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工作和亲友,她极少与男人打交道,也不喜与男人打交道。因而只道了谢便匆忙离开。
只是没想到,才过了两日,她便见到了那位英雄。她好奇问他名字,以及为什么来这儿。
“我姓沈。关山度若飞,沈飞关。”男人此时已是换上一套青色长袍,笑意温煦,“我来应聘账房先生,没想到,小姐你竟然是钟家的千金。”
傅承萍微微脸红,被一位英俊的男人以这样的目光直视……她不甘示弱看回去,却见男人含笑点头,打完招呼便离开。
她向下人打听,这位新来的账房先生曾经留过洋,有学问有资金有背景,虽然暂时不知他出自什么家庭,但突然跑来这里当一个小小的账房先生……该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沈飞关忙于钟家事务,但她总会在不同的地方遇到他。
沈飞关生得好,又善于交谈,说话幽默,傅承萍很难不多想。大抵雄性追求另一半,都会展露出不同一般的能耐。以傅承萍对沈飞关的第一印象来看,这可不是一位斯文的人。
能打能算,难道是冲钟家的财产来?
傅承萍再一次拒绝沈飞关的邀请,即便被他抓住胳膊抵在墙上,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傅承萍还是没有陷入对方的攻势。
“松开我!不然我打你了!”
沈飞关卸了些力道。
“你在这里也有一段时间,难道没有打听到我的真实身份?”
她伸出手妄图推开男人胸膛,被对方抓在手心。
“我早就打听过了。”沈飞关垂眼,目光专注,“我对小姐一见钟情。”
傅承萍被他看着,不由羞涩起来。
唉,她听见有个声音说,他长得多好看呀。
“我不介意你到底是不是钟家的女儿。”他伸手拂去傅承萍眼下掉落的睫毛,“家父顽固,小姐的真实身份不必说与他听。不然,我得带着小姐远赴海外私奔去。”
傅承萍张大眼,“谁说要跟你私奔了?!”
男人笑起来,见她脸红的实在厉害,松开她肩膀站好。“傅小姐这是同意我提亲了?”
傅承萍拍顺衣裳褶皱,斜他一眼:“自说自话。”
她知道,自己的表现确实是害羞地逃跑了。
给自己的脸泼了一把冷水,傅承萍提醒自己冷静。一见钟情不可能。最多就是见色起意。怎么可能有缘由不明的爱情呢?只是斗斗嘴而已,也会产生这种荷尔蒙效应吗?
“老师再见!”
跟学生招了招手,傅承萍抱着书出校门。那辆熟悉的车上坐着熟悉的人,傅承萍避开黑色轿车往右边走,忍不住转过头去看,正见沈飞光站在车边与校内的女老师热情交谈。
她飞快别过脸,长得英俊人又温柔,当然受人稀罕。她才不会吃醋。
黑色轿车慢慢跟在她后面,傅承萍忍受路人不时投来的目光,脸颊微热。得多炼炼厚脸皮,不然真受不了。被一个看起来没有什么缺点的男人追,那种愉悦感是没法免除的。
她上了车,关门的声音很大。“你很闲?”
后视镜的沈飞关笑,“太太让我过来接你。我刚在这边办事。”
傅承萍扭头看窗外。她教书后更加忙碌,没有什么时间去旅游、去和朋友聚会。母亲担心她会孤独到老,时不时暗示要给她介绍青年才俊。
“你年轻貌美又知书达礼,黎城的男人们见了你,谁会说不喜欢?”
“少贫嘴。你要是见识少,母亲的朋友还认识些留洋回来的姑娘小姐……”
“是么?那就有劳傅小姐引见了?”
傅承萍难以自控地抿嘴生气。
沈飞关无奈笑了笑,“我说,既然你不相信,为什么不试一试?”
“试?你把我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我只知道你姓沈。”
“那我告诉你我的底细。”沈飞关把车停下来,那双眼睛愈发清亮。“茶亭街道的沈家,沈氏商行。”他笑意浓厚,“我在家行三。大哥沈青山未来负责继承家业,二姐沈木兰早已出嫁。我呢,负责成家后游手好闲。”
游手好闲?傅承萍无语望天,嫌弃道:“唉哟不得了。”
见她神色,沈飞关语速加快,“我开玩笑的,我不是真的游手好闲。”
他有些紧张,怕傅承萍真信了自己游手好闲的话而嫌弃自己,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长袍,晃了晃自己这几个月来被毛笔杆磨出痕迹的手指,“你看我现在不是在钟家赚钱吗?”
