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身体白皙纤薄,泛红后背有一种奇异的凌虐美感。江惟下意识屏住呼吸,棉签沾满药膏轻柔擦过,手下皮肤微微抖着,江惟感觉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感受到背后略过的热气,郁楸压住心底怪异感,不自然道:“快点,有点冷。”
“好。”江惟摒弃杂乱思想,加快手下动作。
安静环境下,少年意识蓦然飘远,回到那个寒冷黑夜。
晚上十一二点,漫天鹅毛大雪纷落。
青年跌跌撞撞跑在寂静无人的马路上,身上只着一件单薄衬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幽幽路灯照亮脚下的路,青年不敢停下,据他逃出已有一个多小时,沈厝再被拖住也该发现不对。
低温天气与长时间奔走让其眼前一阵阵发黑,青年用力咽下泛着铁锈味的唾沫,继续向着目的地跑去。
突然胃里一阵绞痛,长期不规律饮食和抑郁情绪让它在此刻不堪重负。青年脸色苍白,步速逐渐放慢。
下一秒,更加剧烈的疼痛瞬间袭卷全身,青年眼前一黑,再也承受不住,踉跄倒地。
放眼满目白色,四下寂静无人,青年绝望闭眼,身体没有一点力气支持他再次站起,皑皑白雪包裹住他,浓重的悲凉感充斥全身,难道他就这么死了吗?爸爸,妈妈,哥哥,他们都等着自己报仇。一滴滴热泪顺颊而下,寒风呼啸,无人应答。
再一睁眼,身上寒意早已消散,整个人陷在暖融融的被子里。
青年只觉头昏脑涨,惶恐感涌上心头,刺鼻的消毒水味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一把掀起被子,不管不顾向门口冲去。
陌生男人正好推门而入,见此场景,不由伸手阻拦,“哎哎,你做什么?躺床上去。”
青年瞳孔一缩,扫视一圈,拿起床头花瓶,失声道:“滚开,别碰我!”
“抱歉,抱歉。”男人悻悻收回手,却一步不移挡在门口。
昨晚捡到人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人身体情况极差,一身被凌虐的痕迹,还极其抗拒别人碰他,处理伤口就废了老大力气,现在看来精神状态也堪忧,他是决不能放任这人出去。
“你让开!”青年身体不住颤抖,语气决绝。
“不行。”男人寸步不让。
深深无力感压得青年喘不过气,手掌松开又攥紧,花瓶掉在地上,瞳孔里翻涌着痛苦与悲楚,“沈厝呢?我要见他。”
“谁?”男人一脸疑惑。
“你不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人吗?”青年抬起头直视着男人,眉间一片冰凉。
面前男人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监视?你冤枉我了!我大雪天被你们拦在马路上,然后好心把你送到医院。”
“我们?”青年抓住关键词,追问道:“另一个是谁?”
男人歪头示意,“隔壁病房。”末了又想起什么担心道:“人家一晚上就醒了,你直接昏迷了一个星期!”
青年直接忽略男人的话,隔壁那人自己应该不认识,现在最紧要的便是离开,便淡淡道:“谢谢你,我可以走了吗?”
“开玩笑。”男人抖开手上病历单,上面密密麻麻的问题昭示着青年身体的脆弱,一条条指着,“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安心放任你离开?”
青年仅仅扫过一眼,不在意道:“我这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和我没关系了。”男人翻到最后一页,一串数字形象生动,直截了当,“我费尽心思把你救回来,人力财力耗费良多,让你留下来把病养好了再说没什么不妥吧。”
青年沉默不语,男人见人被自己说服,便软了语气,劝慰道:“等你好了我就让你走。”
现下这个状态他也无法硬抗,深思熟虑后只能妥协,“好。”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在我这里。”男人贴心保证。
谁料青年脸色一白,浑身颤抖,“你调查我?”
“没!”男人真没想到青年发着烧还能这么敏锐,改口道;“住院不是要登记信息嘛,我就稍稍了解了一下。”
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你放心,这是我们家的私人医院,保密性很好,不会有人查到这里的。”
眼前男人救了自己,目前也没有所需,青年神色放缓,凶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以后请你不要随意调查我。”
男人失神一刻,顺从着,“都听你的。”
后来自己也因种种原因没能走成,还是和男人住在一起。
那时他没问昏迷那几天背上的伤是谁帮忙涂药的,现在想想,多半是他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好了。”,江惟停下手,背部透明药膏在灯光下闪着莹莹的光。转转泛酸的手腕,扔掉棉签,旁边少年换上新上衣,随动作伸展,露出柔韧窄腰。
江惟转过身,抬头打量着墙上海报,随口道:“你一会儿想吃什么?”
少年把卫衣带子拽出来,闻言雀跃,“我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对。”
“我要吃麻辣小龙虾!”
