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到学校,老黄没有批评他们,只是桌上多了一沓雪白的试卷。
“你回来了。”陈瑞幸灾乐祸,拿起卷子,一份份解释,“这三张是语文试卷,上午后两节的随堂考,然后老黄让你明天上课前写完。然后这两张是数学老师给我们布置的课后作业,期限是明天下午。至于两张是你从miss李那里拿的,我就不清楚了。”
“谢谢。”郁楸看了眼蒋哲座位,见人没来学校,便抓紧时间完成作业。
风扇在头顶嗡嗡响,驱散秋老虎带来的热气,班里时不时有人小声讨论题,还有一大部分同学趴在桌上补觉。
这几天蒋哲处理家事,郁楸预习课程,同学们则兴奋讨论十一假期去哪玩,忙忙碌碌中,十一假期如期而至,事情的真相也悄然而至。
一大早,社交媒体炸开了锅。
“惊!黑心工厂:质量次、工人苦、占地毒民。”迅速冲上民生榜以及总榜热搜第一。
桓宇集团办公室里气压沉沉,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就触了老板霉头。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轻晃高脚杯,手指摩挲着杯壁,神色平静,王经理却大气不敢出,抖如筛子。
“王极。”
王经理打着颤,从嘴里蹦出来一个字,“在。”
沈厝却不再出声,又继续欣赏着红酒在杯中轻轻晃荡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经理再也受不住,瘫软在地,哀声道:“救救我吧,沈总,我,我真的不想坐牢。”
“放松,老王。”沈厝放下杯子起身,亲自把王经理架到沙发上,又倒了一杯酒,“我肯定不会放弃你的,来喝口水,我们可以坐下好好谈。”
“好好。”王经理神色恍惚,一把拿过男人递来的酒杯,仰头灌下,但喉中仍干涩灼痛。
沈厝善解人意地及时续上,王经理连喝几杯下去,身体才好受一点,男人甚至贴心地把他疲软的身体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心下十分感动与欣慰。
“沈总。”王经理脑袋晕晕的,抱着男人的胳膊,真心实意道:“经过这件事我老王也看清了,只有您是真心看重我,您放心吧,等这件事过去了,我一定听您的话,您让往东我绝不往西。”
“放心吧。”男人抽出手,眉眼间满是真切之意,“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会不帮你。”
“不过。”
“嗯?”
男人皱着眉,似是被什么事困扰:“也不知该说不该说。”
也许是喝了酒,又也许是劫后余生的上头,王经理说话也肆无忌惮起来,“沈老弟啊,以咱俩的情谊,有什么事尽管说。”
“唉。”男人满怀歉意,“公司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一言堂,王经理您这这么大的事我也不能全权做主。”
“你!”王经理“腾”的一下站起,一把揪住沈厝领子,“你没办法你怎么不早说,耍我是吧!?”
“王经理你先冷静一下。”沈厝慢慢拽出衣服,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旁文件,“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说。”王经理脱力坐回。
沈厝将文件放至桌面,指尖轻点,“董事会同意帮你,不过条件是你自愿放弃沈氏股份,这是我能为你争取到的唯一支持。”
王经理呆呆坐在沙发上,久不言语。
“那行吧,我也爱莫能助。”沈厝不强求,拿起文件起身,“王经理你也别在这儿坐着了,赶紧想想办法。”
“我签。”
沈厝止住动作,露出一抹笑,又极快隐去,转过身道:“好啊,但是王经理也可以想想别的办法,不是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不用了。”王邵慢慢提过笔,窗外忽然打了声雷,整个办公室暗了下来,颤颤巍巍写下一个字,笔尖一顿,久久不落。
“怎么不写了?”窗外大雨瞬间而至,屋内沈厝的脸被光线打得一半黑,一半亮,一道惊雷炸过,男人微笑表情表漏无疑,王邵咯噔一下,慌忙低头,强迫自己签完名字。
“好了。”王邵推过文件,“我可以走了吗?”不管外面如何,他现在是一刻也不想多待,这个男人给他一种恐惧的感觉,但他现在脑子一团浆糊,所以还是先走。
“可以。”男人扶了下眼睛,亲自把人送到门口,“王经理就等我们的答复吧。”
沈厝目送人离开,眸子一瞬间冷下。
“江特助。”沈厝眉眼低沉,脱下西装,解开领带,全部嫌弃的撂在桌上,“把这些东西全扔了,不要让我再看见它们。”
“是。”江特助容貌清纯,俨然是那个和郁楸有几分像的男生!
屋内光线昏暗,男生上半张脸看不清晰,沈厝恍惚几秒,蓦然想起少年那幽幽馨香,下/腹一热,半响叫住人,“把门锁上,来我休息室。”
江未脸色一白,还是乖乖听话。
雨下得更大了。
“咚咚。”葛特助拿着文件一遍遍敲门,但无人应答。
“没人吗?”女人疑惑嘀咕。
一门之隔。
江未竭力仰头,汗水流过脸颊,眼睛被一双大手捂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潮湿气味。
“外面有人。”男生抬起酸软的胳膊推拒,敲门声响在耳边,他甚至还能听到那人声音。如果他们被人看到,他是不是可以解脱了,江未出神地想。
“呃。”身体反应把他拽回现实,全身一阵颤栗,再次进入某个虚空。
“滴答滴答。”雨势渐小,郁楸收起伞抖抖雨水,放在门口。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扰乱所有行程,店里冷冷清清,靠墙那桌蒋哲早已等待。
“来啦。”老板关掉电视剧,起身迎客,“要吃点什么?”
