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太大问题,突然使用大量咒力导致身体不适应罢了,明天早上就能恢复正常。不过今晚最好还是有人看着,咒力暴动的概率虽小,也不是完全没有。”
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慢悠悠地收起仪器,正要填写病例却被五条悟伸手拦住。她略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校长说的人啊,行了,我知道了,今天先不记档。”
姬夏听天书一样听着家入硝子对自己的诊断,虽然身体上除了有点脱力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但是听到“咒力暴动”几个字时,她还是略微有些慌张。
毕竟这几个字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事。
高专的医务室内罕见地没有充斥着消毒水和药水的味道,取而代之是挥之不去的烟草味儿。姬夏躺在病床上,目光沉痛地看着五条悟端着她的青玉流这里摸摸那里扯扯,内心的拉扯堪比胶佬看见熊孩子肆无忌惮地玩弄自己刚刚拼装好的模型。
医务室里安静下来,倒是隔壁的病房一直有人进进出出。姬夏回想了一下漫画设定,由于咒术界目前明面上只有家入硝子能使用反转术式治疗别人,因此在任务中受伤的咒术师都会被送到高专。
只是她没想到每天的伤员会这么多,怪不得家入硝子眼睛下面总是挂着如此浓重的黑眼圈,敢情是日日加班全年无休累出来的。
家入硝子听着隔壁的动静,略显烦躁地再度点上一支烟,抓起一摞病历本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偏偏五条悟这个家伙还要火上浇油,语气里多少带了点幸灾乐祸:
“硝子呀!太过忙碌是会变老的哦!该摸鱼的时候还是要摸摸鱼的嘛!”
家入硝子瞥他一眼,轻嗤了一声扭头出门,贴心地把医务室的门甩得震天响。
白毛的高大男人听着家入硝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手中把玩的青玉流终于被他放到了一旁,而后他拉下眼罩,露出那双如天空般澄澈的眼睛。他扭头冲姬夏露出一个笑容,步步靠近。
莹白的碎发随着他的走动微微摇晃,晃得那双蓝色的眸子也水波似的,荡漾出细碎的光。他的鼻梁很高,眉骨与鼻骨在面部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再往下是一双微薄的嘴唇,水润润的,嘴角拉扯着上扬,显出几分玩世不恭的风流。
姬夏直到此刻才忽而惊觉,五条悟的脸,似乎好看得有些肆无忌惮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她感觉自己的心在小鹿乱撞。
然而这么一张完美脸蛋的主人却并不怎么习惯好好用脸,五条悟咧开嘴露出满口大白牙,往窗前的沙发上一瘫,浑身上下写满了“吊儿郎当”几个大字。
“老师我为了你能激活术式可真是煞费苦心,你知道那个咒灵有多难找嘛!”他伸出手指比了个五:“我可是在东京翻了五个山头才找到这么一个像样的练手工具!”
好好的帅哥,偏偏要开口说话。
这下好了,心头的小鹿撞死了。
“……练手工具,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姬夏翻了个白眼,她果然没猜错,刚刚的蝉形咒灵就是五条悟这个家伙搞来的,但目的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只是个练手的工具还有待商榷。
“小剑姬你知道吗,你的身体和咒力之间隔了一层‘膜’哦!”
五条悟伸出手指比了个“1”:“有这层膜的存在,你的咒力和身体并不相融,也就无法激活术式使用咒力,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哎!”
白发蓝眼的教师背对着窗外的夕阳,整个人都被镀上一层橘红的金边,他比着“1”的手微微向上一戳后摊开,又落回身侧。
“虽然我可以强行用咒力帮你冲破这层膜啦,但果然还是让你自己来比较好。你看!你现在已经可以自如使用大部分术式了。我真不愧是一个有远见的优秀教师!”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
姬夏简直槽多无口,赶紧出声打断五条悟的自卖自夸:“刚刚硝子小姐说的咒力暴动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小剑姬你之前的身体只能说是‘拥有’咒力而非‘容纳’咒力。当你冲破这层膜后,大量的咒力就会涌进你的身体为你所用,而你的身体消化这些咒力需要时间。”
“咒力总量过多,身体消化咒力的时间也会比较长,这期间会有部分咒力不受控制,就成了咒力暴动。”五条悟说着说着又对姬夏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不过老师相信,以小剑姬的能力来说是一定不会发生咒力暴动的啦!”
