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 第1章 第 1 章

随着意识逐渐回笼，疼痛感也如同潮水一般翻涌而上，很快将凌震淹没其中。双眼尚未睁开，额头上已然泛起一层薄汗，是被疼出来的。四肢传来火辣辣的疼，疼到骨头里的那种，凌震挣扎着睁开双眼，视野有些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清晰，凌震有些迟缓地转了转眼珠，看到旁边坐着一个少年，在目光接触到这个少年的一瞬间，凌震便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呼吸。

这个少年长得很好看，年仅七岁的小凌震想不到什么词语来形容这个少年的容貌，只是觉得好看。这少年大约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此刻正一只手撑着头，斜倚在榻边，闭着双眼，眉目平和又端丽，最主要的是，这个少年的眉心处有一个十分浅淡的印记，大约是个疤痕，这个疤痕就像是点睛之笔，给这个少年曾添了些许非同一般的灵气，看起来像是哪位仙尊座下的仙童入了凡尘。

少年的眼尾有些长，不知道睁开眼后是什么样子的，单就他此刻闭眼的样子来看，大约是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必定盛满多情和温柔，凌震如此猜测着。

纵使凌震特意放轻了呼吸，但还是不慎扰了身旁这少年的浅眠，少年缓缓睁开眼来，一双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唇角便已经挂上一丝浅笑，继而，这丝浅笑沾染上眼角，又从眼角扩展到了眸子里，到他完全睁开眼时，已经是一副浅笑盈盈的温和模样，眼尾纤细，斜斜入鬓，精致的让人移不开眼。

“你醒了，渴不渴，要喝点水么？”少年含笑问道，他的笑让人如沐春风，像是站在三月的江南，微风拂过，沁人心脾。

凌震本就因为有伤在身，失血过多之下导致神思混沌，再加上他对这个少年的身份一无所知，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呆愣着，不言也不语。

少年见此，抿唇笑了笑，端起榻边放的白瓷碗，起身在凌震身边坐下，把凌震扶了起来：“来，靠在我怀里吧。你昏迷了这么久，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方才凌震便隐隐约约的嗅到一种非常浅淡的香气，若有若无，凌震只当是自己意识混沌，嗅错了。但此刻他靠在这少年的身上，才知道这香气确实存在，而且就来自这少年身上，是苏合香的气息。

窗外阳光正好，斜斜地穿过花窗投射进来，柔和的光拢在少年手中的白瓷碗上，晶莹剔透的上等瓷器在柔光中泛起一层光晕，衬得少年手指愈发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少年用碗中小勺舀起一勺水，细细吹凉，然后喂给凌震。

凌震觉得从前在家里时，他的娘亲大概都没这么细心照顾过他，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凌震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好一会儿才渐渐发出一些模糊的字音：“你......你是谁？这里......咳，是、是哪里？......”

“这里是江南药谷，我是药谷之主楚渊的三子，名叫楚巽。”少年喂凌震喝了几口温水，然后转身将碗放回原处，继而道，“以后便在这里住下吧，先好好养伤。”

两天前，楚巽外出采药，遇到昏迷在半路的凌震，便将之救下，并在其不多的随身之物中发现了药谷的信物。楚巽将凌震带回药谷，问过楚渊之后才知道他救的人原来是凌将军的独子凌震。

当年凌震的父亲凌德曾经救过楚渊，楚渊为表达感谢，便将一枚信物送给了凌德，对凌德说以后若有吩咐，可持此信物来药谷找他。前不久，朝中生变，在边疆驻守多年的凌德被陛下问罪，凌家满门抄斩，凌德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偷天换日，保住了自己儿子一命，让凌震来江南找楚渊，当时楚渊看到信物，再结合朝中传出的消息，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楚巽自小便心思细腻，知道凌震刚刚遭遇了家破人亡，必定心中难过，便特意避开那些话题，小心的不去触碰：“我父亲十分喜欢你，见你伤重，又不放心其他人粗手笨脚的照顾不好你，便把我支使了过来。还好你在三天之内醒了过来，否则父亲他怕是要责怪我学习不认真，罚我抄三五十遍《药经》了。”

“抄《药经》？”凌震扭过头、抬起眼，自下而上地看着楚巽的侧脸问道。

一个刚刚遭逢大难的孩子，无论如何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对一个陌生人放下戒心，但楚巽却天生有一种温和气质，很容易让人亲近，而且他还特意拿自己来开个不痛不痒的玩笑，所以便让凌震觉得很是心生好感。

“是啊，”楚巽一边说一边起身，小心翼翼的将凌震放了回去，让他躺平，“我兄妹四个，大概就只有我被父亲罚的最多，我至今所学的那些医理，大概都是抄出来的。”

“真的？”凌震将信将疑地问道，因为在他看来，楚巽怎么都不像是一个顽劣不肯好好学习的人。

楚巽正准备直起身，闻言，不由得顿了一下，十分认真地问：“怎么？我看起来不像个经常被罚抄的人么？”

凌震：“不太像......”

“不好好读书，经常被罚抄的人难道会在脸上有什么印记吗？”此言一出，楚巽不出所料的看到凌震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的眉心正中恰好有一枚印记，随即也跟着笑起来，“小心些，不要牵扯到伤口，我现在帮你换药。”

凌震点点头“嗯”了一声，安静了下来。楚巽伸手开始去解凌震伤口上的绷带，刚解开一个结的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坐在矮榻边上，背对着凌震，用后背挡住了凌震的视线，以免让年纪还小的凌震看到那些狰狞的伤口而被吓到。

楚巽生性温柔细腻，凌震也是个敏感的人，他能够感觉到楚巽这小小举动里所蕴含的细腻心思，不禁有些疑惑，为何这个年纪并不大的少年会有这般玲珑心思？

凌震从京城逃到江南，一路磕磕绊绊，还要躲避官兵，身上的伤有一多半是跑动的时候摔的，尤其是最后一次，凌震从一个陡坡上滚下去，直接摔断了一条腿。纵使药谷之人医术当世无双，却也配不出灵丹妙药，很难让凌震在短时间内恢复到活蹦乱跳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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