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冉到来之后,神塔再也没有换下永不凋零的阳光。
等到安冉差不多长高了一点,肉肉的脸颊绽放些微的少女明媚的时候,臧邪才初适应了她的存在。
算上时间也不过一月,人类小孩正是长得格外快。
“邪神大人!我想要一只风筝!”
安冉最近差不多已经把除了主殿之外的地方探得清清楚楚,又正是好动的年纪,看着外面无休无止的风,眼睛一亮,眼巴巴地去蹲守主殿。
她知道伟大的邪神肯定会满足她的小心愿!
邪神不解,风筝是什么东西?
邪神记忆以来就被困在这神墓之中,半分不得踏出,自然不明白人类的小玩意。
“就是可以被风吹起来、飞起来玩的!”
臧邪冷笑表示:这听起来不就是你吗?
臧邪不胜其烦,听着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描述,终于恼了,干脆和她成了神侍之契,揪了一团神力然后把她轰了出去。
顾念幼崽虚弱的小身板,臧邪没故意刁难她,安冉的神侍之契特别轻松,不像当初和边牧签订之时一般复杂,虽然流程差不多,但时间几乎是眼睛一睁一闭的事。
安冉熟练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睛亮晶晶地感受身体里多出来的力量,这、这、这就是神侍的力量吗?
她给自己打了一口气,决心不辜负邪神的厚望,一定要做出世界上最最好看的风筝!
邪神耳边终于清静了几日。
直到这份安静重新被安冉打破。
听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崽子把神殿门拍得“啪啪”作响,臧邪竟然开始怀念那个温顺谨慎的小奴隶来。
祂无奈挥手,殿门洞开,只见一个不明生物脚步迟缓地挪了进来。
是安冉吃力地捧着一个比她还大的风筝,小心翼翼地挪到臧邪跟前,待到终于放下风筝,她才揉了揉酸涩的手臂,眼睛看着臧邪像邀功的小动物“邪神大人!看冉冉做的风筝”
虽然有些过于繁华艳丽,但是臧邪对比之前边牧做的惨不忍睹的小玩意来说,这风筝的确别致。
半人高的红木风筝托坠着长长的银白羽翼,承风的背布上绘满了绣花图案,令人吃惊的是红木框架上缀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
真是出乎意料的惊人作品。臧邪对安冉的创造力充满了诧异,询问“这真的能飞起来?”
好问题,安冉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居然飞不起来!”安冉把风筝挪出殿外,任凭风把头发糊了一脸,笨重的风筝也只是在地上拖动,半点没有起飞的痕迹。
安冉伤心欲绝,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画圈圈。
做了半天居然飞不起来,安冉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大傻子,居然还在邪神大人面前丢脸呜呜呜。
臧邪看着小崽子缩成一团大受打击的背影暗自好笑,牵起地上的风筝线。
神力托举之下,风筝颤颤巍巍地升起来。
“现在你的风筝飞起来了。”
安冉一回头,就见邪神牵着风筝线,而刚刚的风筝此时在天空随着风摇摇晃晃,细密的钻石在精致闪烁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晕。
美不胜收。
……
安冉是极其聪明好学的孩子,这一点凭她曾经以六岁盲女的身份从被活着送出来就可以看出来。
而且凭着她对华贵的认知,原本暗沉低调的神塔已经被布置成了宫殿般的存在。
臧邪看着奇奇怪怪的假山楼台屏风感到头疼,仗着邪神的威压没让安冉祸害主殿。
怕安冉古灵精怪地还想折腾神殿,臧邪干脆扩大了安冉的活动范围,允许她在神墓外围的森林里玩。
神墓的白沙被风席卷,从东到西,由难往北,分毫不脱离结界。人间四季轮转,啼哭的婴孩成了家里的新劳力,轮回送走了一茬又一茬闭眼的老人,那是一年。
时间流逝在神的眼里是没有感觉的。一转眼差不多一年过去了,转眼安冉长高了点,虽然还是很矮,想到的寿命臧邪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她马上就要老死了。
甚是可怜。
如果以十年为一个度量,那臧邪也数不清在神塔之上独自过了多少十年。纵使今年有些不一样,对于臧邪却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臧邪浅浅睁开眼睛,起身走到殿外。
祂很少踏出主殿。
祂抬头,再一次透过刺目的光晕,凝视着厚重的黑雾。相比之前,黑雾愈发浓厚,已然隐隐有遮天蔽日的势头。
臧邪甩袖而归。
又过了些时日,正当臧邪在殿中假寐之时,忽然感受到体内极速流逝的神力。
邪神瞥了一眼一旁作画睡死过去的安冉。
很好,排除。
祂闭眼细细追踪神力的方向,才记起,调动神力的,是很久前叛逃的小奴隶。
忽的意识到小奴隶已经许久未曾用过祂的神力了。
邪神皱了皱眉,约摸着这架势应该是小奴隶快死了。臧邪开始思考应不应该切断神力的供应以便让小奴隶死得痛快一点。
索性在犹豫之时,臧邪决定连接一下小奴隶意念看看发生了什么。
刚刚连上,就听见小奴隶的心声。
心声不短也不长,不过是讲述着一个人类纠结对神动情的真相。
可惜神不动情。
邪神垂眸,眼里的暗气掀开波澜。
像是无数年无数年被困在坟墓里,久到血液流失,等到真情流尽,久到骨血都化成的无尽的孤望。
而今堪堪窥见了一出口子,可以摆脱这狼狈无理的天命!