真的吗?我不信。
姬夏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戏台上的老将军,身上被五条悟插满了flag。
某无良教师还在一张嘴叭叭个不停,一个人愣是说出了八百只鸭子在一起吵闹的气势。姬夏瞪着死鱼眼看着天花板,耳朵自动屏蔽了五条悟那些无聊的废话。
好饿啊,往常这个时间她都已经在家做好了可口的饭菜,打开电脑,翻出一部电影或番剧边看边吃。
饭后再登上游戏,和朋友们挂起语音,嬉笑怒骂地打着竞技场或者副本,偶尔有人不知从何处吃来了或大或小或真或假的瓜,便兴高采烈地同大家分享,一群人便活像是瓜田里的猹,对着一个个瓜评头论足。
游戏玩得久了,母上大人便会拎着水果或者酸奶闯进她的房间,嘱咐她少玩点电脑注意眼睛,晚上早点睡觉不要熬夜。
当然她通常是有些阳奉阴违的,总是面上答应着“好好好”,等母上大人离开了之后便立刻反锁房门,将灯光亮度调到最低,声音也放到最小,做贼似的继续和伙伴们谈天说地,一浪就浪到后半夜。
然后第二天睡到太阳晒屁股了才起床,收获一份母上大人上班之前遗留下来的早餐,一番梳洗打扮后背起小挎包出门,和早就约好的朋友在地铁站里碰头,兴高采烈地讨论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姬夏翻了个身,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也许是没话说了,也许是话说的太多想喝口水润润嗓子,总之刚刚还在叭叭个没完的白毛教师难得地安静了一会儿,他看着眼前背对着自己将身体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少女,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骨。
一向自诩无所不能的五条悟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不太擅长安慰别人。
“想家了?”
和刚刚拿腔作调的搞怪语气不同,五条悟放低了声音,语气里难得有些温柔。姬夏听到这句问话之后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坐起来,偏头看向提问的人。
逆着光,她有些看不清楚五条悟的神色,很想问一句:你呢?如果是你突然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你会想回去吗?
但她终究是没有问出来。姬夏将目光从五条悟身上移开,却没有再落到哪里,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嗯,想家了。”
“啊……如果小剑姬能再幼稚一点就好了,哭一哭或者撒撒娇什么的。”五条悟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把所有情绪都憋在心里不太好哦,明明没比悠仁他们大多少,怎么性格一点也不像个小孩子……”
到底谁才是小孩子啊?
姬夏有些无语地瞥他一眼,心头的愁绪被五条悟的插科打诨冲淡了些许:“我当然不是小孩子,都十八岁了,是个成年人了。”
虽然按你们这里的法律来算,自己还有两年才算成年。
“你们那边十八岁就算成年了吗?那岂不是平白少了两年肆无忌惮的年少时光!真不划算啊!”
五条悟撇了撇嘴。
回忆起自己当年小学、初中、中考、高中、高考直到大学的经历,姬夏觉得自己缺少的年少时光可能不止两年。再看一眼旁边五条悟一脸嫌弃的表情,她没来由地就想拿话刺一刺他。
“倒是五条老师你,明明都二十九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才没有二十九岁!我今年的生日还没有到,所以还是二十八岁!还年轻着呢!”
有什么区别吗?姬夏无语扶额。
五条悟闭着眼也能看见姬夏满脸的嫌弃,他一点也不在意。姬夏对他的态度似乎天然便缺少防备,五条悟并不知道这份莫名其妙的信任缘何而来,但他觉得可以借此从姬夏的口中打听出一些他想要知道的消息。
“不过小剑姬是怎么知道我的年龄的?老师我可没有对你说过这个吧?”
