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衡无处可去,便又同以往般宿在了江意这处。
自然,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崔衡他又睡在了地上。不过他早已经习惯,外头月色绮丽,而不远处江意正在榻上睡着,他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不过入睡前,他得先去温泉将这一身血迹洗干净。于是拿着衣服刚到温泉时,便见着屋顶之上,破了个大洞。
司烜正站在那破洞下方,指挥着巫偶爬上屋顶做修补。
崔衡岿然不动,温泉并没有受什么影响,他利落的脱了衣服,进了温泉。
司烜朝温泉这瞥了一眼,尔后吹了个口哨,随后竟也跟着脱了衣服进温泉来,半点不客气疏离。
“你进来做什么……”崔衡有些错愕,如司烜这般阴晴不定的性子,进来洗沐肯定不是为了和他进行什么友好交流的。
司烜却笑嘻嘻的凑近,一下子搭上了崔衡的肩膀,他身量比崔衡矮上许多,这般搭着他的肩膀到底有些别扭,不过他全然不在意,只是开口道:“江意姐姐该不会是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吧?”
“休得胡言!”崔衡实在受不了司烜这样调笑的语气,张口便呵斥。
司烜倒是没有半点气恼,反而拍了拍他的胸膛道:“那你该怎么解释,为什么姐姐她将你看得者这样重要呢?”
“巫女大人她只是……”
一句话有头却没个尾。
他这样一问,倒让崔衡无法一下子说出什么所以然来,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巫女大人待他这样特别,但若说是男女之情,那定然不是。
若是男女之情,他不会不明白,对上喜欢的人定然会觉得羞赫,好奇,想要亲近。巫女她却从来都是荡然大方,从来不会遮遮掩掩,包括告诉他,他对自己很重要这种事情。
他到底是对巫女很重要,也觉得这样再好不过,可偏生心头又有一点失落。
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司烜自然瞧得清楚,看他这样一脸落寞,他就知道对姐姐来说那并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他愈加开心,反而安慰起崔衡来:“虽然你没有机会了,但我还是有的,我司烜,三苗司家,百年难得一遇的巫偶天才,没有人比我和姐姐更般配的啦,你要是帮我撮合姐姐,让姐姐嫁进司家来,以后我就提拔你做侍卫长怎么样?待遇肯定是非常丰厚的啦,还包吃包住,包说媒,虽然没有比姐姐更好的女孩子啦,但是次一些的还是能给你找到的……”
趁他喋喋不休的其间,崔衡默默拿下了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然后又默默站得远了些。
司烜又说了许久,待他回过神来时,崔衡已经穿衣上岸了。
“你信我,我对姐姐是真心的——”他泡在池子里,对着岸上的崔衡大喊道。
崔衡黑了脸,冷声应答:“我不会帮你的,你死心吧,巫女大人她……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他其实稍许犹豫了会,但到底还是见后半句说出了口,反正他左想右想,无论巫女喜欢谁,这位司小郎君,肯定都不是她的心头好。
崔衡将司烜抛在后头回了房,还未进房间时,发现房内的灯还在亮着。
他推门而入,发现江意正在化出了几只光蝶,光蝶扑闪着翅膀落下斑斑光尘来,看上去像是正对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听到门闩落下的声音,江意身边的那几只小蝴蝶立刻啪啪变作光尘消失了。
“你回来啦。”江意其实有稍许的倦意,但还是强做精神开口,她见崔衡已经回来,便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嗯。”崔衡点了点头,稍许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巫女您是在等我么?”
江意闻言笑了笑,回答却有些含糊:“应当是吧。”
崔衡没有再问,在地上铺了席子,又拿了薄被来给自己盖上。他看向榻上的江意,她背对着他,只露出一小段修长白皙的脖颈来。
他缓缓倒在席子上,也选择背过身去,不再看江意。
他有些话想问,但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巫女您,有喜欢的人么?
他有什么立场这样问,即便是问了,巫女或许也只会说,什么算是喜欢?
男女之间的喜欢?