臧邪心里忽然渗出许久未曾有过的戾气。虽然早已见识过祂的小奴隶还有这样的心思。
果然还是很生气。
邪神不喜欢欺骗。虽然一切欺骗都瞒不住祂的眼睛。
恶狠狠的气势一下子把一旁睡得正香的安冉掀飞了出去。
安冉一声惊呼,灵活地空中一转,稳稳落了地,抬头便看见了脸色阴沉滴水的邪神。
她捂嘴惊讶“邪神大人?谁惹你生气了?”
邪神笑着看了一眼安冉,安冉就昏睡了过去。
人界。
浑身染血的青年半身倚在树干上,虚弱地喘气。他不确定那些追杀者还有多久会追过来。
这是一场生命为赌的局,是他们无数辈无数辈家族的野望。
就像他亦然身处赌局,赌邪神会不会来救他。
青年眉目冷峻,四肢欣长,分明貌若桃花的潘安之相经过常年的奔波染上了糙汉的气息。
一道细长的伤口直直从鼻梁上划过,从嘴角蔓延到眼窝,毁了曾经柔和温凉的气质。尽管已经愈合,也不难看出这道伤曾经差点要了他的命。
赫然是边牧。
他低低爆了一声粗口,神色阴鹜。
刚刚用掉了最后一张替身符,经历了数日的厮杀,边牧此时的身体依然是强弓末弩。
希望自己能赌赢。
哪怕拿命做陪。
想到神塔之上,青年紧绷的心纠结了一顺,然后变得无比坚定。
这不是他的意志。
边牧五脏翻涌,“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林间的棕叶翻飞,危险的气息弥漫,边牧苦笑,疯狂地积蓄身体里的邪力,衣服下的经脉暗暗暴起,随时准备与来人同归于尽。
黑衣人如同黑鸦一般锁定了他的位置,不多时黑衣罩面的人团团将他围住,兵刃抵上边牧的颈间,领头的男人冷笑,被遮掩的声音听起来怪诞模糊“邪神走狗,果然衷心。”
反光的剑刃对着边牧高高扬起。
他暗暗屏住呼吸,算着时间。
形势严峻。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忽的扬起一阵风沙,风尘遮天蔽日,黑衣人暗道不好,握着刀的手狠狠挥下去,直直砍入土里!
原处的边牧以不见了踪影。
到手的人眼睁睁地被人带走了,黑衣人目呲欲裂。
“给!我!追!”
边牧的情况有些不妙。已经以自毁之势引燃的神力被生生拉了回来,无异是对本就受损的内脏又一次冲击。
脆弱的人体因着庞大的爆破力开裂,血液汩汩地从裂开的皮肤组织流出,边牧惨白的脸色更如恶鬼,整个人惨不忍睹。
邪神大人?
意识接近昏迷的边牧一怔,手颤巍巍地抓住眼前人的手腕,嗓音破碎“邪神大人……让你来……”
这次的精神冲击终于顶不住了,边牧猛地哽着一口血,晕了过去。
一转眼骷髅就把小奴隶带了回来。
臧邪慢腾腾地绕着地上横躺的不明生物走了一圈,低声“啧”了一声,随手丢了一团神力清理边牧身上的脏污,才看清了边牧依稀熟悉的五官。
青年身上早已不见当初的稚气,俊挺的眉目深深皱起说着他在梦中是多么不安。下巴依稀冒出了点胡茬,给硬挺漂亮的五官增加了几分不羁野性。当初纤细的少年身形完全长开,向春风一过疯狂上窜的野草,四肢欣长有力,脊背是成年男子的宽阔。
看着就不是听话的角色,虽然当初在祂面前挺讨巧。
臧邪转回了王座,压抑住了心中升腾的戾气。
神力雾化成具象,变成铁链缠绕上青年的手腕,把边牧直直地吊了起来。
许是受伤太重,这样的架势下边牧都没醒,只因伤势的拉扯痛意的闷哼一声。
邪神冷笑,握住手里的鞭子,狠狠一鞭朝着边牧胸前打去!
鞭子材质特殊,可伤及灵魂,带着邪神腾腾怒意的一击,生生把边牧生生疼醒过来!
看着青年幽幽睁眼,臧邪笑睨着他,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