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走了。出了远门。”顾风浔听了听门口的动静,道。
话音刚落,一阵婴啼响起。不过林姝步履匆忙,似乎没有在意。
“啊啊啊孩子醒了怎么办!”秦皖突然哀嚎一声,手忙脚乱跟予天岚安抚孩子。昨晚这孩子就跟她们待在了一屋子,这一早上也安安静静的,这时候倒是吵了起来。
“林姝来了,还带了筐菜。”阮清栀悠然坐在村长家,面对窗口林姝的身影默默抿了口茶。
天域出品,必属精品。
“这茶不错。”蓝缙云站在她身旁,笑着评价道。
“能让你都觉得不错的,确实是上乘中的上乘。”阮清栀轻笑一声,素手指了指窗外林姝步履匆匆的样子,“凭蓝队长的经验,你觉得她的目的是什么?”
“也许是怕我们查下去,查到林苑。”蓝缙云沉吟道,“毕竟她什么都记得,自然也记得自己妹妹屠了满村的事实。她不想让我们知道。”
“逻辑通。”阮清栀轻笑一声,“她自己编了一出戏,自己也入了戏。本以为天衣无缝,但却有了我们这些戏外人。”
“说实话,我觉得有点奇怪。”蓝缙云意有所指,“你有没有觉得,队里的两个孩子有点怪?”
“怪?”阮清栀思索一番道,“确实是有点,但小孩子这时候难免性子古怪。”
“但他两这样的性子你有没有觉得熟悉?”蓝缙云想了想道。
“熟悉?”
“……两个孩子跟徐宁很像。”蓝缙云道,“你还记得徐宁第一次到案发现场吗?”
“嗯……”阮清栀沉默一会儿道,“你是指,徐宁是几个实习生中唯一一个看见尸体没什么反应的?”
蓝缙云点点头,“那个叫虞宸的孩子听见死人后并没有什么反应。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适应的那么快。这才几个副本?”
阮清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倒是……我竟一直没注意到。”
“我私下问过徐宁他为何适应的那么快。”蓝缙云道,眼神中有些黯淡,她扯出一抹苦笑:“徐宁告诉我,他上学的时候就见过听过不少同学跳楼,对于死亡已经麻木了。”
“徐宁是淮阳人。淮扬就在辞镜他们隔壁市……隶属于泊安省。”阮清栀愣了愣道,“也是……”习惯且麻木了吗?
“我不是泊安省的人,不清楚情况。”蓝缙云道,“但这样明显是心理有问题。人永远不该对同类的死亡无感,否则和机器没有区别。”
“我不清楚,我也不是泊安省的人。”阮清栀抿了抿唇,“但我记得以前秦皖说过她是,她说,那是她不愿提起的过往。”
那还是在第一次进入天域的时候,有一次,她、予天岚和秦皖闲聊时偶然聊到自己上学的时候。很明显,立着高冷人设的秦皖脸色就变了。
当时,秦皖苦笑一声道:“我是桢河人。虽然不是泊安省卷的最严重的地方,但我当年也觉得我活的透不过气。”
当时阮清栀和予天岚就愣住了。泊安的教育是全国顶尖的,是无数家庭想把孩子送进的教育圣地,怎么会透不过气?
“就讲讲我的初中生活吧,高中的时候我因为父母工作原因转到了别省。”秦皖眼中带着嘲弄与无奈,“初一,班上因为一次成绩砸了跳了一个,是我朋友。额,也算不上朋友吧,只是比较熟悉。”
“初二,年级里跳了一个,成绩是数一数二的,但因为期末成绩不理想想不开跳了。当时每个班有两个三好生名额,年级大会表彰的。结果因为人没了名额就缺了一个。当时还有人疑惑这件事,因为事情被压下去了。我家当时有点人脉我知道这件事,但当时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秦皖笑得有点崩溃:“你们知道吗,当时我听说这件事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惋惜、悲哀,而是高兴,你们肯定觉得我冷漠疯狂,但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少了一个和我争市重点名额的对手!我想的是这个!”
