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陆九安“抱怨”说程时忙得都忘了她,中午程时就约了一顿饭。
在西餐厅坐下的时候,陆九安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很长很长的年假。
“早上还精神抖擞活蹦乱跳的,过了一个上午就这么萎靡了?工作很难?”
程时开始回忆她做秘书的时候都遇到过哪些难事,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没有什么能为难到陆九安。跟在她后面做了三年,她临走之前把能说的都说了,说是倾力栽培也不为过。陆九安本身就聪明,哪怕遇到天大的难事,也不该是现在这一副无力的模样。
陆九安扯了扯嘴角:“就是没吃早饭累的,一路忙都没时间吃早饭。”
看了看她面色,程时不置一词,只把菜单放她面前,厚厚一本:“那选吧,想吃什么自己选,多吃点。”
没什么胃口,陆九安选了块牛排就没再点别的,程时看不过去又给她加了杯橙汁:“喝点甜的,心情会好很多。”
陆九安领了这份好意,也不想再打机锋,直接说:“林总晚上约了材料供应商那个陈总。”
她亲自打的电话约的人。
程时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陆九安不跟她兜圈子,她也不跟陆九安说有的没的:“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供应商来结款了,王监事看公司资金流向的时候觉得这个供应商价格报得有点太高了,不太符合常理。之前另一个供应商杨总竞标,价格更低的事他也知道。定标的事我参与了,陈总虽然价格高了点但是材料都是好的,在其他条件上甚至比杨总更宽松一点,没什么关联交易,流程都是合规的。”
那就是不会伤筋动骨,最多敲敲打打。和陈总公司签的合同,她也看过,确实没什么不合规的地方。至于程时说的当初那几套标书,她还有一点印象,确实如程时所说。
陆九安嗯了一声,喝了口橙汁感觉缓过来了点:“定标都是大半年前的事了,款项上个季度也来结过,王监事上个季度不说?”
公司业务往来的时间,她也是有数的。
“人家忙着呢,一时没注意到能怎么办,现在说也不算晚。”程时有些讽刺地说。
转了转玻璃杯,陆九安问:“王监事这么努力,又有谁来找大林总诉苦来了?”
程时叹气,说:“股东都是想赚钱的,除了亲生父母,谁愿意把钱给人当成纸烧,钱砸人还能听个响呢。”
陆九安也想叹气:“最近新秘书在开外部招聘,我和人事部的见了几面,说技术部和研发中心的离职率比以前高了五个百分点。”
上一批拿完年终要跳槽的早跳完了,这一批离职的这么多完全是因为别的原因。
程时知道轻重,也知道技术人员对于一家科技企业而言意味着什么。销售离职率高,那是哪家都高,本来就是走走招招的岗。
“林总知道了吗?”
陆九安点了点头:“林总没多说什么,只让hr继续招人,也不催。”
程时:……
程时无话可说。
把糟心老板放一边,程时注意到“外部招聘”四个字,好奇地问:“秘书外招?之前不是内招邮件都发了吗,上个星期也没听HRD说秘书要外部招聘啊。”
这一刻陆九安理智是不在线的,她完全游离在外,顺从本能回答道:“我也是今天刚接到要外部招聘的消息,”说完又笑了一声,笑得很是暧昧的样子,“说起来,林总中意的新秘书我们俩都认识呢。”
程时眉头更紧,看服务员过来了,想到什么也没说话。
“您好,你们的牛排。”
陆九安点点头,兴致缺缺地切了几刀。
“苏娇语,”程时肯定地回答道,“我记得她学国画的。”
“对啊,简历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好和刘姐打个招呼,不然肯定初面都过不了。”扎了最小的一块,陆九安吃得让人半点食欲都没。
想说的话说完了,陆九安想起心里盘旋的疑问,说:“之前余总让我们和林总说一说报销的事,报销没事吗?”
