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捉住,又不能伤害。既考验丹朱之术的强度,又考验对丹朱之术的控制力。这倒是极为巧妙的考题。
江意唇角微微抿起,眼中神采愈加飞扬。
有趣,倒是有趣。
“巫女姐姐会什么样的丹朱之术呢?”小姑娘一脸敬慕的看着江意,对于常人来说,巫从来都是令人又敬又慕的存在。
“届时见了便知。”江意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意识不由得恍惚,眼前之人似与过往的自己重叠。
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不是也用着这样的眼神看着师父的呢?
而那时,师父又是如何看着她的?
思绪交加,江意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师父所教她的给她的,是丹朱。
而阴差阳错,她重生于此,唯一所凭依,也只有丹朱。
“巫女。”一旁小姑娘的父亲忍不住出声打断她,江意侧脸看去,却见那父亲的眉宇间藏着几分担忧。
是在怕她对这小姑娘做什么吧?
江意无奈一笑,手从小姑娘的头上挪开,尔后头也不回的走开。
在旁人眼中,巫是异类,是神明,也是妖魔。
而在她眼中,人便是人啊,即便天赋异禀,巫的心也是人的心。
“巫女姐姐——巫女姐姐——”小姑娘的声音在她身后渐渐淡去,江意却不曾回头,视线只是落在祭坛之上的簪花上。她步子缓缓,走上了祭坛旁的长阶,一步一阶,直至走到负责此次巫祭活动的巫判前头。
那巫判有些年岁,见是个小姑娘上前来,不由得一笑道:“小姑娘,虽是这‘花雀’中丹朱之术切磋点到即止,但对你这般年纪的姑娘来说,还是有些危险的。”
“多谢前辈叮嘱。”江意礼貌回应,“晚辈只是想切磋一下丹朱之技,会格外留心的。”
巫判见她固执,也不多说什么,便伸手拿了个木牌子,递到江意跟前道:“若是不想参加了,便将牌子折断,届时会有巫侍领你出来。”
江意接过牌子,握在手心,又看向巫判道:“那若是别人折了我的牌子,该如何算?”
巫判一笑,有些好笑道:“你的牌子,你自己折的,或是旁人折的,又有何区别?”
江意微微挑了眉头。
原是如此。
“我明白了。”江意道,往前走去。
巫判看着江意远去的背影,捏了捏自己细碎的胡须,口中低低喃喃道:“也不知是九巫中哪一支的巫女,又或是私巫?”
这般年纪,便沉稳如斯,若是九巫之中的巫女,或许日后,能成为丹女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巫判又对自己的分析十分满意,露出了个笑容来。
江意到了祭台之上后,便有两位巫侍领路。
而祭坛的赛场之上,只有寥寥十几人。
“小姑娘来这做什么?”一个巫侍对另外一个巫侍嘀咕道。
“许是凑不齐人,随意拉了个巫女来充数吧。”令一个巫侍回道,完全不将身后的江意当回事。
另一个巫侍轻笑道:“也是,东君一族的公子在这,有眼力的巫,也不敢来凑热闹。”
哦?东君姬氏?
“东君姬氏的公子怎么会来这陈留的巫祭?”一个巫侍疑惑道。
另一个巫侍笑着朝他挤了挤眉头道:“喏——你看。”
巫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看到坐在高台之上晏晏而谈的夏桐。
原是为了博美人一笑。
巫侍停下步子时,江意也跟着停了下来。
“小姑娘,待会若是比试开始了,你注意好保全自己。虽是丹朱之术的切磋,但对你这样的小姑娘来说,还是太早了。”巫侍叮嘱道。
江意如今已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但巫的寿命长于常人,故而江意这般年纪,对于巫来说,只是个孩童。
小姑娘。
江意垂眸颔首,轻轻点了点头。
“这人都在这了?”不远处的巫判也走上前来,看了看在场的寥寥几人,不由得挑了挑眉头,往年的巫祭不说百来,参加这花雀的巫,少说也有几十人,今日因着东君姬氏的关系,便只剩了十几人。
该说这东君姬氏霸道,还是私巫对这东君姬氏的敬畏太过。
不过倒也难怪,私巫于九巫不过是三教九流。而这九巫之中,又以东君姬氏为尊。
“那便就这样吧。”巫判又挑了挑眉头,对两位巫侍吩咐道,“你们去做准备吧。”
巫侍得令,随即走开,巫判从袖中拿出一支乌黑的朱笔,口中巫咒轻念,流光从笔端系着的锦囊中溢出,整个祭坛架起了一个无形的结界。
只有巫才能看见的结界。
“巫判,快些开始吧。”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江意抬眸,便见着一个身着紫色绣银凤大袍的男子正把玩着手中的朱笔衣袂翩迭而来。
——紫色的眼睛。
江意记得,和她初来大商时遇到的那位大人,万分相似的眼睛。
“姬九公子,稍等片刻,待我再同这个小姑娘嘱咐几句。”巫判朝那男子一揖道。
“小姑娘?”那被唤作姬九公子的人几步上前,走到那巫判和江意前头,他瞥了眼江意,又看向巫判道,“怎么,这么一个小姑娘也来做我的对手?”