见对面两人都沉默不语,秦皖接着道:“市里跳了好多个,有好有差,但我根本没有感觉,甚至觉得少了竞争对手,很高兴。我那时就觉得我病了,病的快要疯了。我当时居然觉得鲜活的生命比不过我自己的市重点名额。我当时对人的定义都只分为成绩好的和成绩差的,面对成绩差的不屑一顾,好的就视为竞争对手。竞争对手间看似关系很好实则一个比一个瞒得深,甚至连故意压分让对手放松警惕的都有。”
“这……有必要吗?”予天岚咋舌好一会才回答,“不都是同学吗?”
“我的心理最后都是扭曲的。”秦皖摇了摇头,“同学?一开始是,但是最后已经不是了,而都只是竞争对手。最后,我甚至一直故意不做最后的大题,把分压在一个中等偏上的水平,好让别人猜不到我真实的成绩,从而放松警惕。几乎人人都在故意藏拙,人人都在互相隐瞒,谁也不知道谁说的是真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知道谁是诚实的好孩子呢?”
“这……”阮清栀和予天岚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们没有经历过这些,并没有立场对秦皖的所言加以评价,她们能做的只有耐心的听秦皖诉说。
“他们其实都是好人,我的同学老师家长都是好人……不过是……”秦皖说不下去了,语气里隐隐有些哽咽,“我上学的时候,甚至会因为不刷题不内卷而有负罪感。最后已经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学习了,我发现就算我学的再认真刻苦也考不上我想考的大学,分数线永远是那么遥不可及。”
她耸了耸肩,“如果不是跟着我父母到了别的省读高中,我说不定连一本都考不上。”
“一本大学其实已经很难考了。”阮清栀皱着眉道,“有大把的人甚至考不上高中。”
“可能是我从小受到的潜移默化吧,”秦皖只是笑,“我从小是认为考不上高中人就废了,考上了高中考不上一本人也废了。荒谬吗?但这就是我被灌输的思想。”
“但这是错误的观点。”予天岚道,“人不该被学历束缚,学历也不是一个人能力的体现。如果人的一生都被学历那薄薄一张纸定义,那人的一生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在那种环境长大心理没问题真是个奇迹。”
“早就有问题了,偏执自私,厌食抑郁,还有一定的反社会倾向。”秦皖不在意道:“有一段时间,我是一个极度的利己主义者,虽然后来好了点就是了。我能正常活到现在纯粹是因为我心理学有关的书籍看得多,当然也可能是病久成医,自己给自己做心理辅导做的贼顺。你们也不必太关心我,我觉得我活的挺好的。”
“。”
“。”
阮清栀和予天岚都一阵沉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额,感谢上天给了秦皖自病自医的天赋?
*
会想到以前的对话,阮清栀不禁笑了笑,嘴角却也有几丝心疼的苦意。
“我以前上学的时候,虽然有时辛苦,但也没到她当时那种程度,整体还是挺轻松的。”阮清栀轻声道,“我们未经历过这一切,就没有立场来评价他们。他们踩着荆棘满途而来,那当然比我们勇敢。”
“也是。”蓝缙云释然一笑,“他们既然能够踏过荆棘,那心性也必然更加坚定,我的担心却倒是多余了。”
楼下传来了人语交谈的声音,楼上的两人噤了声看向楼下。林姝已经进了屋子,他们得找个理由下楼。
“我去吧,就说去问问有没有退烧药。”阮清栀起身向门口走去。
“我陪你。”蓝缙云连忙转身跟上。
“不劳烦了蓝队长,你还是去看看辞镜吧。”阮清栀莞尔,“我的身手还需你担心?再不济我身上藏着的毒也能够毒死他们。”
“阮法医的身手我自然是相信的,不过君子动口不动手,如果我在旁边能让阮法医少动点手,我自然是愿意效劳的。”蓝缙云只是笑眯眯的紧跟着,阮清栀的话却是一点不听。
“嗤。”阮清栀轻笑一声,“楼下的人我看一眼就知道虚不虚,外强中干罢了。”
“阮医生医术卓群。”蓝缙云捧哏道,“那我也就不奉陪了,我还是去按阮医生说的照顾病人吧。”
“呵,嘴贫。”阮清栀眯了眯眸子,“你只要记住,我不是什么风一吹就折的小白花,就你这种我也能拿下。”
“咳咳,我最近对太极什么还是挺有兴趣的,阮法医什么时候屈尊知道一下。”
“我学的并非只有太极,三言两语也与你说不清。”阮清栀道,“当然你执着的认为是太极我也没有办法。况且,我家主修并非体术而是医术,我若是真想弄死谁,一针下去就足够。”
“感谢阮老先生的良好教育让阮医生没走上我的对立面。”蓝缙云委婉道,“否则恐怕你我的相识就是在犯罪档案了。”
“从前的我不会,但不代表现在的我不会。”阮清栀垂眸道“我外公死在了第一个副本。我当时在另一个副本,没法救他……现在,已经没人管得住我了。”
“但我相信你不会。若你真想那么做,无需等到如今,你有的是机会神不知鬼不觉下手,但你并没有。真正约束你的从来不是阮老先生,而是你自己。”蓝缙云看着阮清栀顿住的背影,正色道。
“我知道。”阮清栀轻叹一口气,“逗你玩的,你还认真了。话说你不也一样吗,差点也走上离经叛道的路?”