“不行。”江惟微笑拒绝。
“可是我嘴里都淡出鸟味儿了。”
“你是没考虑过你还过敏吗?”江惟把桌上散落的药收好。
“哼!”少年翻了个白眼,双手放在衣兜里,不满道:“你不听我建议还问我。”
“这叫在有限空间里尊重孩子选择。”
“你才是孩子!”
最后,江惟开车到一家私家小厨。
郁楸看着一桌清淡的菜,虽饥肠辘辘,但没一点食欲。
“你尝尝看。”江惟在少年面前放下一碗汤,汤熬得鲜香浓郁。郁楸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嘴硬道:“它看着就不好喝。”
“你确定?”男人感到些许好笑,悠悠喝了一口道:“口齿生香,余味悠长。”
“我。”少年抓紧筷子,扫过一道道冒着丝丝热气的精致的菜,肚子合时宜的咕咕叫着,便泄气道:“算了,等我好了我一定要吃麻辣小龙虾!”
江惟不置可否,心想下次一定要带少年尝尝麻辣鲜香的饭菜,要不然以后不和他一起吃饭了怎么办。
郁楸夹起一块茄子,问问味道,决定不错,下定决心一口咽下,发现不起眼的菜到嘴后味蕾瞬间被引爆。
江惟一直偷偷盯着少年,发现少年眼睛一亮,又夹了一筷子菜后才松下一口气。
这家私馆菜是他专门投资用来研究清淡有营养又好吃的饭菜,平时都不对外开放,只有提前预约才可以过来。
郁楸心满意足地吃饱饭,刚刚还因为饭菜过于清淡的悲愤变成了愉悦。
对面男人慢条斯理地擦着嘴,动作优雅,面带笑容。
郁楸瞬间警铃大作,攸然坐直身体,双手交叉放在腿上。
果不其然,男人抬起眼,戏谑道:“是谁说不吃的,嗯?”
郁楸尴尬低头,面前光/溜溜的盘子把他窘迫的脸映得一清二楚。
面前的菜已被他风卷云残般吃掉,干干净净。
不由脸红,梗着脖子道:“我们要光盘行动,你点这么多,吃不完多浪费啊,我替你分担一点不行吗?”
“嗯。”男人连连点头,“知知说的都对。”
郁楸感觉一拳砸在了棉花里,一点成就感都没有,郁闷地不说话了。
江惟看着少年炸毛的样子,心道:真可爱。
消化一会儿后,郁楸看一眼手机,嘟囔着:“现在还早,回去后家里也没人,太无聊了。”
“嗯?那你想去哪?”
“不知道。”郁楸难得迷茫,重生回来这么久他也没有关注过其他事,现在难得有一点闲暇时间,却不知道干什么。
江惟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透过书桌就知道少年平时多自律了,桌上只有课本和公司企划,和同龄人差异很大。
想罢,拿出手机打给赵朝。
郁楸只感觉电话里的人很暴躁,要不然江惟也不会皱着眉头把手机拿远。
“好了。”江惟挂掉电话,邀请着:“要不要和我一起?”
“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江惟眨眨眼,“神秘之后就是惊喜。”
呼啸夜风扑面而来,白炽灯照亮山路。
几辆跑车紧咬对方,在山坡上呼啸而过,轰鸣声溢满耳朵,一辆车率先到达终点,两侧人群欢呼而上。
江惟接过俱乐部经理手里的车钥匙,转头问道:“来吗?”
看着热闹的场面,郁楸沉寂的心也微微发热,当机立断道:“来!”
远处几位公子哥看到来人竟是经理亲自送车钥匙,看型号还像是赵少的车,当即好奇道:“秦哥这人谁啊?
身穿红色赛车服的青年撩开汗湿的头发,漫不经心瞥去,登时目光一凝,大步上前,开车去起跑线。
“哎哎,秦哥?”
起跑线上,几辆改良过的豪车蓄势待发,郁楸坐在副驾上,呼吸急促。
旁边选手降下车窗,向他们比了一个中指。
“哈。”郁楸笑了,歪头看向男人,故意道:“江哥哥,人家看不起你哦。”
江惟呼吸一紧,双手下意识攥紧方向盘,面不改色道:“那就拿个第一给他看。”
言毕启动发动机,拉下手闸,踩上油门。
“坐好了!”
“砰!”号令发下。
众车呼啸而出,很快形成分级。
转弯处,男人加大马力,前后两辆车挨得极近,江惟带着肆意的笑,问道:“要超过这辆车就要继续加速,你怕吗?”
肾上激素飙升,快感刺激着神经,郁楸抛开平时沉重的枷锁,话语随风带至耳畔:“加速超车!我们要拿第一!”
