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黑夜中三人在宿舍的地上围坐。
因本次生产日有几个临盆孕妇张太不好,姜赢预计生产楼今夜用电量大增,所以将宿舍楼电力占用,基本照明全部停掉。再加上有上次生产日的教训,于是姜赢强制规定,所有人必须在待在宿舍楼,禁足于各自房间中,严禁任何走动,否则必受处罚,于是人人噤若寒蝉,但越是如此,越有反骨。
只有101的房间里,隐隐传出低语。
地上铺着一层用软草做的“毛毯”,吴奇盘腿坐着,双手抱胸,警惕看向窗外。今日明明是十五,却没有一丝月光,再想到傍晚密布的黑云,她又抿嘴沉默。
玲玲刚要开口,又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桌子上找到手电筒跟纸笔,回来倚着床沿坐下。
“你确定要跟我们一起?”陈心对玲玲发问。
“确定啊,我都跟你们交底了,怎么还不信啊。”玲玲把手电打开塞给吴奇,自己借着手电的光在纸上画图,脸上带着喜悦,可见她真的对三人所谋之事感到期待。
“不是不信,我是不明白,你都成为生活区负责人了,为什么还要跟我们一样冒险?我俩...我俩不一样,我们有自己的目的,你没必要。”陈心甚至怀疑玲玲是不是也有玩家身份,但怎么看都不像。
“谁没有自己的目的,我为了这一天准备的时间可比你们长,再说了,在这里当上大祭司又能怎样 ,都是被困在圈里。我现在都有点分不清,到底谁是人,谁是羊。”玲玲将奉神派所在的区域地图画在纸上,拉着其余两人,正式筹备“逃离&偷羊”计划。
“所以在我逃走之前,需要有个人当做‘诱饵’吸引外面交通守卫者的注意,为我争取时间。与此同时另外一个人带着我的通行证去祭祀场偷羊,并且将羊转移回生活区。祭祀场我去的次数不多,大概地图给你们画出来,你俩研究谁担任什么角色。”三人将计划整体捋顺,玲玲分配任务。
“正常来说应该我去偷羊,但我心理素质不好,面对盘查肯定要露馅,而且要是我作为诱饵的话,我可以直接离开,不用承担后续的审问。所以吴奇,你去偷羊,我去做诱饵。”陈心根据玲玲的划分找到自我定位,吴奇点头同意。
“你不走?”玲玲惊讶地看向吴奇,“我以为你一直想要离开,为什么不走?”
“得留一手,要是陈心那边没成功,我还得在这边找线索。”吴奇知道陈心的逻辑是对的,可一想到要前往从没去过的祭祀场,还得冒险偷那些刚出生且有人看护的小羊,心里便无时无刻不在忐忑,并没有什么把握。
“但要是经此一事,你再走可就难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玲玲不理解,也看不透她们的最终目的。
但吴奇跟陈心老早就被系统警告过,不能说。
“不太方便说。不过我也有个疑问,为什么你地道都挖好了却没用地道逃走,反而要去偷车呢?这不是更冒险吗?”吴奇知道玲玲是女版“肖申克”后有种世界观重叠的错觉。
“因为没人逃得出去,我确实在你来之前地道就挖好了,本来想在姜赢升职走后离开。但我成为生活区负责人后被带去祭祀场受教,听大祭司说,我们这个分部从没逃走过一个人。我好奇,去翻找存档记录,发现那些逃走的人都没有用到车,于是猜测她们之所以被抓回来是汽车和人腿速度的差异,再加上你来了,就想着让你帮我,我开车走。况且我生活区负责人的身份也能接触到开车的相关知识,这样一来开车走的话成功概率能大一点。”玲玲指着床头的书籍,娓娓道来。
看来开车是一项重要的技能。
想到报名后只过了科一并且马上就要过期的学车课程,吴奇决定只要回去肯定好好学习,绝不拖延。
“为什么你总觉得我会帮你?”吴奇不明白,好像从她来到这里,玲玲就对她颇有善意。
玲玲看着她,目光深邃起来,似乎透过她的脸,看向别人,“因为来到这里的独行者没有一个不想逃出去,我见过很多独行者,她们会跟我讲外面的事情,绚烂的,新奇的,虽然最后都逃不过惨淡的结局,可她们没有一个人想过留在这里。她们总说——人是不能被驯化的,哪怕枷锁套在灵魂上,也注定会被挣脱。所以我刚开始以为你也会走,想着一定要跟你一起,况且现在你确实帮我了,不是吗?”
“如果...我说如果,失败的话怎么办?”陈心看玲玲满怀憧憬的样子,虽然不忍心,但必须做好一切预想,“要是失败了,我可以跟科学派的接头人离开,吴奇拿着你的通行证前往祭祀场,你俩该怎么办?”
