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台本上,荧光笔高亮了台词,空白处贴了彩色的便签,上写满了台词背后的人物心理分析。
陆昕坐在车后座,手捧着台本细细阅读,按压着微微发疼太阳穴。
累。
这么多年来,做着自己并不喜欢的事,不可能没疲惫的感觉。
但要是为了梓初,一切的努力都值得……应该。
“嘛的,这些人恶意怎么就那么大呢。”
一旁的助理刷着手机,看见热搜上的恶评就生气。
随后助理想到陆昕就坐在她旁边,收起手机,一脸悔恨,“一群胡说八道的,我们陆姐有才有貌又有钱好着呢,还是别看了,影响心情。”
陆昕表情淡淡,沉默地看着台本。
即便助理不说,陆昕也能猜到是什么内容。无非是梓初的粉丝叫她退圈,不要再祸害她们的“哥哥”罢了。
只是她们都不知道,她不但没有祸害她们的“哥哥”,而是一手将他们的“哥哥”捧上圈内一线。
这次的电影也是为了他量身定制,陆昕砸了不少资源,为了满足他想要拿到金像奖的梦想,也是给他二十六岁的生日礼物。
陆昕觉得,只要他们两人心意相通,其他人怎么骂她说她都无所谓。
低调的黑色古斯特驰越在璀璨的都市之中,车开的很稳,陆昕看的眼睛有点累,闭上眼睛眯会。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双满布红丝的眼睛,透过挡风玻璃紧紧地盯着那雪白的脖颈,目光淬着毒。
“都是你都是你要是没了你梓初的一生就不会有污点,陆丑八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黑车的身后潜伏着一辆卡车,猛地一瞬两车距离迅速拉近,黑车司机察觉到不对,意图换道,但耐不住对方紧追其后。
卡车响起一阵疯狂的笑意,伴随着踩到底的油门和空鸣声。
轰隆一声,两车相撞,警笛声起,喂呜响的白车紧接其后,无数的路人举着手机拍下这必成新闻的一幕。
“蛙趣,死人了?死的是谁?”
“陆氏集团的陆大小姐,那个娱乐圈里有名的带资进组的陆昕。”
“就是那个整天追着那贺梓初后面跑的花瓶丑鳖啊?哦豁,死得好啊,不用祸害人家贺小初了。”
“噗,瞎说什么大实话,你得小声点说,小心人家陆家告你说你污蔑哈哈哈……”
马路边尽是让人寒心的笑意,除了医护人员尽力营救伤者,无人会为这场悲剧中死去的人哀悼。
呆站在路边的陆昕,看着来往的人流不断穿过自己的身体,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
被撞得不成形黑车,沥青路上红得发稠的血液,而她的躯体,在离去的救护车里躺着。
看着一片混乱的街道,陆昕竟有一丝的,解脱。
她好像不用逼着自己带着面具活着,不用四处为他拉资源而奔波,不用再做自己并不喜欢做的事。
不知不觉,陆昕茫然地飘到了片场,那里有她心爱的人。
只见那人跟另一位女星对着戏。戏里,他们是彼此相爱的一对,但是不被世俗认可。他们视对方为唯一,最后排除患难,步入婚姻的殿堂,白头偕老。
原来,她死了后,戏照拍,只是换了个女主。
也是,死都死了,还在意这些做什么,剧组也要吃饭,总不能为了她一人便砍掉项目。
只是……外面大肆报道她的死讯,贺梓初却丝毫不见影响,完全没有半点受伤的表情。
难道他太专心拍戏,没留意外面的事情吗?