啊,一时嘴快,忘了这茬了!
姬夏有些茫然地张了张嘴,眼睁睁看着五条悟离自己越来越近:“小剑姬虽然是从异世界来的,但是意外地很了解我啊!难道你那边的世界也有个五条悟?”
有是有,不过那是漫画里的人物。
俗称:纸片人。
姬夏一时有些拿不准该不该对五条悟和盘托出。
当初看漫画的时候她就对其中几个角色的死亡耿耿于怀,恨不得给独眼猫寄一大箱子的刀片。
然而她现在亲身处于这个世界之中,时间还在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如果自己提前告知他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是不是就能避开死亡的结局?
但突然被人告知这个世界只是一部漫画,自己也只是被设定好行动和结局的漫画人物,真的会有人能够接受吗?
无数种念头蜂拥而至,姬夏只觉得自己脑子都快烧坏了。
五条悟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姬夏脸上的表情飞速变幻,觉得自己似乎没必要把人逼得太紧,反正早晚都会得知这位异世界的来客真正的目的。
他直起身轻笑了一声,迈开长腿走到门边:“不想回答的话也可以不说哦!明天还要去熊本那边出差,小剑姬今晚要好好休息!”
“等等!”
姬夏忽而面色纠结地叫住他,深呼吸了几次才开口:“10月31日,涉谷,你——”
——不要去那边。
可她的后半句话没能顺利说出来。
一股莫名的力量突兀地扼上姬夏的喉咙,像是被坚韧又冷硬的绳索猛地勒上喉管,深深地嵌入血肉之中。她面露痛苦地捂住脖子,仰起头试图呼吸,却只有温热粘稠的鲜血从她嘴边蜿蜒而下。
“怎么回事!”
五条悟神色一凛,连忙上前接住突然失去意识的姬夏。大量的鲜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几乎瞬间便染红了雪白的床单。
他拧着眉头回忆姬夏刚刚说的前半句话:10月31日,涉谷……这个时间和地点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又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会话都没说完就突然吐血倒下?
最近自己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不好的预感,会不会与这个时间和地点有什么关系?
幽黑的梦境浮浮沉沉,潮水涨了又落,将砂砾洗刷出莹白的色泽。乌发雪肤的少女光脚踩在沙滩上,任潮水一次又一次地漫过脚背,在纤细的足踝上留下潮湿的印记。
天空是黑色的,海面也是黑色的,黑色的空间里没有一丝光亮,却能轻易看清这方天地每一处细节——除了远处浪潮之上那团氤氲缭绕的白雾。
姬夏抬脚向那片白雾走去,直觉告诉她,那里有一切的答案。
少女莹润的赤足踩在海浪之上,水波轻柔地亲吻她的脚面将她托起,犹如神明最赤诚的信徒,送她一步步前行。
她进一步,白雾便消散一分,最终显露出一个霜色的鸟居,鸟居的两柱间缠绕了许多深浅不一的红色丝带。少女抬手捧起其中的一条,复又松开手,丝带从指间滑落,如同萧瑟风中坠落的蝴蝶,带着一股凄艳的美。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姬夏忽然抬头问道。
没有人回答,四周安静极了。
“为什么是我?”
……
少女的身影忽地有些佝偻,透出些许疲累,可没过多久她就重新振奋了起来,极为嚣张地冲着天上比了个中指。
似乎觉得不够,姬夏打算竖着中指转个圈,可惜圈还没转到一半,她就被一股力量踢了出去。
“啧,玩不起。”
姬夏睁开眼,略带嫌弃地撇了撇嘴,刚刚那个空间是世界意识为了和她交流特意创建的一个场所,她问出的问题看似无人回答,其实早就得到了答案。
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在向她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