“如果真的有意外...吴奇,你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身上。”
玲玲话虽这么说,可笑容却没有什么气力。
后来的小半个月里,三人根据定好的计划各自做准备。
玲玲从管理人员专属图书馆中复习三轮车构造与开车知识,在实施逃跑计划之前,她首先得熟悉三轮车并且努力找机会驾驶一次。同时以防万一,还得演练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用接线开火。虽然她理论知识掌握得很透彻,可看守三轮车的守卫是右神使的人,她怎么也没办法达成实践的目的。
陈心那边也在预演,因她比较瘦弱,最近每天在操场上练习跑步,晚上在吴奇房间里,两人用玲玲带回来的书籍练习近身搏击。吴奇练得不错,她却没有进展,并苦恼着到时候怎么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来捉自己,以此为玲玲增加逃脱的概率。
玲玲跟陈心的任务至少都是明确的、已知的,但吴奇要去祭祀场,她的任务最不好处理。
要是能去一次祭祀场就好了。
吴奇这样想,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成员,找不到借口过去,只好熟练地记祭祀场里面的建筑分布。
按照玲玲所画的分布图,隔壁的神殿大约在生活区住宿楼的相似位置,只不过更靠近中间一点,神殿后侧是大祭司和两位神使的住房、管理人员住房以及综合体建筑(包含食堂和图馆),中间位置是一块小小的空地,神殿对面的整个地方都是羊群的住处。
用玲玲的话说,超简单的分区。可困难的是,每只羊都有一个女性母亲陪着,而且人羊群居,很难下手。吴奇思来想去,跟玲玲要了好几块之前吃过的咸味草饼。
准备就绪,在紧张和期待中,31号夜幕降临,众人吃晚饭的时候,三人正式行动。
玲玲拿着一袋子红布,故作轻松地从生活区穿过草堂,走到大门前,不容置疑地对看门的人下令,“开门。”
“不知这么晚了,大人有何贵干?”
不愧是右神使带出来的人,没有立刻遵命。
“前些天生产日不太安生,上个月又出现那样的事,我想可能是神明有所指示,我最近为前往受孕仪式的汽车做好祈福的红布。明日新一批的人去神石承孕,又是年前最后一次,将红布垫子铺在车子下方,讨个喜庆。希望能一切顺遂。”玲玲把袋子里的东西给两人看后,看守人员才开门。
她又用这套说辞说给看车的人听,确定明日要开出去的车已然检查好,于是上车开始装饰,其间有人要帮忙,都被她拒绝,“我做的,我来铺,这才能顺顺当当。”
她在这边忙着,陈心在另外一头也开始打配合。
早几天,陈心已经开始铺垫,在生活区中时不时对草堂看过来的人回以不善的眼神,引诱对面的人对她咒骂,她趁机跟对面产生龃龉。
所以近几天,几乎每晚晚餐时分,都能听见她站在草堂跟生活区的连接处,跟对面的人上演一场“泼妇骂街”。
因此吴奇和玲玲都对文文弱弱的陈心颇有些改观,经常在晚上互通消息时对她今天的用词连连夸赞。
“其实我在现实生活中不会骂人,”陈心总是害羞又自豪地红脸,然后拿出“秘密武器”向两人炫耀,“多亏这本《小百合与恶婆婆》,你别看婆媳文狗血,骂人超带劲儿的。”
“你也是东北的吧,还超带劲儿。”吴奇没憋住笑。
“什么东北的?”玲玲不知道。
“世界大战前的一个地区,她说话有那边的口音,超带劲就是很厉害的意思。”吴奇知晓玲玲听不懂,可还是跟她解释了一下,
“所以是你们独行者跟科学派外面的世界吧,我马上也能出去了,到时候就能见到各式各样的人了。”
在玲玲的期待中,陈心准备多天的“骂街”正式开启。
“看看看,还敢看,信不信我把你那两对死鱼眼挖出来!”她吃饱饭,掐着腰,学着小说里的恶婆婆,恨不得嘴角再骂出来些吐沫,才能显现出她技术高超。
“你个贱人,你猖狂什么,有本事你过来!”
对面的人虽然相比于生活区的人要低一等,但经过这么几天的谩骂也没有好脾气。
为首的女人回嘴,其他人个个拿着木棒恶狠狠地看着陈心,似乎欲杀之而后快。
“你等着,我这就过去,不让你知道知道姑奶奶的实力,你越来越有脾气。”陈心骂完跑进餐区,四处寻找趁手的东西。
她看似在找武器准备过去一决胜负,实则眼睛一直观察着打餐窗口后面的火炉,伺机而动。
“算了算了,这么多天了,你怎么还气性这么大。草堂的人就那样,她们因为犯错被剥夺生育权,只能干些粗活,难免羡慕你,你冷静冷静,别闹出事,让右神使知道了不好收场。”刘阳看陈心四处找东西,生怕矛盾进一步激化,连忙将人拦下。
“我今天绝对得给她们点颜色看看。”陈心挣脱刘阳,直奔厨房后面的灶台,在火灶里抱起一捧正在燃烧的干草,直奔草堂。
在蹲在灶台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绒毛就被呼啸的热浪烧没了,每个毛孔都像有根细细的针扎在里面,烫得发痒,几乎是在经受酷刑。况且往外面走的时候枯草还在燃烧,她的手指被火烧得生疼,却不敢松手,生怕耽误计划。
在她马上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到了目的地,死命地将怀里的东西往草堂的草垛上一扔,不出三秒,火光连绵。
外面三轮车守卫的人正看着玲玲铺东西,大门口的守卫人突然打开大门,冲她们喊:“快来救火!”
远远望过去,草堂里面火海一片,火光冲天。
她们想都没想直奔草堂,生活区的人一看事情不妙,接力从饭堂运水灭火,只有草堂的人还算清醒,四处寻找罪魁祸首,但陈心早已趁乱从操场离开。
她顶着被火烧没的头发和黑炭般的脸回到玲玲没升负责人前的102房间,开门前跟从101走出的吴奇互看一眼,相视而笑。
随后陈心从地道中逃离,吴奇向生产楼跑去,
同时大门外三轮车的轰鸣声在嘈杂的声音里乍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