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怔住,半晌,才喃喃道:“我要去花果山找他!”
祖师叹道:“去吧,带上你的侍女,住上一阵子,也算全了你们这段兄妹之义。”
黛玉道:“师父,将来的事儿,您知道吗?”
祖师叹道:“时也,命也,不可违也。”
他睁开眼,看向黛玉,言辞恳切:“为师有三个切莫,你定要牢记于心。”
黛玉双膝跪在蒲团上,道:“师父请讲,徒儿无有不遵。”
祖师道:“一者,天机不可泄露,你切莫多言,若坏了通天之局,为师只怕也护不了你。”
“再者,有些历练,也是你师兄的机缘,切莫为一时安逸,害他错失金身正果。”
“三者,”祖师目光殷殷,慈爱地道,“你修行未到,切莫在外多做耽搁,至多三次月圆,必须回家来。”
“弟子明白了,”黛玉俯身下去,向祖师磕了个头,不舍地道:“徒儿去了,师父保重。”
她站起身,缓缓走至门口,忽听祖师又在后唤道:“玉儿!”
黛玉回首,嫣然笑道:“师父不消嘱咐了,徒儿必会小心在意,安然回来。毕竟,徒儿可还要为您养老的呢!”
祖师微微一笑,挥手道:“去吧,早去早回!”
黛玉先回了听竹阁,杜鹃、白兰欢喜不尽,迎上来嘘寒问暖。
听得可以随姑娘去花果山,杜鹃当即就喜欢得大叫一声,跳起身来,将黛玉举起来,转了一圈。
白兰持重些,抹着眼泪喝骂杜鹃:“快把姑娘放下,没大没小的。”
她转身又小心翼翼地问黛玉:“当真让我们出去吗?婢子们自有意识起就在这山上,从未去过外界一步呢。”
黛玉抚一抚鬓发,笑道:“自然是真的,你们快去收拾些要紧物事,我带你们驾云去也!”
两女喜笑颜开,跑上楼去,不一时就收拾妥当,拎着两个大包袱下来。
黛玉施个缩小法,将包袱变作荷包大小,让两丫鬟藏在袖里,晃一晃手腕,化出白丝细云,将三人裹入其中,瞬间登天入云,飘在空中。
她过目成诵,记得花果山是在东胜神洲傲来国一海中之山上,当下辨别方向,捻动催云决,向东而去。
两个丫鬟皆是又惊又喜,一会儿求黛玉升得高些,拂过湿润的层层白云;一会儿又求黛玉降得低些,掠过处处烟火人家。
过南赡部洲时,两人更是喜欢,一个指着巍峨阔大的宫城,一个点着鳞次栉比的街道,都赞:“好地界!好气象!”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东胜神洲地界,杜鹃指向头顶道:“怎么天突然阴了,莫不是要降大雨吗?”
黛玉仰头看去,只见黑云压顶,隐隐有黑气溢出,心下一惊,道:“不好!多半是个妖魔!”
她一手拈决催云,一手拔下玉簪,化剑在手。
杜鹃、白兰护在她身后,一个掣出九节鞭,一个拿着峨嵋刺。
她们行得愈快,那黑云便跟得愈快,且越长越阔大,霎时遮去了大半天空。
此时正行过一处村庄,村民见天阴得紧,慌得携家带口,跑去抢收麦子。
一时间,金灿灿的麦田里,全是挥汗如雨的农人。
黛玉担心伤及无辜,顾不得正被追逐,拔转云头,将那黑云引至海面上。
海面波涛翻涌,掀起数丈高的海浪。
杜鹃惊叫道:“姑娘,我和白兰姐姐皆是陆地上生的,从未下过水哎!”
白兰虽不语,也是脸色煞白,一只手紧紧抓住黛玉的胳膊。
黛玉道:“无防,你二人就呆在云上,无论何时皆不要下水!”
她依旧驾云东行,那黑云铺天盖地,将她三人包裹其间,仿佛万丈波涛裹住了一只小船。
漫天遍地的黑中,只听杜鹃的惊叫:“姑娘,咱们什么也看不见了!”
“莫慌!”黛玉将玉簪剑举起,喝声:“破!”
玉簪剑灵光四溢,在黑云中散出一缕金光,刺破漫天黑瘴,白丝细云破空而出。
“小丫头片子,倒还有几分本事!”
带着三分轻佻,三分惊讶的男子声音,在黑云后响起。
声音急剧增大,“小丫头”还如耳语,“本事”二字已成了炸雷。
黛玉立身白丝细云上,衣裙翩飞,傲然道:“藏头遮尾,只会背后操纵风云,又算得什么本事?”
那男子哈哈大笑。
笑声落,云收雾散,一只遮天大鸟,俯瞰在空中,翼若垂天之云,展开半翅,霎时遮蔽了大半个太阳,在海面上投下数千里的阴影。
黛玉眯眼,轻声道:“鲲鹏?”
杜鹃惊道:“什么东西?”
“莫不是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鲲鹏?”白兰低声道,“听说那鹏爱吃人,一口就能吸食掉一城的人呢!”
