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火焰席卷着岑映商,将他裹挟进了阵眼。
明歧火身化为蛟,缠身而上,精血四撒,替他挡下上古仙魔沉寂了万年的煞气和不甘。
剑气之外,鲲鹏的无边威势几乎将人拖入混沌。
然而,明明是稍有不慎就双双重伤的当口,岑映商耳际却拂过一道灼热的气息,随后听到低低一声笑:
“我倒不知道找死还有这等好处。”
尤其明歧火怀中的人长发凌乱,绷着张小脸,面白得像块玉,还是块不近人情的冷玉。
岑映商正被鲲鹏体内数以万计的怨魂闹得心烦,结果身上的蛟龙还不老实。
念在蛟龙流着本命血耗阵法的份上,他没说什么,只是挥剑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但明歧火这人做事全凭心意,更不会看半点眼色,见岑映商一言不发,却不忘顺手劈几只妄图袭击他的遗种,他便愈发觉着有意思。
“仙君莫不是专程来救我这个魔头?”
岑映商忍无可忍:“你、”
吵得很三个字尚未出口,鲲鹏陡然一声长啸。
两人双双凛了神色。
无须多言,岑映商收剑回挡,而明歧火干脆剖了自己的丹田,业火不要命地疯狂掠烧。
阵外的人只看到一道白光闪过。
先是被鲲鹏的灵力压得喘不过气来,又是被业火差点烧了头发衣服和小命,还没缓过气儿呢,最后一闪而过的剑光差点把他们冷的骨髓都要冻掉。
结果霹雳哐当一顿以后,一睁眼,什么都没了。
破完阵的鲲鹏不见了,烧光鲲鹏后路的明歧火不见了,就连那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剑客也——
不对。
“那剑客是凤长离带进来的!”
“这个妖族叛徒!快把凤长离捉起来!”
“……凤长离人呢?”
“他跑了!”
凤长离没跑,或者说他压根没想到要跑。
在他眼里,什么鲲不鲲鹏的,岑映商来了肯定能解决。
那么到了明歧火那儿,他可不就妥妥成了功臣一个?
要是岑映商解决不了,完蛋了,封印一开所有人一起死。
那还跑啥,趁早给自己挑块好点儿的墓,洗洗睡吧。
那么凤长离又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跑掉了呢?
倒也不是,他只是被一道神秘的力量,晕头晕脑地卷进了开了个小口的封印里。
意识到自己进了封印,凤长离还没来及被吓破胆,神识内忽地针扎一般地痛,他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再说封印里头。
鲲鹏那毁天灭地的一击被岑映商挡下了。
但开的那个小口子还在,并且两人被冲击力双双挤出了封神井。
为了不让遗种顺着缝跑出来,岑映商只能委屈了自己的爱剑,堵在口子上堵住了封印。
遗留问题还不止这一个。
岑映商看向地上的明歧火,原本威风凛凛的蛟龙,越缩越小,几乎成了条小黑蛇。
干巴巴地盘在地上,半死不活。
妖族治愈力是强,但也遭不住生剖丹田,硬逼精血。
岑映商自忖他算不上完全意义上的好人,但前一秒交付后背,后一秒拔刀相向,他却是做不到的。
然而眼下能救明歧火的路不多。
不多到只剩下两条。
第一条,在明歧火精血耗尽前,带人一路从仙魔战场深处以最快速度杀出去,并且在妖族满世界的追杀下,替这个举世皆知的大魔头寻个名医。
第二条,与明歧火契约。
岑映商看了眼堵着阵眼的本命剑。
都说剑修的老婆是剑,他虽然不至于将秋绮剑看作自己的道侣,但当着秋绮剑的面扛着明歧火抛下它跑了……
秋绮剑可是一柄气性很大的剑。
岑映商怕往后修炼的日子里,每天都得被自家本命剑敲醒。
“你可愿同我结契?”
岑映商说完,想起明歧火的气性也不小,便补充道:“生死契。”
契约分好几种,低等的妖兽契虽然能保明歧火暂时不死,但相当于全副身家卖命给岑映商。
依明歧火的宁为玉碎的性子,要是他不说清楚,怕不是死也要弹起来,往他身上咬一口。
岑映商自觉考虑地不能再周到,然而地上的蛟却迟迟不语。
黑蛟黑蛟,自然全身都是黑的。
黑的鳞片、黑的爪子、黑的须,连直勾勾盯着岑映商的眼珠子也黑得瘆人。
但黑糊糊的一团盘在地上,岑映商无论如何也分辨不出黑蛟的神情。
估摸着离死不远了。
对将死之人,岑映商还是拿的出几分耐心的。
结生死契需要结契两方出一滴心头血,相融后往血中打入契约,各吞一半便是契成。
不过岑映商再叫明歧火逼心头血,那是不给人留活路。
他取了个巧,先结契,将人救了再说。
契约不完成,解起来也容易。
繁复的纹路他掌中展开,即将碰触到蛟龙的脑袋时,却被一只手牢牢攥住了手腕。
明歧火眼睛糊着血,流失大半心头血叫他脸色白得发青,像鬼,然而他容貌极为张扬邪肆,身上又套着破破烂烂的红衣,像个索命的艳鬼。
这将死的艳鬼死死攥着岑映商手腕,手背青筋盘虬,他嘴角勾着,染了血色的眼珠却黑沉沉地盯着岑映商:“你想好了?”
