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境域,时空漩涡前。
有位死神正给数以计百的鬼魂们安排该去的去处。
在这通往轮回必经之路上,夏今棠就排在鬼魂队列中的第三位。
她悠悠地向前挪动,仰着脑袋,眯着眼睛打量地府四处的构造:“这阴曹地府,看上去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怖嘛,还挺、漂亮的?”
“瞎?”
在她后边跟着一位秃头程序员,听到这番话后不由疑惑。数秒后,他疲惫的眼中突然亮起了光:“你要是觉得这儿漂亮,那要不你就留在这儿,把你的那份锦囊转交给我?”
夏今棠见他盯着自己,下意识地想捂耳根处。指尖还未来得及碰到脸颊又放了下去,软塌塌地问:“可是,锦囊你不是也有份么,为什么还要我的?”
锦囊就是命运盲盒,是死神赠予这些在世曾为善者的鬼魂们,另外一种改变命运的机会。
这是夏今棠这辈子最妄想的事。
正当她不知怎么开口婉拒时,前边刚接到锦囊的某鬼魂急得发出一阵怒吼——
“卧槽?贵门主母?!”
鬼魂死死捏着锦囊中的字条,眼珠都快瞪碎了:“我活着的时候为三个儿子的彩礼和两个女儿的恋爱脑操碎了心,最后落得个筋疲力竭而死,合着要我重开一世,还是操持家族的命运?!”
死神一脸不解,拧着眉头:“这可是暮国最最最有名望大户人家,当主母怎么就委屈你了?”
鬼魂快急哭了:“两位祖宗,我可求求你们行行好吧,能不能给我换个,我下辈子只想要咸鱼的命。”
死神视线回归在册子上,拿小笔一勾,道:“没得选,赶紧带走,下一个。”
突然,凭空出现两只精怪擒住他的双肩,强硬地拖着他往时空漩涡方向拽。他被拖在地上拼命挣扎嘶吼:
“我求求你们再重新给个锦囊吧——
“我不想做主母,给我换个仆人命都行——
“不是,非要重蹈覆辙也不是不行,好歹别动我性别啊——”
下一秒,整个地府静到落针可闻。
“看到了吧,有些锦囊未必就是满意的,多一个锦囊,我不就多一份选择么?”秃头程序员挂着两团黑眼圈,发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感慨。
夏今棠避开自己侧脸,低着脑袋微弱地说:“可…可是我也很需要锦囊改……”
斩钉截铁的拒绝,这居然是她到死都学不会的事情。
“算了算了!”
秃头程序员见预感不妙,忙占了先机摆手拒绝:“瞧给你这脑袋低的,还有什么必要藏吗,你瞎,我又不瞎。”
说完,他觉得还是不够解自尊受挫的气,补了一句:“况且,你脸上有这么可怖的疤,在世的时候活得应该很不如意吧,这生活不如意的人,能有多善啊,你非要把锦囊给我,我还不屑要呢。”
秃头程序员刻意盖住了她婉拒的声音,引来周围的鬼魂齐齐看向夏今棠。
从她的右侧耳根直至领口深处,确实有一道像树枝分散状的疤痕。它的脉络走向微微凸起、发红,像是闪电留下的痕迹。
常人看到只会有两种感受:一种觉得恶心,一种觉得可怖。
可这没有常人,只有鬼魂:
某穷鬼:“这种人在世的时候应该很省钱吧?”
某丑鬼:“长这么丑,莫非是照镜子的时候被自己吓死的?”
某贪鬼:“这么有价值的人,死了真是太可惜了。”
夏今棠被众鬼议论,唯唯诺诺怔在原地,还没想好应对的话,就听到死神语气烦躁朝这边喊:“下一位动作能不能搞快点!我们都快下班了!”
“来了!”秃头程序员推开夏今棠,占了她的排号就往前直冲。
时间紧迫,夏今棠没打算跟他计较。
“姓名?”死神问。
“陈二,表面是做程序员的,但我做过的善事其实不只是你们看到的,有——”
“行了,闭嘴,报个名字就行。”死神将小笔点在册子上,随意过目几眼弹出的信息后,虚空抓出一个锦囊扔给他:“赶紧的,下一个。”
陈二手忙脚乱地拆锦囊,嘴里还兴奋地发出感叹:“终于轮到我逆天改命了!”
就此一句,在场众鬼的期待值已经拉到了巅峰,纷纷眼巴巴地刷向陈二。
然而等陈二打开一看,振奋的脸色刹那转为窒息——
“三万年前的蚁皇?!!”
夏今棠:?
众鬼:???