她若是尚不明白,他甚至会暗自庆幸,自己仍可像这样留在她身边,以主仆的关系。若是有一日,她懂了男女之情,懂了心中装着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时的巫女,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而那时他,是否能像这样不掺杂念的留在她身边。
带着这个问题,崔衡缓缓入睡了。
第二日他起了个大早,送膳食的下人还未前来,司烜倒先前来了。‘他手中巫扇轻摇,后头左右两边,跟了黑白无常两个巫偶。
他虽然满脸笑意,但崔衡还是不由得下意识握住了剑鞘。
江意恰好开了门,抬眼便是司烜带着他那两座巫偶在小院中东张西望。
他见着江意,便迎面几步走上前来,姐姐姐姐的唤着。
江意无奈扶额,看向他道:”你今日来又来做什么?“
司烜拿着手中的巫扇,指向站在不远处正拿剑练习的崔衡,对江意道:“我想让小黑小白同他比较下剑术。”
江意听闻巫偶精妙,却不想司烜的巫偶竟连剑术都会,她不免有些好奇,但到底他说得是崔衡,她也不能帮崔衡做决定,便唤来崔衡,让他自己做主。
崔衡思衬片刻,看向自己手中的剑。
他想来同人练习剑术也是许多年的事情了,而且巫女她也应当好奇巫偶是如何运作的,比上一比倒也无妨。
崔衡看向江意点点头,尔后朝那两个巫偶走去。
司烜的心思却完全不在黑白无常两个巫偶那边,他看向江意,挑着眉头道:“姐姐,我们要不要打个赌啊?”
“赌什么?”
司烜拿出巫扇,将下头的吊坠在江意面前晃了晃,江意这才注意到,那上头的吊坠,是先前她随意用冰做出来的小巫偶,应是用了什么方法保存的,否则冰迟早是要化的。
巫扇和朱笔一样,都是使用丹朱之术的媒介法器,除此之外,还有神乐铃和锡杖等等,巫扇也分许多种,在祭祀时用的叫做祝仪扇。不过,司烜手中那柄华美精致的巫扇下面,竟然挂了个这样可爱的吊坠,不免有些不伦不类。
司烜却全然不以为意,反而沾沾自喜道:“姐姐你看,我想了些办法把它保存下来了,是不是很可爱?”
江意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无奈敷衍道:“……你喜欢就好。”
司烜却烟波一转,落在江意的脸上:“姐姐,我们打个赌,若是崔衡输了,你便搬来同我一起住好么?我想同姐姐你好好培养感情……”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见着就要往江意身上凑去。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江意却难得将他打断。
“阿衡他,是不会输的。”
她的目光半点不偏不倚,正直视着院中行云流水挥动着剑的崔衡,他的神情专注又认真,对方虽是巫偶,但攻击的方式却完全同人一样灵活巧妙,两个巫偶一前一后夹击,崔衡却没有半点落下阵来。
心无旁骛,只专注于眼前的敌人。
司烜冷眼一瞥,他心中已然清楚,是他低估崔衡了。
至少眼下,他是真的不会输。
他挽过一个漂亮的剑花来,手中的剑轻轻一挑,黑无常手中的剑便被他挑了开,身后的白无常犹如魅影般接近,而崔衡却好像早已知道他的行动,侧身避开,令他扑了个空。
“不必再比了。”司烜忽然出声打断,那两个巫偶好似懂了他的意思,默默收起了剑退下了。
点到即止,崔衡自也不再纠缠,利落的将剑收回鞘中。
司烜觉得有些难堪,但还是面带笑容道:“好可惜呀,本来还以为有机会可以和姐姐在一起增进感情的。”
江意却淡淡道:“其实你不必这样,若是要探讨丹朱之术,自然大方欢迎。”
他的确是有点这样的小心思,但更多的,也的确是出于对江意的喜欢。不过既然江意这样想,司烜也不打算做解释,只是道:“我也的确很想和姐姐切磋,但是这不是第二轮巫选就快要到了么,我也不想在姐姐面前这么快泄露底牌……不过我倒不是提防姐姐,只是我同其他人到底知晓点底细,若是同姐姐交手时被其他人瞧见了,知道了我的底牌,对姐姐和我都不利,更何况,姐姐你这样厉害的角色,我怕一旦同你交手便忍不住使出真本事来……”
他解释得这样详细,江意倒是懂了他的意思。不过她倒是无所谓这些事,既不想藏着掖着,也不会故意表现。若有人以丹朱之术同她交手,她便应下。
“姐姐是不信我么?”他见江意不说话,面上仍是那般似笑非笑的神情,又补充道。
江意倒是并不觉得司烜说谎,倒是未多想,刚想开口回答,手腕却被司烜一带,身子往他那一歪。
唇角旁一温,他的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
司烜回过头,对上崔衡诧异的视线。崔衡显然是愣了愣,但看到司烜戏谑一般的眼神,他抬手就是一剑。
剑到底未出鞘,崔衡却用了不少力气,连剑带鞘的朝司烜砸来。
司烜松开江意的手腕,朝旁边的轻巧一避。
哎呀呀,今日可真是收获颇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