏在她脸上,拿起抱枕砸过去:“宋清,你走了就再也别来见我。”
“上班还是要见的.”宋清似乎对于她暧昧中的埋怨毫无察觉,背着身子淡淡撂下这句话。
“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江意舒只恨现在腿脚不便,不能上前手撕宋清那张清秀的小脸.她当年怎么一下子就看上这能让自己气得发疯的女人?
宋清突然杵在原地,身上散发出几分戾气:“江意舒,我不想和你玩什么情场游戏.你当年说了再也不想看到我,是你抛弃我了。”
江意舒如遭雷劈,哐当一下被气得找不着北.她目光冰冷,倒吸一口凉气:“你也配提起当年的事?”
若换做从前的宋清,此刻早已对江意舒投降,可是七年归来,她练就了表里不一的本事,这意味着她内心已极度惶恐,瑟瑟发抖,外表却坦然自若,独自盛开着:“我怎么不配了?当年的事你有什么可狡辩的?”
“到底是谁在狡辩?”江意舒眸子沉成一片汪洋,显然已冷到极点,现在把她扔到北极或南极,冰山融化的速度绝对会变慢。
抱枕从江意舒手中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宋清肩上。她回头,眼神透着几分无奈,还有一丝不愿被看穿的柔软:“就算是我狡辩也都不重要了,当年孩子气的事情,我没兴趣再提,也不想再经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