“噗。”看他着急解释,即便怀疑对方故意逗趣,傅承萍还是笑了出来。
“你大哥二姐是审山审花,怎么你不一样?”
这句反问让沈飞关愣了下。见她能反过来开玩笑,知她是故意嘲笑,便附和道:“我也奇怪,按理说我应该审水,可我却不是。直到遇见你,我才知我该是审萍——”
“可以了!”傅承萍感觉在车上这个狭小的空间不适合疑似表白的氛围,急忙制止。
试就试,咱也是新时代女性,让我调查清楚了,恋爱就恋爱!
自此,休息时间,傅承萍带着朋友随他去郊外野游;和钟家一起去跑马,看他在边上只能候着幸灾乐祸;带着他二姐木兰去茶馆听书,顺便把跟屁虫沈飞关赶走;一起和沈飞关去看电影;去沈家拜访……
她落落大方,自信飞扬,沈飞关看到她与其他人的相处,倒有些患得患失,害怕自己不够优秀。
钟家对沈家查了一通,见沈飞关确实没有什么大问题便也赞成两人来往。如果说有什么挑剔的,大概就是觉得他来钟家当账房先生是不怀好意。
不过年轻人嘛,为了爱情耍些计谋也正常。
如今沈飞关已经辞了账房先生的事,考取证书去学校应聘当数学老师和傅承萍一起工作,钟家就更没有好说的了。
傅承萍也渐渐感受到了恋爱的乐趣。照钟李氏说的话,就是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看起来就不一样。
傅承萍时常觉得心里涨着满满的幸福感,一见沈飞关就开心,见不到就很想念。
他可以给情绪价值,有赚钱能力,洁身自好,身体健康,有什么话都可以说。虽然留过洋,但却尊重她保守的性行为观念。
与沈家父母见过面,傅承萍很快接到沈飞关的消息,询问她是否方便在秋天结婚。
傅承萍再次问他到底有没有和沈家父母谈过她的来历。就是她曾被拐卖过又被嫁去当续弦的事情,如果现在隐瞒,以后出了问题,想要查是很容易的。
沈飞关却道:“你现在已是钟家女儿,既然不再与傅家联系,就与傅家没有了关系。何必多此一举告诉我爹娘呢?”
他说国内不比国外,对女性的贞操问题看得仍是比较传统,如果说开了,便是父母接受,那些流言蜚语又怎么去应对?
“还是说,你果真想和我私奔?”
我还真考虑过去国外。傅承萍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怪你,我三番两次让你说,你都推脱。现在双方父母都见过面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件事情对她很重要。傅承萍严肃告诉对方,不说明就掰。
扭不过她,沈飞关带着傅承萍去沈家专门说明这件事。
如他预料的那样,沈家老爷子当场黑了脸,即便沈家太太没有出言反对,但她的意见又有什么用。
沈飞关自去和家里抗议,傅承萍便时常神思不属,忐忑等回音。
沈家老爷子和钟家没有什么生意往来,但有些朋友圈交集,两人言语有了些摩擦,沈老爷子回家要和沈飞关断绝关系。
沈飞关说好,沈老爷子反倒不舍得,兄妹在两头轮番劝说。
尽管困难重重,沈飞关仍旧成功了。
他等不及沈老爷出动,自己先去了钟家。
沈飞关爬到傅承萍窗外的无花果树上,身上穿得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白西装。即便好生整理了一番,奈何沈飞关兴奋过度,想要给傅承萍一个惊喜,便头脑发昏丢弃形像跑来爬树。
六月里,青色的无花果缀满枝节,如若没有暴风雨,接下来必定会是丰收。
沈飞关折了一枝,将无花果一颗一颗扔进窗台。傅承萍被落在桌上的无花果吓了一跳,转脸一看,枝叶间的阳光渗透下来,沈飞关脸上的开心明显可见,清俊未婚夫笑得如此灿烂,傅承萍心下微动,小心捡起桌上无花果扔回去。看对方被砸得嗷嗷叫,不由哈哈大笑。
“你逗我呢!根本不痛!快进来洗手!”