看着两人悄悄走进无障碍卫生间里,陆昕疑惑,跟着了上去。
关上门后,两人热吻着,真做起来,比戏里的还要激烈。
“今晚来我房间吧。”男人动情,微哑的嗓音渗着浓烈的蜜意。
“这……这不太好吧,外人不都知道你跟陆小姐是一对的……”女星喘着气,纤纤十指半推半就地撑在他的胸膛。
“怕什么,人都死了。而且我真正爱的人是你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都又不会影响我们两人对彼此的爱意,你怎么能忍心怀疑我。我不管,我生气了,今晚你要哄我。”
男人红着眼,眼角挤出两滴荧光泪珠,可怜兮兮地埋在女星的颈窝。
“那……你想要什么?”女星咬唇,娇羞问道。
站在两人面前的陆昕,浑身一凛。
这话……似曾相识。
不就是某人在无数次的夜晚,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柔情蜜意过后,总会提出各种要求。
原来这是他养鱼的手段。
这是看她死了,急着找另一个血包呢。
陆昕沉寂的心一下子鲜活起来,凝固的血液重新流动,即便变成一缕魂魄,作为人时的七情六欲还没散尽,如有实感。
陆昕气笑。
终究是错付了。
怪她太傻逼。
这种男的看多眼都嫌晦气,陆昕想看看爸妈,飘回家宅。
偌大的宅子里氛围沉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母亲不停地哭,眼睛红透,平时在意形象的她,头发上多了许多白发都不知道。一向不拘言笑的父亲,此时也落了泪,不顾形象地,伸手用袖子擦着眼睛。
陆昕鼻子酸了,只有家人,才是真的关心她,永远爱护她。
想起自己过往做过的败家事,辜负了爸妈的培养,不顾爸妈的阻拦,都要将钱砸在一位不值得的人身上,陆昕就无比后悔。
好不甘心。
陆昕感觉自己哭,泪落下后化作一片烟雾消散。
不知道泪了多久,眼前模糊了一片,突然一阵白光闪过,陆昕失去了意识。
……
陆家千金的灵堂,一位长相隽秀的男人,捧着着一束白百合,动作带着几分拘束,试探性地走到门前。
见守候的人不阻拦,绷紧的肩膀才放松下来。
他将花束放到黑白画像的下方,看着画中人明媚的笑容,神色落寞。
“你知道吗,他都没来探过你。”
“愿你安好。”
-
陆昕再次睁眼,便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房间内的摆设跟十年后没太大变化,只是小物件多了许多,各种课业书堆在窗台上,床头柜上还有个蓝黄相间的球。
可能是上辈子没干什么坏事,平时捐款捐得多,老天爷开眼了,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
“小昕,你还好吗?”
一把清新的少年音,唤醒了愣神的她。
少年清秀的眉毛下,是一双如兔子般无辜的眸子。微微下垂的眼线显得柔弱无害,让人新生爱怜。
陆昕呆滞了瞬。
是十年前的贺梓初。
看着眼前的缩小版贺梓初,坐靠在床上的陆昕搜索了下记忆,重生回来的这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记得这时她还是高一。
高一的课程,学生可以从原本的八个学科里面,自行选择六门想要修读的课程。
她原本没想设计课,但是贺梓初跟她哭诉,说怕孤独,他只有她一个交心朋友。陆昕觉得他可怜兮兮的,而当时她也只剩下贺梓初一个朋友,便陪他也选了设计。
这门课的大作业是要根据一个问题而做出一个产品设计,从设计稿到最终用各种材料制作完成,都得学生自己一人负责。
为了两人的作品都能拿到好成绩,她通宵了几天,在焦虑加睡眠不足下,身体熬不住一时晕了过去。正好贺梓初路过看见,背着她去医疗室。最后她被接回家休息,请假了两天。
想到这,陆昕冷笑,还算小海王有点良心。
一点,但不多。
毕竟叫她一起选,不是他真的怕孤独要她陪着,而是贺梓初把她当血包的开始。
“对不起小昕,都怪我太笨了,想不出好的想法,又做不好这么精细的东西。呜呜……现在还让你多费了心思而生病了。”
说着说着,贺梓初眼睛又红起来。
少年版的贺梓初,看着更清纯,不占染一点凡尘俗气。当他用那没有半点心机的纯真眼眸看着你的时候,真的很难狠下心来拒绝他。
每次看着这双无辜的眸子,陆昕都会顺着他的意照办,也不敢有丝毫怀疑和反抗,就怕影响了他对她的情感。
陆昕看得嘴角一抽。
不得不说,确实有当海王的潜力。
海王是天生的,这么小就开始海了。
“呜呜……我不能再让你帮我了,我还是自己做吧,分低点没所谓的,就算垫底了,也就……就是留级罢了。”
贺梓初哭得抽噎,哭着哭着还要扑过来,跟陆昕来个离别的拥抱。放在以前,陆昕肯定要回抱安慰,并把所有担子自己抗了。
但重生一回,这次她怎么可能再上钩,再上钩她得有多犯贱?