虽然劳什子龙族为了脸面,故意给他安了一个黑蛟的身份,但本质上他不过是一条蛇而已,一条没有任何血脉的蛇。
以凌华的修为,就算打服一条龙,逼着签订妖兽契也绰绰有余,现在倒是要和一条蛇分享生命了。
明歧火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般好笑的笑话,好笑到他不得不分出心神,忍住将手中一截白腕生生拗断的冲动。
岑映商盯着明歧火阴郁的神色,摸不准这人什么意思。
他想的法子,他开的口,他结的契,现在还要他“想好了”?
成天的,当真是。
“聒噪。”
岑映商瞥了他一眼,卷腕反握住那只青筋暴起的手,懒得理会明歧火错愕的眼神。
契约不容辩驳地亮起,灼痛感从两人交握的手腕间一路延伸至心脏,如遇春的藤蔓,瞬间抽丝发芽,烙下印记。
印成的瞬间。
一股磅礴如海的生命力倒灌,创口飞速恢复,同时放大数倍的疼痛和痒意足以将一个人逼疯,明歧火面目狰狞,冷汗连连,杀惯人的手无法控制地痉挛着,几乎维持不住化形。
然而这里没有倒霉蛋能让明歧火转嫁痛苦,除了死死抓住面前的人。
或许是错觉,但他竟然从中相贴的肌肤中,感觉到久违的……宁静。
岑映商眉头微皱。
不是因为明歧火的动作,而是从契约那头传来的躁动。
这种躁动不单单凝集在明歧火的伤口处,反而流窜四肢百骸,竟让岑映商也忽地生出一种没来由的……企图?暴怒?野心?杀意?
明歧火猛地吐了口黑血,感受到链接那头的疑惑,染着血的唇角愈发上扬,果不其然。
他冷笑一声:“后悔了?你现在解除契约还来得、”
岑映商不耐烦,冷不丁拿了颗灵果堵住他叭叭叭不停的嘴。
不顾明歧火眼里陡然燃起的怒火,一滴心头血飘飘悠悠,顺着灵果撬开的缝隙就滑了进去。
他不至于上赶着逼明歧火同他结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如果两人想从秋绮剑卡着的口子回到封神井,在秋绮剑不能拔掉的情况下,就只能以他的本命剑为媒介。
既然是他的本命剑,自然容不下岑映商以外的人。
也就是说,他必须和明歧火彻底完成结契。
这怎么看都是后者讨巧的一桩买卖,偏偏明歧火一副死犟模样,而岑映商又懒得再同他浪费口舌,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心头血硬塞进去,这样不成了也成了。
他满意地松了手,自顾自找块干净的地准备闭目调息,却没注意到身后的人注视着他的背影眼神幽深如潭。
对于岑映商来说,没了皮肤接触,链接浅了不少,那股令人不适的躁动渐渐消散。
但对于明歧火,则是死灰复燃。
潜藏在血脉里的躁动爆发,明歧火的瞳孔已然如蛇般竖起,森冷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人,不知不觉间下半身变为蛇尾,悄无声息地游曳靠近。
面前的人或许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只是不甚在意。
那双清泠的眼睛兀自闭着,肤如白脂,延颈秀项,这么看倒像一尊玉佛了。
奈何佛前之人非但没有敬若神明、焚香跪拜的心意,反倒是不安分的尾巴,窸窸窣窣缠上腰际。
肌肤相贴的刹那,那股灼烧的躁意终于平息了些。
只要逼出一滴心头血,这人便是他的了——念头闪过的刹那,黑蛇没有丝毫犹豫,将心头血注入齿中,张嘴就朝眼前那段白皙的脖颈咬去。
素手掐住黑蛇颈段,岑映商睁眼便与蛇头上的森冷竖瞳对上了视线。
先前是念着明歧火的状态不太对,现下失了分寸,他自然没再留手。
然而妖失了理智与动物无异。
黑蛇全然不知适可而止为何物,反过来缠上他的手。
微微暴开的鳞片刮过小臂,留下道道浅红的印记。
所幸在真正动手前,岑映商闻到了黑蛇齿间的血腥味,于是他放松了桎梏。
……
玄蛇白臂,困囿于怀。
酆无妄睁眼便看到岑映商纵着黑蛇将獠牙扎入侧颈。
万万没想到临时出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