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意 第78章 暗流

崔衡一时间看愣了神。

江意却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

“你若是当真这么好奇，我也可以将面具摘下来。只是这面具下的脸，或许没你想象得那么好看。”

被江意看透心事，崔衡的脸煞得一红，忙忙辩解道：“不是的……我既然已经答应跟随巫女您，那么你面具之下是何模样我都不会在意。”

他并不会在意……只是好奇而已，无论是什么模样，巫女大人她就是巫女大人。

江意倒是不在乎长相，只是若是她戴着这幅面具，顶着面上这个丹厌招摇过市，只怕还没被尚仪抓回去，别的巫族也会动手。

她若是要在大商往来自如，就得一直戴着这幅面具。

崔衡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见江意不回声，又补充道：“巫女您不信么？”

江意倒是没有想着崔衡方才的话，回过神来便接道：“你都这样说了，我又如何不信？”

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回答。崔衡却不再追问了，他知道即使现在无法证明，但来日方长，他终有一天能够证明，他说的话。

大概半个时辰，马车便停了袭来，崔衡警惕的用剑鞘掀开车帘，驾驶马车的侍卫回过头来道：“巫女，已经到了。”

江意点点头，看向崔衡道：“阿衡，我们走吧。”

崔衡走在她前头，先下了马车，确定四周安全无虞，方才唤江意下来。

江意在马车中时已隐隐有所察觉，这里应当是，她先前来过的那处山脉附近，更确切的说，这是江都丹矿的附近。

入眼是一座巨大的宅子，漆红色的宅门四四方方，上头挂着牌匾，牌匾上却空无一字，只是单单一块牌匾，灰墙墨瓦的，墙壁上诸多绿植攀爬，看起来倒是雅致得很。

侍卫对江意一揖，恭敬道：“既是已送到，属下这便就回去同巫官大人复命了，巫女在这稍等片刻，应当很快就会有人前来接应你。”

江意顿首，走到石阶之上。崔衡几步跟上，生怕她走丢似得。

未等那侍卫离开多久，院子中很快就有人迎了出来。

是个秀美的姑娘，年纪看上去比江意稍长些，她见了江意面上就挂了笑容，柔声道：“可把巫女您盼来了，若是巫女您再不来，其它女郎郎君，可都要坐不住了。”

江意知道，她说得应当是其它当选者，便也顺着她的话道：“先前有些事耽搁了。”

“耽搁倒是没有关系，您到底来了——那就随我来吧。”说着，她便为江意引路。

江意跟在她身后，倒是没有驻足，这宅院环境清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走廊也繁多曲折。崔衡一路跟在江意身后，手一直放在剑鞘上。

“那位小郎君。”姑娘看向崔衡开了口，“不必这般紧张，眼下你家巫女大人还是安全的。”

她话中蹊跷，令崔衡皱了皱眉头，反问道：“那也有不安全的时候？”

姑娘一笑，没再回话了。

走了一大段路，终于到了尽头。尽头处是一扇紧闭的门扉。

“好了，便是这里了。”她说着，推开一扇门来。

伴着吱呀一声，门内十几双眼睛齐齐朝外看来，都是些穿着巫服的少年少女。江意瞥了一眼，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谢令嘉。

她记得江意，诧异的神情在她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如初，唇角衔着温软笑容。

气氛陡然凝固，倒是一位娃娃脸的少年笑盈盈的开口道：“白姐姐，这位巫女是谁呀？”

巫族人寿命本就长于常人，他看上去虽是这般年纪，但应当与江意差不了多少年岁。

“自然是同你们一样，是巫选的入选者，她到了，人自然也齐了。”她说着，便将门打开，示意江意进门去，“巫女不如先进门？再等会，巫官会来同你们说明第二轮巫选的事项。”

江意和崔衡刚提步进了门，身后却咣当一声，大门被重重关上。

她想起巫官说得话来。

入选之人，三十有九。而这里只有十六、七人，她是最后一位。那么其余的人，是放弃资格了？还是……被排除掉了？

“姐姐，你为什么戴着面具啊？”门刚被关上，那娃娃脸的少年就凑上前来。江意没有回话，他几步走上前来，想要摘去江意的面具。

崔衡倒是比他更快一步，在他的手要碰到江意的面具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请不要为难巫女大人。”虽然对方是巫族，崔衡倒也没有半点犹豫。

“诶——”那少年有些失落的叫出声来，“我还想和这个姐姐成为朋友呢~毕竟说不定，第二天就看不到这个姐姐了~”