不仅不能上钩,还要把鱼竿给抢回来让他落水!
见贺梓初的怀抱快要落下,陆昕一个向前迅速翻滚,无影手一出将枕头和被子翻了过来。
贺梓初扑了个空,身体前倾时一时重心不稳,膝盖撞到床架下方的硬板上,发出听着都疼的声响。
贺梓初痛得皱眉,这下眼里的泪水多了几分真意。
他睁眼,看见原在床头的陆昕一下子坐到了床尾,但姿势依旧,被子和枕头也没变。
贺梓初揉着膝盖,心中疑惑,一时分不清床头床尾。
陆昕也挤出一滴泪,咬着下唇,情真意切地:“梓初你真好,还是你关心我,嘤嘤。”
“现在我身体不好了,爸妈也不允许我熬夜了,要是要有点什么,连累到你被责怪就不好了,嘤嘤,你说得对,我都听你的,模型还是你自己做吧。设计图我上次不小心睡着了打撒了饮料,图也作废了,模型也弄倒了,没法给你了,嘤嘤。”
演技?她陆昕也会。
跟着你这小海王进娱乐圈,她也没白去,演技那是学了个实打实的。
贺梓初脸色一白。
本想着,以陆昕的速度,作业应该是收尾的阶段,他只要拿回去随便修补一下都能拿到高分。
但要是没了,他不就得从头开始做起?!从设计图到最终建模,那得多大工作量,离提交日还剩下不到一个月时间,他怎么可能做得完!
贺梓初急切道:“那,即便是弄脏了,也能看的,我不介意脏,你回头拿给我看看吧,模型虽然倒了,但我也不能浪费你的心思,我拿回去拼回来就行。”
陆昕却是面露难色。
“我也想给你的,可是……佣人看见以为是垃圾扔掉了。当时我帮你骂她了,但已经扔掉了现在可能在垃圾推填区或者焚化炉里吧。要、要不这样吧,我现在就去推填区找给你!为了你,再臭再脏的地方我都愿意,务必给你找回来!”说罢,
贺梓初哪能让她真的去找,万一她父母问起来,发现陆昕生病是他造成的,不得限制两人来往。
“没、没关系的。”贺梓初强撑起笑容,说话有点有气无力。
想着赶紧回去处理模型作业,起身道:“我想起还有点事情要做,我先回去了,小昕你好好休息。”
贺梓初急速走了两步,膝盖一疼,差点歪倒,把重心放到另一只腿上,走路一拐一拐的。
“对了梓初。”
贺梓初转身没走几步,听见陆昕叫他,扭头问:“什么?”
“就是上星期你说想要试用的那瓶海蓝之谜面霜,我偷偷从我妈妈那拿的,最近妈妈在找,我得放回去了。”
“啊、你不是说那是给……”
陆昕打断了他,眨着大眼睛问:“不过也是奇怪,听说那都是给上了年纪的人用的,你要拿来做什么呀?”
“额,只是好奇罢了……”贺梓初眼神躲闪。
“还有其他事吗?没有我就先走了。”他问。
“没了。”陆昕摇头。
贺梓初转身离开,等他多走几步,快到房门时,陆昕又叫住了他。
“哎,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