“发票都有,最多只能说金额太高了,董事会又没规定董事长报销额度,能怪谁。人家董事长还一天报40万呢,比起来我们林总简直就是太节约了。”程时神情淡漠。
陆九安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也知道那个一天报销40万的事,嘲笑道:“我们能和人家比吗,一天40万,趁早我们都别干了,找下家才是正经的。”
程时也笑,看着她随口问了一句:“想跳槽?”
那我还能为这个破公司留恋吗?
“哪能呢,才刚升职呢。不过要是程姐做我老板,我给程姐打工一辈子都是愿意的,巴不得呢。”
“大逆不道啊。”程时打趣道。
陆九安仰起下巴,很是嚣张:“我还没谋朝篡位呢,偷着乐吧。”
程时笑得身子摇晃。
吃完饭,两人慢慢走回去消食。
车流、人流交汇的路口,声音嘈杂,一派熙熙攘攘的模样。
陆九安趁着这好气氛,稍有些出格地问道:“程姐,你给我个准话,让我能安心干活,大林总对林总到底是怎么想的。”
保还是不保?
听了这话,程时静静地看着她,陆九安毫不退让地回视。
半晌,程时欣慰一笑:“长大了,以前就会跟在我后面做一些杂七杂八的活,上面那些关系一点也不关注,也不好奇。我这次走的还是对的,把你历练出来了。”
陆九安愣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你不觉得我这个问题出格吗?”
程时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回道:“我们有利益冲突吗?你和林总、大林总有利益冲突吗?这么多年了,我走了之后林总、大林总没再重新招一个秘书来带你,想栽培你的心思我不信你没看出来。九安,坐在什么位置上就要花什么样的心思。你现在的位置,再一味埋头文书工作是没用的。抬头看看,公司里人情关系没有那么简单,不止我们这里,恒盛那边也是。没有人能在漩涡里独善其身,你我更不能。再一味不关注变化、选不对位置,等风来了,只能掉进海里。”
我和林栋的利益是从来没在一条线上过,无脑无情无理取闹的资本家只有被唾弃的份。
那你呢?陆九安看着程时的脸想,
那你呢,程时。你选好位置了吗?你的能力,你的野心,一个监事就够了吗?
“想什么呢,失魂落魄的模样。”
对面谢知危不满地在她眼前晃晃手。
收了心神,陆九安说:“没事,想明天的工作安排呢。”
谢知危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但是看到她疲倦的脸色还是没忍心说什么:“林栋又折腾你了?让你跳槽又不跳……”
“先不说这个好吗,只只。”千头万绪缠在陆九安脑子里,绕得她都快分不清东西南北,满心无措,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好心关怀她没想到得到这么一个回应,谢知危不愉地扔了本来拿在手上把玩的刀,落到餐盘上,撞出响亮的一声,彰显着主人的不满,还有旁边的人好奇地看过来。
陆九安开始头疼。医学意义上的头疼。
看着对面的人一言不发,谢知危本来星火点点的怒气瞬间成燎原大火,拎起包就走。
长长叹口气,陆九安起身去追,经过前台的时候急急忙忙地取消了单子。
这个西餐厅很贵,十分贵,要陆九安自己选肯定敬而远之。她只要还想月底有钱吃饭,就绝对不会放进待吃列表里——
谢知危选的,在听她说工作太忙中午没吃好之后。
但是随后陆九安看着已经下去的电梯,觉得今天大概不适合出门,没吃早饭也没怎么吃午饭的脑子和胃没一个听话的。
“好好的餐厅干什么开在52楼。”陆九安简直是连叹气都叹不出来了。
爬楼梯是爬不动的,想爬楼梯追上谢只只不如先敲断腿博可怜比较实际。
只好打电话。
肯定也是不接的。
陆九安只好发消息——
别走远,楼下等我。
一顿折腾下来,陆九安心力交瘁。
太宰治说得果然是对的,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陆九安努力回忆,是乐极生悲的意思吗?好像不是。
在电梯到了一层的时候,陆九安看着大开的电梯门才清楚地想起那句话——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不会有悲痛来袭。
谢只只不接电话,消息……嗯,消息肯定也是不管的。陆九安在看了一圈之后得出这个结论。
车钥匙在她这里,她不会往停车场走。可是……谢只只!路是有两个方向的啊!