郁楸目光一扫,蓦然想起上次江惟点的面,“海鲜捞面,不要芹菜,谢谢。”
“好嘞。”
对面蒋哲倒了一杯水,推过去。郁楸不推拒,直接喝了一口。
“谢谢你!我--”蒋哲话卡在喉间,无论是上次医院的事,还是他妹妹蒋雪的事,都是少年帮他,他不知该如何感谢这人。深深的亏欠感充斥心间。
郁楸淡淡笑了一下,他怎么会看不出蒋哲的纠结,“我也不是无故帮你,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蒋哲挺直身体,眼睛一亮,“我一定帮你。”
到了饭点,店里时不时进来三两客人,老板忙着接待,郁楸主动接过面,继续道:“你是不是化学生物比较好?”
“对。”蒋哲点头。
“那你有兴趣研发新药吗?”郁楸尝了口面,有点甜甜的,看来某人的口味还不错。
“研发新药?”蒋哲神色迷茫,盈盈热气在眼镜上结出雾,“现在吗?可我只是一个高中生。”
“噗。”
耳边是客人聊天看剧吃面的声音,对面少年笑眼弯弯,热气熏得他脸颊泛热。
砰!砰!砰!
他听见了自己心脏一下下跳动的声音。
是什么?感激?敬佩?蒋哲搞不懂。
“不是。”郁楸抬手跟他碰了一下杯子,“我只是询问一下,如果你没有这个意愿就算了。”
“我。”蒋哲眼神躲闪,握紧筷子,“我学什么都可以,”
“你确定吗?”郁楸盯着蒋哲眼睛郑重询问,蒋哲却明显闪躲。
少年叹了一口气,“你不用因为我帮你,所以你就委屈自己。”
见蒋哲还是没有说话心里就有些打鼓,毕竟上辈子蒋哲读的是商科,而且老话言:劝人学医,天打雷劈。想到这,抬手跟他碰了一下杯子,“想什么呢?我只是询问一下,没这个想法就算了。”
“我可以。”蒋哲闷声说着,他发现只要一看到少年,那股奇怪情绪便不管不顾涌上心头。
“好吧。”郁楸不再多问,两人专心吃面,郁楸是真的饿了,在假期他早饭和午饭通常都是一起吃的。
“好,我们来看下一条快讯。据悉,荣盛工厂作为本地一家大型零部件生产供应商,却在运营过程中多次偷排有害气体以及污水,其--”
“这事闹这么大啊?总台都报道出来了。”有人惊讶道。
“你是不知道他们都干了什么。”隔壁桌黑衣男满脸唾弃,“它不仅质量不合格,非法排污,还抢占土地!我呸,一个小厂子都这么嚣张。”
“对啊。”有人附和,“什么黑心工厂啊,亏它之前还被评为市里的新型可持续工厂模范。我看是贿/赂上去的吧。”
“我看这种工厂早发现早取缔,对所有人都好。”
“可不是嘛。”
蒋哲内心毫无波澜,自己父亲已经没了一条胳膊,盛泰现在的下场是它应得的。
郁楸默默观察了一下蒋哲的表情,放心吃面,在他看来面无表情就是最好的反应。
“哦,对了。”郁楸把手机递过去,上面是这次行动的后续计划,“下午记者要去医院采访一下你爸爸,可以吗?”
蒋哲细细看完每一条,提出疑问。
“你说什么?”因为刚刚的新闻,面馆现在人声嘈杂,郁楸听不清蒋哲声音。
两人尝试交流多次无果后,郁楸直接搬着凳子坐过去,“你说吧。”
蒋哲呼吸一滞,两人距离太近了,近到他可以看清少年脸上细小的绒毛。
接受到少年疑惑的眼神,蒋哲脸色一红,结结巴巴开问。
江惟踏进面馆就看见两个少年头对头说悄悄话,甚至给人一种谁也融入不进这两人的世界的感觉,让他莫名有些不爽。
故意提声喊道:“知知。”
郁楸闻声抬头,看到男人,面露惊喜,“你怎么也来啦?”
“怎么,我不能来吗?”江惟笑道,“我这么帅,坐你旁边可以下饭。”
“哈哈。”少年直接跑过去迎接男人,“当然可以,不过你真自恋。”
蒋哲敏锐发现少年在看到门口那个男人之后便满心满眼都是他了,自己被隔离到这两人的世界之外,这让他十分不舒服。
于是略带敌意看向男人,正巧撞上那人同样排斥的眼光。
呵,有点意思。
当事人郁楸毫无所觉。
“江先生您来啦,这边坐。”面馆老板见是老熟人,热情打招呼。
“不用。”江惟抬脚,揽过少年的肩,语气亲昵,“我和这位小朋友很熟,我和他们坐一桌。”
“行,老样子?”
“对,老样子。”江惟拉过来两个凳子,揽着少年坐在了蒋哲对面。
还未等少年开口,直接道:
“你好,我是江惟。”男人理理衣服,笑容挑衅,气场全开。
“蒋哲。”对面清瘦少年不卑不亢,神色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