黛玉扫了眼海面,波涛正汹涌,若这妖魔天上海里都去得,倒是不好对付了。
双方对峙良久,那大鸟却只是在空中盘旋,挡住白丝细云的去路。
黛玉心头有了些猜测,褪下绞丝玉镯,交于白兰道:“你们快去找孙师伯,我将那怪引开。”
不待二丫鬟反对,她念个诀,催动白丝细云向东疾行。
然后,黛玉在二女的惊叫声中,仗剑一跃而起,直刺那大鸟眼睛:“还不退开!”
大鸟倏忽换了身形,变作一个白衣飘飘的贵公子模样,后跃避开剑尖,哈哈大笑道:“小丫头!颇有几分胆识呐!”
他双手突然化作四、五里长,将杜鹃、白兰一把提在手里,嘿嘿笑道:
“可惜太嫩了点儿!”
黛玉翻身站上海浪,随波飘飘摇摇,冷冷道:“阁下空有鲲鹏之相,却来欺负两个四岁不到的小女孩,当真让庄子蒙羞,天下人再不愿诵逍遥游!”
那怪道:“我管凡人做甚,不过你这丫头倒是有几分意思。”
他抓着两个丫头,也站在海浪上,笑道:“你若有胆接我三招,这两个丫头自然无事!”
黛玉冷声道:“我自然敢,只怕你怯战不前。”
“你哪只眼睛瞧见本公子怯战了?”那怪甩一下头发,作出风流不羁的姿态,“切莫胡言,误了本公子的名头。”
黛玉冷笑道:“你若不怯战,为何巴巴地抓着两个人质?”
“我……”那怪一时语塞,将杜鹃、白兰抛在空中,笑道,“好利一张小嘴,人质还你,谅你也跑不掉。”
黛玉飞身上去,接住杜鹃、白兰,二女早已哭成泪人儿,白丝细云化回玉镯,欲坠不坠地挂在白兰手腕上。
黛玉拿过玉镯,变出白丝细云,低声向白兰授了口诀,又嘱咐二人几句,低声道:
“我决计不是他的对手,你们快去花果山,找孙师伯来救命,切记切记!”
二女大哭,却又无计可施,只得依依惜别,奋力向东而行。
黛玉仗剑而回,立身海面之上。
海风呼啸,海浪翻滚,她衣裙飞舞,身姿如风中拂柳,摇摆不定。
前世今生,第一次见到大海,没想到竟是这般凶险境地。
那怪扶一扶头顶明珠玉冠,甩一甩身上蟠龙缠丝银白袍,潇潇洒洒一挥手,意气风发地道:“请!”
黛玉也不答话,借风浪翻涌疾掠而至,脚踏雪影迷踪,手执玉簪灵剑,直刺那怪面门。
那怪浑不在意,伸手就抓黛玉手腕,却只抓到三、四点海水,面上一疼,已有两、三滴血迹飞溅而出。
伤痕极浅,那怪却仿佛被刺了心窝一般,气得一个倒仰,捧着脸,哇哇大叫道:“我这般容貌,你竟也忍心伤毁?”
他白衣飘飘,容貌也算得英俊,可惜在见过杨戬、金蝉子之后,此等容貌在黛玉眼里也不过凡品。
黛玉全不理他,反身转至他背后,退出数丈远。
那怪仍捂着脸,哀伤自己的如玉容颜。
此时海风大作,巨墙般的海浪一层层翻起,又一层层砸落,黛玉吸一口气,隐身在海水间,借着海势再出一剑,直刺那怪后心。
剑尖一滞,竟被那怪伸掌挡住。
黛玉反应极快,腰肢一转,在海浪中跃起,掠到那怪西边,脚下雪影迷踪不停,险险地避过几次抓击。
那怪嘿嘿笑道:“小姑娘,你这般躲避,可算不得一招。”
黛玉谨记杨戬的嘱咐,脚下只管走雪影迷踪,玉簪剑抽冷子就刺,刺不着就走,借着海水遮掩,竟一口气周旋了近半个时辰。
那怪急躁起来,跺脚道:“本公子还赶着赴宴,没空与你空耗!”
他这一跺脚,海水冲天而起,将黛玉掀翻在浪里。
“看你那双脚,还走不走得脱?”那怪抹一把脸上海水,双脚连跺,大步向黛玉逼近。
海水倾覆一般地翻卷,整个东海都摇晃起来,有巡水的夜叉悄悄探头出来,又悄悄地消失不见。
黛玉呛了几口海水,真气凌乱,试了三次,都没能在海浪中站起身,雪影迷踪自然施展不开。
那怪已近在咫尺。
黛玉一咬牙,直向水底沉去,她并不懂水性,不过是仗着丹田之气,闭息调转身形。
双脚踩着了水,雪影迷踪又得施展,再以杨戬教的踏水之法,靠着玉簪剑的灵识,黛玉再次冲出水面。
见她卷土重来,那怪不怒反笑,喜滋滋道:“我本只看你有几分姿色,想掳回去做个妾侍。如今看来倒是有些走眼了,你好好随我去赴宴,我让六个兄弟做个见证,聘你做正室夫人如何?”
刷刷刷,黛玉回了他一串剑花。
那怪又待跺脚掀海,空中忽传来一声厉喝:
“是哪个不长眼的孽障,在此欺负我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