“所以我很庆幸,当年在酒吧遇见了你。”蓝缙云道,“当年若不是阮医生的帮扶,我现在可能还因为凑不齐大学的学费而浑噩度日。”
“你倒不必一直因为这事执着。”阮清栀轻声道,“于当年的我而言,资助你上大学不过是好玩罢了。”
“是,谁能想到如今温文尔雅的阮法医曾经是在酒吧日日买醉呢?”
“谁又能想到当年蓝队长浑身上下充满破碎感的任我灌酒呢……呵,我两半斤八两。另外更正一下,我在高考完前都是循规蹈矩的……”阮清栀说了一半便不在多说,“至于那段时间……原因你也知道的。”
“令尊令堂的事当年确实……我父亲也是……”蓝缙云轻叹一句,“当年的那场车祸我翻过案宗……是学术界的巨大损失。抱歉,我不该说的。”
“无妨了,已经过去将近十年了……”阮清栀道,“谁也不会想到,当年那场学术交流会……路上会发生那场连环车祸。”
“这是谁都不会想到的。”蓝缙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谁会想到,会有一个疯狂的组织在车里动手脚呢。”
“等等。”阮清栀停下脚步,“副本里那个……”她欲言又止的看着蓝缙云,“这说来话……”
“我也想到了那个。我在第二个副本里也碰到了。”蓝缙云道,“你也发现了那个 *教组织?”
阮清栀转过身,匆匆步入房间,在蓝缙云进去后关上房门,“你们也发现了?”
“如果我的推断没做,二者应该是同一个。”蓝缙云看着阮清栀点头,“我们必须查下去。”
阮清栀皱着眉点头,“我本来以为这只是巧合,没想到……”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再跑掉了。”
“无论如何。血海深仇,我必报之。”
两人对视片刻,便都将视线转到门上:“我们好像该下去了。”
再不下楼林姝该走了。
“我下去了。”阮清栀轻叹一声,兀自推开房门下了楼。楼下林姝正与刚来的隔壁大婶聊家常了,见阮清栀下楼忙招呼一句:“阮小姐。”
“嗯。”阮清栀点点头,莞尔一笑。随后她话锋一转,“抱歉叨扰了,你们这可有诊所?”
“诊所?”林姝疑惑道,“你是指去看大夫?谁病了?”
“我妹妹。”阮清栀道,“有些发烧我便想着抓些药给她。”
“村里的大夫前些日子走了,要什么药只能去请大祭司,或者自己上山去摘。”林姝叹了口气,“就是那边那座山上,大祭司家刚好住那。但大祭司脾性古怪,怕不愿出山。”
“那就烦扰夫人带路了,我略懂一些药理,便自己上山采药吧。”阮清栀抿了抿唇,像是担忧至极。
早上她已经给沈辞镜喂了退烧药,如今烧该退了。不过她不介意去山上看看。而且大祭司如今应该在山下,林姝把她引到山上是为了什么?
她很好奇呢。
女人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微微抿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