“什么意思……”崔衡的脸色凝重。

“阿衡。”江意忽然出声，伸出手在崔衡的脖颈上轻轻擦过，下一秒，她手上便多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毒虫。

“虽不知是哪位前辈下手，但是崔衡只是我的侍卫而已，请不要作弄他了。”

江意的话音刚落，小毒虫就落在了地上，干巴巴的，像是已经被烤焦了。

崔衡脊背一凉，若不是方才巫女出手，他就已经……

“咦~这个姐姐好厉害呀~”那个少年又毫不客气的凑上前来，“可是刚才不是我哦~因为我叫司烜，是三苗的人，姐姐不要误会我哦。”

三苗持偶，九黎使蛊毒。江意知道不是他。

“先前我们见过的，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谢令嘉也走上前来，“我是云中谢氏，谢令嘉。”

“江意。”就这二字，既不恭敬也算不上客气。

难为谢令嘉还维持着笑意。

“既然如此，那唤你小意可以吗？”

江意没说话，她便当是默许了。

“那个……”两个同江意年纪相仿的少女也一前一后走上前来，稍长的那个穿着月白色的罗裙，年幼一些的则是妃色的，“我是山鬼一族的赵如湘，她是我的妹妹赵如荼。”

赵如荼有些怯生生的，躲在姐姐身后。江意礼貌的朝二人点了点头。

或是因为名姓，或许是因为她腰间别的白色铭牌，又是因为脸上的面具，众人都对她格外关注。

所有人中，唯一不是九巫之人的江意。

“我是方柔桑。”又一个少女走上前来，江意抬眼看她，只一眼便觉得，她的相貌与谢令嘉是一类的，她手里拿着菱扇，上头画了几朵漂亮的花，比起相貌，她的衣着打扮，倒是像个世家千金，精致又华贵，令人好奇她的出身。

第二轮巫选开始前，大家都要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彼此交换姓名总方便些。其余的人也都纷纷报出了名字。

江意落了座，那叫做司烜的少年就扯着椅子，屁颠屁颠的坐到了江意旁边。到底身份有别，崔衡也没法入座，只得站在一旁干瞪着，看着司烜在江意面前逼逼叨叨。

“巫女姐姐你戴着面具是不是因为脸上长了什么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私巫通过第一轮的巫选呢，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参加巫选就是啦，九巫各有所长，姐姐你不是九巫之人有没有什么擅长的丹朱之术呀，我好好奇啊，如果你不想先展示给我看，我先给你表演一下巫偶好不好呀啊~”

“姐姐我都说了这么多话你为什么一个字都不愿意和我说，是因为我方才拿你面具让你不开心了是吗，诶呀，但是我也就是好奇而已下次一定不会再这样了，所以姐姐你和我说点话呗。”

“你……平时和谁都是这么多话的么？”这种实在是江意对付不来的类型。

江意开了口，他的话却没有停止，反而愈加起劲了。

“哎也不是这样，如果是讨厌的人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但是姐姐就不一样了。我见姐姐第一眼是十分喜欢呢。姐姐不喜欢我也没关系，那这样吧，我做个姐姐的巫偶送给姐姐这样姐姐每次看到巫偶就会想起我了，嘻嘻~”

甚至江意还没来得及回上一个字，他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泥人来。在手里捏来捏去，立刻就大概捏成了江意的模样，然后又念了个巫咒，那小人就完完全全变成了江意的模样。

他将那小人放在桌上，那小人就自己在桌上走动了起来。

巫偶之术她在大周时曾听师父说过很多次，这般亲眼所见倒是第一次，因为十分有趣，有些看出神来。

他见江意这般神情，便知道她也有兴趣，忍住笑出声来：“嘻嘻，我就知道姐姐也喜欢巫偶，这个巫偶就送给姐姐啦，我很少给人做巫偶呢，更何况还是直接送的，姐姐你现在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了吧。既然这样你多和我说说话，如果你愿意把面具摘下来给看我会更开心的。”

江意的唇角微微抿起，自然不是因为司烜那如江水般滔滔不绝的话语，而是出于对巫偶的好奇。

“方才那巫咒，你再说一遍同我听可以么？”江意对他道。

司烜惊讶的咦了一声，但没有犹豫太久就开口道：“其实不应该说的呢，不过姐姐既然不是三苗的人肯定用不了三苗的术了，我那么喜欢姐姐说给你听也没有关系。”

他的话音刚落，就凑到江意的耳边低声将方才的巫咒说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