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卫得了谢令嘉好言相劝,自然是立即进门通报,不到半刻钟,便有立刻回了来。
“巫女大人,司督有请。”他对谢令嘉恭敬一礼,随后将那一行人请入了府中。
江浔和江离都齐齐看向了江意,带着询问的视线。
“看来今日是不能报名了。”江意道,随后转而向江离,“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置办巫衣和丹朱么?”
江离想了想回道:“若只是带路倒是可以,但巫选在即管制严格了许多,那些铺子出入都要登记,所以我们不能陪同你进去。”
江意点了点头道:“无妨。”
又行了半刻钟车,便到了一处长街前,街上人来人往,一眼瞧着,便比别处热闹许多。虽也有寻常人往来,但大多数的都是巫者。
九巫之中,各族地位其实也并非平起平坐,九巫之中地位最高的便是东君一族,与司命一族一样,是最古老的巫族,尔后从最初的巫族分割出来的梁巫、云中与祩子一族,自古以来便是东君附属的尚仪一族,最后才是山鬼、三苗与九黎一族。
虽不是什么官方说法,三鬼,三苗和九黎三族并称为季三族。而且比起其它九巫,季三族没有太严苛的血统观念,也比其它几族更多也更加亲民。
虽不与平民百姓通婚,但若对象是私巫,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下的孩子若有使用丹朱之术的潜质,自然也能够加入族中。
而广陵,恰好是季三族数量密集的地方。
驴车在离长街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江离有些抱歉道:“便只能送你到此处了。”
江意笑了笑道:“无妨,劳烦你们了。”说着从钱袋里拿出一片金叶子给她。
江离刚想伸手接下,见是金叶子,随即便收回了手,急急道:“这也太多了……”
“左右也是鸩先生的钱,更何况,若不是他的吩咐,你也不会等在那吧,便安心拿着吧。”江意把金叶子放在她的手心上。
江离却愣了愣,迟疑道:“你……都知道?”
江意笑了笑,不可置否,从驴车上跳下,声响极轻极轻。
若不是事先得了吩咐,又怎么敢这般放心大胆的同巫一行。她虽对大商的尊卑仍是理解得不够透彻,也无法将人与人分得那么清楚,但有些事总归是明白的。
“阿姐……”江浔看着江意离去的背影,小声的同江离询问道,“你说我们还能再见到她么?”
“或许会吧。”江离故作轻松道。
似是有什么决定一般,他把手中的缰绳塞给江离,然后跳下马车追上了江意的身影。
“等等!”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叫住江意。
江意看向他,等他缓过气来。
“巫选的时候……我……我会来看的!”他大声道,眼底里似乎有光芒闪烁。
江意一笑,只回了一字。
“好。”
拜别了江浔,江意便进了巫市中。长街两旁店铺琳琅满目,丹朱的商铺大多数都是由谢氏经营,于巫而言,便是所谓‘钱庄’了,只是丹朱倒是不急,江意想买一身适合巫选的衣裳。
她四周环视一圈,最后朝一家看起来略显朴素的铺子走去。江意刚到门口,便被侍卫打扮的人拦下,看服饰形制,应当是江都督查司的人。
“巫选在即,城中巫市都需登记方才能进,劳烦姑娘在此处登记一下。”说着,便递来一本册子,江意扫了一眼,上头时间地点人名都记录得极为详细。
江意接过册子,稍许有些迟疑,但只是片刻,便在上头写下三字。
——谢令姜。
谢崇朝要谢令姜参加巫选,那她便是谢令姜。她不曾代替谢令姜,但谢家要的是谢令姜,那么她便用谢令姜的身份摆脱这一切。
那侍卫接过册子,先是有些迟疑的打量了一下江意,随即便开口道:“女郎既是云中谢氏之人,身上可带了族徽证明?”