他石化在原地,想起来要嚷的时候,已经被拖得没影了。
夏今棠连忙往前站,自报姓名:“夏今棠。”
听到名字,死神先抬起眼皮盯了她一眼,看到她脸颊骇人的疤后,直接虚空抓出一个锦囊扔给她。
夏今棠握着锦囊,对死神道了声谢谢,没打算拆开就直接往时空漩涡处走。
“等等。”死神喊住她,问:“看都不看,就不怕不满意?”
夏今棠闻声回头,盯着锦囊怔了许久,突然轻笑:“我相信你们的安排,不可能比这辈子更差。”
“说得倒是在理。”
死神将手一挥,收起册子,走到夏今棠面前,扬起下巴往她手中锦囊上甩:“但我还是想亲眼看到,你打开锦囊的反应。”
“噢,好啊。”夏今棠没问其它,直接当着他的面拆开锦囊,将里边的纸条递给他:“给你。”
“你给我干什么?”死神惊异一瞬,过了会儿被她懵懵的表情逗笑:“我又不好奇你将会是什么命,我好奇的是你看到之后的反应。”
夏今棠更懵了。
“没错,不止他好奇,我们都很好奇。”旁边,突然又来了一位脸颊红肿的死神。
“诶?你这脸怎么回事?”死神指着他红肿的脸问。
“别提了!”
肿脸死神捏着拳头愤恨地说:“我痛恨所有姓沈的女孩子!”
说完,他看向夏今棠:“你赶紧拆开看看呀,我们都很想知道你那憋屈的一生在看到锦囊后的反应,这也算是给我们惦记的故事来场大结局,赶紧的,我还要赶着去轮班儿呢。”
夏今棠无比惊异:“我在世时候的经历,你们都看得到?!”
俩死神异口同声:“看到又怎么了吗?”
倒是没什么……
可、她这辈子算不上什么好戏啊。
从生下来起,她心脏的位置有条疤痕像枝杈般绵延至右侧耳根,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根本不会消失。
不仅如此,她还天生患有眼疾,虽说不至于完全看不见,但这种程度连最基本的上学念书都很困难,这种天崩开局,被亲生父母遗弃在河边自生自灭。
后来,她被人捡到送去孤儿院,却因为脸上带有丑陋的疤痕,经常遭到同龄者的欺凌和侮辱:
“自从你来到孤儿院,曾经那些不顺眼的人,我现在怎么看都变得怎么顺眼了。”
“呸!真够丑的!那么重的疤也不知道避讳!就知道故意在我们面前恶心人!”
“你还是别活那么久的好,因为这个世界应该不存在你配留恋的东西。”
久而久之,她怕自己受到伤害,更怕自己惹人嫌,每次他们玩耍的时候,夏今棠就只好抱着膝盖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瞪着灰扑扑的眼睛,望着阳光下属于他们的雀跃。
也不知为何,每次看到这些哥哥姐姐的笑脸,就算与她无关,她也会觉得心里暖暖的。
后来多年之后,也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她遇到一位很绅士的先生,怜悯她的身世,同情她的遭遇,还带她引进岚风学院。
应该、还是算幸运的吧。
因为岚风学院跟孤儿院不一样,并不是所有同学都欺凌她,有些人对她就很好。
他们有的会客客气气的拜托夏今棠帮忙;有的会分给她很香的五仁月饼;有的会在她摔进沼泽里快死的时候递绳子;有的会担心她的眼睛不可受强光,而带她去极黑的地方;还有的……
“真是莫名其妙!”
夏今棠思绪立刻停止,捂着两侧额角烦躁地甩了甩脑袋,试图把刚才那位莫名浮现在脑中的面孔甩掉。
冷静下来后,她继续回忆——
还有的、会对她说:保护好你自己,就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对,就是这样,所以这算是幸运的。
虽然后来,在她身上发生了一些误会——
岚风学院校花季芷杉被歹徒绑架,差点失了清白之身,她虽然险中逃生,但所有人都认为夏今棠就是始作俑者,动机就是嫉妒季芷杉的美貌。
因为这份误会,她哪怕拿出最有力的证据证明清白,也没有人愿意相信她,最后被那些曾经真心相待的人活活逼死。
如果她的经历算是一场电影,那必然就是最无趣的电影,夏今棠无法想象这种剧情竟然会有死神在线追剧。
思绪回归,两位死神还在等她看到锦囊的反应。
众鬼魂似乎也在等。
肿脸死神已经开始催促:“你的经历能被我们关注,也算是稀了奇了,赶紧拆吧别废话了。”
“好好好……”
夏今棠赶紧拆开纸条,抬在眼前眯起眼睛费劲地看,一字一句地清晰念给在场所有鬼听——
“宁、国、女……”
“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