巫判捋着胡须一笑,虽是眉目和蔼,但言语却带了几分不好相与的意味。
“旁人忌惮您东君姬氏的名头,自然不敢来。”巫判道。
姬九轻笑一声,将朱笔收入袖中,看向巫判道:“孟老说笑了,他们忌惮是他们的事情,我可从头至尾什么都没做,更何况,即便是来的人再说,这簪花我也势在必得,若是连这小小比试都赢不过,我怎么配做姬氏的人?”
“你说是么?小姑娘。”他看向江意,笑了笑。
江意颔首,没有言语。
“那老朽便静候姬九公子佳音。”巫判也笑了笑,只是皮笑肉不笑。
钟声响起,随后便是急促的巫铃声。悬在半空中的鸟笼被缓缓降下,巫判走上前去,扫视周围一圈,见仍是寥寥数人,不由得低叹一声。
“诸位准备好,这便开笼了。”
江意屏息凝神,视线紧紧的落在鸟笼中的花雀之上。尔后却忽的有人走到她跟前,遮去他的视线。
“小姑娘,若是有什么意外发生,立即逃走。”是那姬九的声音。
江意不明他缘何说这话,便抬头看向姬九,姬九此时也刚好看向江意,勾了勾唇角,笑意不羁,神情散漫,却不似个纨绔,到底是东君姬氏的子女,举手投足间无意便带了几分与生俱来的高贵。
“今日原是想博美人一笑,可总有人想教我不快活。”姬九轻慢道,并未同江意解释清楚。
江意没有理会他,只是从他身侧绕过。
这姬九像谁呢?
哦,是了,像程衍。
想到程衍骄纵跋扈的模样,江意不由得勾了勾唇角,从袖中抽出朱笔来。
朱笔通体雪白,犹如一顷寒江之雪,江意不由自主的伸手轻拭朱笔,视线有些飘忽。
世子如今在属地,是否安好?
钟声响三下,尔后又是三下,在场的巫觋皆是手中执着朱笔,严阵以待。
最后三下!
笼子的门虽是没有锁,但随着最后三下钟声的响起,似是应声一般打了开。
原本小巧柔弱的花雀,见笼门打开之后,竟是犹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来,眨眼间的功夫,便已在空中盘旋鸣叫着。
原是热闹非凡的祭坛四周,此刻却忽然静了下来,祭坛高台之上的美人在视线落到祭坛的江意时,掀起了帷幕。
“丹女,怎么了么?”一旁侍候的巫女出声询问。
“没什么。”夏桐眨了眨眼睛,又将帷幕放下,“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罢了。”
怎么可能是那个小姑娘。
在那种地方,不是谁都有像她那样的运气离开的。
片刻间,早已有巫动身施法悬于空中,朝那花雀跃去,只是花雀尚未碰到,便迎面有一道风刃袭来。
那巫险险避开,只是这样你来我往之间,祭坛的上的巫便已全然在缠斗过招,徒留那花雀在空中雀跃飞舞。
江意来到四下无人的角落,方才寒江雪完全祭出,金叶子也被她从袖中拨出,口中巫咒轻念,金叶子随着朱笔溢出的流光慢慢化作金色的丝线浮在空中。
“小姑娘,想渔翁得利?嗯?”江意的手腕忽的被人抓起,术法中断,金色丝线落了下来,江意想伸手去接,却被一旁的人先一步伸手夺取。
施术被中断,令素来没有情绪的江意心中燃起些微恼意,她想将手挣开,姬九的手却握得越紧。
“是谁派你来的?”他说这话时,神情也陡然一变,冷冽如霜。
江意微皱眉头,想要将手抽出来,只是到底抵不过姬九的力气,只能抬眸看向他的眼睛。
“郎君若是有空想我如何,不如担心一下自己。”江意回道。
“不必担心。”姬九却是笑了笑,口中不知喃喃了什么。
一支破空而来的暗器正朝姬九的背后射来,但就在他念完口中的巫咒之后,却忽然静止在空中,随即笔直的落到了地上。
江意眼中流露出惊艳的神情。
这是。
东君一族独有的丹朱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