江意未回答,只从袖袋中拿出了那片金叶子。
“这个,可以证明么?”是谢原非给她的金叶子,在与殷澈见过赌坊的金叶子之后,她知道这枚谢原非给她的金叶子与其它不同。
稍许瞥见那叶子上精细的纹路,侍从便不敢接过,只点点头。
其实只凭这点自然不够,但此处不过是售卖巫袍的地方,自然不必如此严格。更何况谢氏子女众多,有显赫如谢秋娘的,也有旁人不识的。
不过暂且放了行,江意便就这往里头去了。
刚进门,便听见算盘声,一位打扮朴素的男子站在桌案前,正核对着账目。
江意也不打算出声打扰,只是扫了几眼的,视线便落到一处。角落里挂了件巫服,样式极为普通毫不起眼,只是用得极为普通的雪白色织布,只是袖口处稍许绣了些用丹朱染过的线。
只是江意瞧了一眼,便有些离不开眼。
“店家,请问这件巫服怎么卖?”江意出声,店家见来了客人倒也不怠慢,扬了声道:“一片金叶子。”
寻常百姓定然觉得价格昂贵,但于巫服而言,这已经是贱卖,好的巫服价值连城,寻常巫服起手也不过几十甚至上百金叶子,而眼前这件巫服,却只要区区一片金叶子。
若不是有所困窘,定然不会贱卖至此。
江意拿起那件巫服,走到柜案前道:“若是店家能联系上这巫服的制作者,便将余下的金叶子交给他。”
随后,江意从袋子中倒出半数金叶子,金灿灿的金叶子落在桌案上,店家忙出声道:“巫女可是要参加巫选?”
“是。”江意没有隐瞒。
“若是如此,姑娘最好把这钱留着在巫选前打点……”店家朝远远站在外头的侍卫瞥了一眼,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江意闻言却有了兴趣,也低声笑问道:“缘何?这巫选需打点?”
店家自是好心提点,见她不懂,便也说与她听。
“这不同的地方,巫选自也有不同的门道,若是是长安,那里头九巫各家势力都将最好的子弟送往那去,各家自也会盯着,自然也没有哪家敢做太多的手段。但广陵则不同了,虽不会不让你参加巫选,但却会在试题和报名时间上同你使绊子……广陵有个江都书院,其实是江都督查司名下的,只有进书院的人,能够知道巫选的大致内容,旁人参加巫选,则一概不知。”
他见江意是个善心人,便将这些大家心中清楚却不与外人道的秘辛说与她听。
江意笑了笑道:“这并不公平。”
那店家点了点头道:“是,并不公平,但又能如何?”他又小心地往门口瞥了几眼低声道,“说到底,巫选里头,是公平的,一开始参加的人,哪里懂其中的门道,只是参与一回了,见旁人都应答如流,心中总有些莫名,待出了巫选,四处一打听,才知其中门道……却又无处可申诉啊!”
“‘巫选’主旨虽意在考察丹朱之术的水平,但每年考试的题目内容,都不尽相同……知与不知其内容,自然差了许多,只是可怜那些不谙世事对‘巫选’满怀期待的孩子……”
店家一阵叹息,倒颇有番感同身受之感。
江意不语,稍许片刻才方道:“多谢店家提点,这金叶子便留给这制衣之人,巫选一事,我有自信。”
江意言至于此,那店家自不好再劝阻,只是到底不信江意不经打点,便能在巫选中出头的,故而又叹息了声。
待江意将那衣物收好,又朝店家道了声谢,便转身离了铺子,出了巫市。
江都城如今方至初夏,微风拂面而来,又夹杂着几许燥热。石墙下土壤中的木梨花摇曳,虽是只开了些许,香气却格外浓郁。
她晃神了片刻,便听人群中有人尖声叫喊道:“抓贼啦——抓贼啦——”
便是这声音响起的当口,江意便被撞了个满怀,未等回过神来,手中的包裹和腰上的钱袋都不见了。
江意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情绪。虽是寒江雪还在她袖中,但她尚未采购丹朱,如今这般场合,也不易用血来施术,故而她当机立断,拔腿追了上去。
她虽是生得瘦小,但在丹朱矿中那般劳作几年,耐力却不算差,虽没有追上那小贼,但也没有跟丢,一路跑了几里路追至一条街巷。
说是街巷,但房子全都破落得不成样子,来往间皆是些衣衫褴褛的乞儿,那小贼到这里便不见了踪影。眼下已是黄昏,此处又是人烟稀少的,到底不怎么安全,若是常人,定当已是放弃了。
江意倒是还未放弃,停下步子来缓了一会,刚往前走了一步,便见到有个小女孩正躲在墙后,朝她招了招手。
江意未迟疑,几步上前去,那小女孩便牵住了她的手,领着她往小道走去。小道弯弯绕绕,不知是绕了几个当口,方才止住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