“好!”男人眼底闪烁着自信,油门一踩到底,“如你所愿。”
蓝车猛然逼近,在众人惊呼声中一跃超过第一辆车,其后遥遥领先,成功到达终点线。
“哦吼!”人们从刚刚的比赛中反应出来,纷纷跑至终点线看是哪位大神。
江惟摘掉头盔,有人眼前一亮,这不是那个刚回国的江大少吗?
立刻有人祝贺道:
“江少厉害!”
“不愧是江少。”
江惟一个都没理,对副驾上的人说了几句话,便靠在车门上,像是在等什么人。
几秒后,第二辆车到达终点,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跨出车门,头盔被摘下,露出一头张扬白发。
“啧,老江。”秦泽上前给了江惟一拳,“回国这么久了,才想到来找我。”
“这不是来了嘛。”江惟站直身体,又露出让人牙疼的笑,“怎么,我不回来,你这个第一当的难受?”
“滚。”秦泽又给了好友两拳。
沉寂氛围被两人交谈打破,因出国而有些淡下来的多年好友情感又热烈起来。
秦泽早就注意到江惟身边少年,侧头示意,“不介绍一下吗?江大少。”
“郁楸,郁家老二。”江惟亲昵搂着少年的肩。
“哦~”秦泽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被郁家护的严严实实的二少爷,我说呢,郁二少这见之难忘的容貌我怎能会没有印象。”
郁楸微微一笑,不发一语。
“小孩儿害羞。”江惟对少年不和秦泽搭话的反应很满意。倒不是他变态,少年一看就性子冷,他在人家身边磨了这么久,才得到这人的回应,秦泽一句话就想让少年搭理他,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两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个样,不像我们,被家业摧残。”秦泽感叹。
“够了。”江惟笑骂道:“老子在国外受苦受难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额。”秦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你在用家业纸醉金迷。”江惟回忆着,咬牙切齿,“而我在国外受苦,更过分的是,你们三个还轮流开直播让我看你们享受!”
秦泽找补,“这叫意识享受,而且这个缺德的建议也不是我提出来的啊,你看,赵朝说你--”
郁楸一动不动,脸上充满好奇。
秦泽自然注意到了,讲得更卖劲了。
眼见高中时的糗事都快被秦泽抖出来,江惟当即打断,“好了,夜里风大,我们就先回去了。”
“什么?!”秦泽不解,“这就要走了,不喝一杯吗?不坐下来聊聊吗?不跑几圈吗?好长时间没见了。”
“不了,下次再说,小朋友明天要上课。”江惟伸手勾住少年耸拉下来的拉链。
“我热!”少年瞪了男人一眼。
“乖。”江惟不容置喙,把拉链一拉到底,“夜里风大,一会儿该着凉了,回家再脱。”
秦泽摸着下巴,观察着两人,心里呸呸称奇:老江这么多年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郁小少爷还是未成年呢,啧啧啧,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禽/兽啊!
秦泽奇怪的眼神让郁楸有点不自在,默默退到江惟身后。
“走了。”江惟扬扬手,少年坐上副驾,一声不吭,似是在生闷气。
“再见。”
汽车行驶在寂静的大道上,郁楸慢慢平静下来,回忆着刚刚的经历,心里畅快许多,哪个少年不喜欢刺激与冒险呢。
两人都没说话,车里维持着让人舒适的安静,郁求精神松懈下来,微微有些困意。
江惟看着前方,似是不经意般问着;“想起一个事。”
“嗯?”
“你怎么会有我电话号码?”
郁楸昏昏沉沉的意识瞬间清醒。完了!他当初只顾着让江惟来了,忽略了自己这一世没有男人手机号这个事实。
郁楸强装镇定,决定把事情推给自家哥哥。
“我问我哥要的。”
“哦。”男人似是只问一句,又安静下来。
郁楸有些惊奇,这人平时不是好奇心最旺盛吗?怎么不问了?
想了一下,郁楸坐直身体,心道:这样不是更好吗?为了完全打消疑虑,郁楸决定先发制人。
“你还好意思问我。”少年理直气壮,“认识这么长时间,联系方式都不给,我要不是打电话,你是不是都忘了我了。”
江惟没想到自己顺口一问就被扣上这么大一口锅,哭笑不得。
“行,都是我的错。”男人语气宠溺。
汽车飞驰在路上,突然一道黑影闪过,江惟猛然一踩刹车,副座上少年反应迅疾,一把拉住扶手。
“怎么了?”车停下来,郁楸惊魂未定。
江惟第一时间看向他,“你没事吧。”
“没事。”他刚刚紧急抓住扶手,没有碰到头。
“行。”男人解开安全带,叮嘱道:“你坐好,不要下来,我去看看。”
“可是--”
“没有可是。”男人揉了一把少年的头,“我拿着手机,有事给你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