她只好问站在门口的保安,好好描述了一番谢知危今日的穿着,还特意提了句是黑长直,保安脸色在听到“她大概比较生气”的时候恍然,说:“她往东边走了。”
谢只只,你生气地这么明显了吗,保安要听到你生气才能想起来你是谁。
顺着保安指的方向一直走,遇到岔路也不拐弯,陆九安猜谢知危应该还没讨厌她那个地步。
不知道走过了多少个红绿灯之后,终于,陆九安在一个红灯面前一眼就看见了她。
红灯还剩三秒。陆九安不敢再犹豫,快走几步上前拉住要继续往前走的人。
“都让你楼下等我了,还跑这么快。”陆九安喘着气,又累又饿,表情不太好看。
看到人追上来了,谢知危不想理她,一抿唇就要甩开她手继续往前走。
陆九安自然不能放开,握得愈加紧。
这是竞走运动员吧,她都记不清走了多久了。
“放手。”猫猫挠人也很疼的,陆九安很明白。
“我没吃早饭,上午只喝了一杯咖啡,中午饭也没吃几口,下午只吃了几口水果,你要是再跑,我就只能敲断腿装可怜了。”谢知危挣扎的力气不小,陆九安渐渐就要拉不住,只好卖惨。
听完,谢知危就满眼怒气地瞪过来,说:“是我不让你吃饭吗?我选了半个多小时选了那家……”
“这件事是我不好,你要想吃,我们下次再来,”明白谢知危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消气的,陆九安只好先给自己争取一个喘息的机会,“我脑袋好疼,先去找点吃的好不好。”
谢知危看着她这幅狼狈的模样,心火消了消,语气依旧不好:“吃什么,饿死你算了。”
好心全当驴肝肺。
“现在还是不想饿死的。”陆九安举起两个人牵着的手,笑道。
谢知危还是不理她。
实在走不动了,陆九安扯扯她,指着旁边的便利店说:“没力气了,先让我买瓶喝的。”
谢知危一言不发,在她拿了两瓶可乐之后,绷着脸把账结了。
陆九安笑,灌了几大口,有了糖分,脑子和胃终于缓过来了,想到她也还没吃饭,那家店今晚是不能回去了,一眼望去前面刚好有卖煎饼的。
不错,天不绝她。带富婆体验小吃摊也是很不错的嘛。
谢知危看到人把自己拉到煎饼摊面前,闹脾气道:“我不吃。”
陆九安不反驳,只说:“我吃,我吃两个好吧,加肠加里脊加肉松。”
谢知危张张嘴想说什么,随即又闭上了。
陆九安也不急,和老板说:“两个。一个加肠加里脊加肉松,一个除了素菜什么都不要。”
听她说完,谢知危哼了一声。
陆九安递过可乐:“喝一口,待会儿饿晕了。”
“谁和你似的,这么爱工作,一天到晚不吃饭。”谢知危张口就是刺人。
陆九安很冤枉,你说她不吃饭可以,说她因为工作不吃饭,侮辱谁呢?
“别,抬举林栋了。晦气。”陆九安嫌弃的模样好像在赶什么脏东西。
谢知危想笑,忍了忍,把嘴角拉平了。
两个煎饼老板做得很快,陆九安提着走了几步,找了个公园长椅坐下,把那个什么都没加的递过去:“吃一口,吃完有力气听我狡辩。”
谢知危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但还是很傲娇地不吃。
“真和猫似的,”陆九安边念边把东西塞她手里,硬了语气吩咐道,“吃一口,吃完我和你讲为什么我这一天都不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