沈飞关苦恼看着被无花果浆液刺激发痒的手指,轻巧翻进了窗。
“幼稚!”傅承萍嗔道。
沈飞关只看着她笑。
他洗完手擦干净,看她屋里摆了一柜子的书籍,问她喜欢看哪一本。
傅承萍没好意思说最喜欢那些奇情艳史,随便挑了本正经古文给他。他便安静坐在她身边看书,待她写完收尾。
发觉沈飞关望着她,傅承萍眨了眨眼,不明道:“怎么了?”
沈飞关低下声音:“我想吻你,可以吗?”
傅承萍双颊晕红,轻轻点头,沈飞关慢慢靠近,亲在她的脸颊上。
他矜持拉住她的手,握紧又放开,长长的睫毛忽闪,闷热的呼吸吹在细白肌肤上,浓稠的情潮默默涌动。
倒惹得傅承萍有些想反过去扑倒。
追求的时候不是还敢壁咚?怎么现在反倒更害羞了?
八月十日,沈飞关接亲,傅承萍坐在喜庆的大红轿从钟家出发。
到了巷口,在众街坊邻居的目光下,被身着传统新郎服的沈飞关抱进系着大红绸带的黑色轿车,精致的红绣鞋进入车内,接亲队伍返回。
鞭炮声中,傅承萍身着嫁衣头顶盖头,与沈飞关对拜。礼成之时,宾客听见了反对的声音。
“她是我们朱家的人啊!怎么能再嫁?唉哟!老天哟!”
头脑一片嗡嗡声,傅承萍只见沈老爷子倒下去,宾客们议论纷纷指点她的模样。
等待了数日的婚礼,满心期待以后的幸福,怎么会横生枝节?
见沈飞关带着沈老爷去医院,傅承萍冷静散去宾客,叫人拿住那妇人审问。
她已经和沈飞关结拜完,算得上是沈家的媳妇。
妇人道:因丈夫朱老汉被抓坐牢,她听说沿海城市挣钱,便求到了亲戚央求带上。今日喜事,沈老爷筹办盛大,不少人过来观礼,其中包括了不少街坊和路过的百姓。
一桩巧合吗?
老妇人好处理,当初她被拐卖,老妇人冷眼旁观不算什么好人,叫人拿了送衙门。
只是……婚礼人数何其多,两家联姻出事在黎城传出去,又会有多大影响?
病床上沈家老爷指了指沈太太道:“我两知道也就罢了,那小祖宗认准了你,我们不得不答应。可现在闹得全城知晓,我沈家要认下你,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傅承萍叩了叩头,转身出了沈家大门。
不嫁就不嫁,又不是只有一个男人,傅承萍没所谓的想。
可走着走着,却鼻子发酸,越来越委屈。朱家村的过去?天知道怎么回事?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伤心地回想,脑子里闪过些画面。
第一世丈夫早死,她被小叔子看上,反抗时杀了对方。第二世她被拐卖,家人不容,将她送给老头当续弦,她跑到外地,即将和喜欢的人成亲,又被搅黄。
她站住脚,捂着发疼的头,听到一个声音对她说:往前走。
脑子里的画面逝去,傅承萍垂下眼,发现自己的脚上还穿着红绣鞋,没记得换。
一大清早,沈飞关在学校的围墙边找到了她,“我们私奔。”他对私奔能幸福好像胸有成竹。“我们到国外住几年十几年,到时候回来,还有谁在乎?”
“你爹娘呢?”
“我爹身体好得很,我娘也没事。”沈飞关不觉有什么担忧,“再说,还有我大哥在呢。”
他把西装脱下,内衬里塞了不少钱。钟表怀表但凡值钱的都戴上了,还有手上提的行李箱,“你看,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可以让朋友买船票,你想去哪里?法国?美国?”
傅承萍看他自信模样,不免有些意动。“我得给家里留封信……我得先回去一趟。”
话音刚落,脸颊便被沈飞关飞快亲了一口。“太好了!我真怕你不愿意。”
他那么认真,那么高兴,那么不计后果。傅承萍望了沈飞关半晌,在他眼下泪痣亲了一亲。
私奔的决定一下,行动力就变得十分果断,傅承萍在家里写好信,带上自己挣的钱,悄悄出了钟宅。
她来到了两人约定的码头,从日出等到日落。
傅承萍一直等到深夜,害怕等不到人,在离码头最近的旅馆住了一晚。是他后悔了?被沈家人发现了抓回去?还是……
这一晚,傅承萍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