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羽书蹲在门边,静静地听着。
就算她看不到,也能听出纪云山语气中透出的喜悦。
真恶心!
明明高兴的不行,还非要虚伪地推三推四,恨不得广而告之不是他们想要抛弃孙女,而是为了学业迫不得已。
结果板上钉钉,纪羽书也没心思继续听下去,她转而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从醒来到现在,她甚至都没有时间好好思考现在的状况。
她为什么会穿越到父母结婚没多久的时候?是老天垂怜她吗?在她毫无求生意志时,把父母送到她身边?
只是……为什么会是这个时候。
纪羽书一时不得其解,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雕花木头镶嵌的镜子映照出纪羽书娇美的容颜,她随意瞟了眼镜子,忽地,视线定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镜子,伸手摸向衣领下的物件。
一块用银链串起来的怀表,被纪羽书拎了起来。她常年贴身佩戴这块怀表,早已把它当成了身体的一部分,这才导致她醒来时没有发现。
她强压下恐惧,迫使自己去打开怀表。随着她的动作,怀表中的照片逐渐显现在她眼前——一个身着蓝色格子衫的年轻男人依桥而立,他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碧绿河水。
照片中的景和人,没有谁比纪羽书还熟悉,这是她二十多年来唯一的支柱。
只是……照片里本应该是一张全家福的,可现在却只剩下了父亲一人,她和母亲都不见了。
这实在太奇怪了。
纪羽书凑近仔细盯着这块怀表,从外表和照片的磨损情况来看,这分明就是她从不离身的那块。怀表怎么会跟着她一起穿过来呢?
如果真是身穿,大家为什么都叫她纪鱼?她成为了纪鱼,那纪鱼又到哪里去了?
“算了,搞不懂就搞不懂吧,”纪羽书揉了揉及肩长发,伸了个懒腰,“既来之则安之,和父母相处的这段时间,左右都是偷来的,珍惜当下就好。”
想通了这些事,纪羽书心中舒爽不少。
外面的晚饭也已接近尾声,段文颖推开房门,探出头问:“鱼儿,吃完了吗?”
“嗯,”纪羽书端起空了的饭碗,脆生生应道,“吃完了。”
“行,”段文颖指指身后,“我们也已经和他们商量好了,如果你想今天过来,就让你小叔叔帮你去拿东西。”
“那就麻烦小叔叔了。”纪羽书也知道现在很晚了,但她已经跟王惠他们相处了十几年,只要一想到还要跟他们住一晚,她就忍不住的生理厌恶。
听到纪羽书迫不及待的语气,段文颖又忍不住心疼起来。要不是这次纪鱼生病被他们撞见,还不知道两老怎么苛待她呢。
“跟我们还客气啥,都是一家人。”段文颖脸上露出笑容,“等会儿你和你小叔叔一道去,我把后屋收拾收拾,以后那就是你自己的房间了。”
段文颖和纪安的这套房子是单位给分的,一共有两个卧室,纪安他们现在等于是提前把属于纪羽书的房间分给了纪鱼。
纪羽书视线一路越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后屋的门上。
在父母去世后,那间屋子几乎是她唯一的避难所,如今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只不过这次有点不一样,她拥有了爱她的父母。
前往纪云山和王惠家的路上,王惠一直喋喋不休,抱怨纪安今天对他们说话的语气。
纪安回了几句,她就开始假哭,把孝道那套搬出来压在纪安头上,最后弄得大家都不说话了。最后到了家里,纪安一个劲地帮纪羽书收拾,连口水都不敢喝,只想逃离。
纪羽书看在眼里,不由恶毒地去想,老头老太最后老无所依,原来都是报应。
纪安和纪羽书收拾完东西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怎么才回来?”听到响动,段文颖披上衣服走到后屋帮纪羽书他们收拾,边收拾边问,“我看东西也不多啊,怎么去了这么久?”
纪安长舒一口气,好似卸下了千金担,也不在意纪羽书就在身边,对着段文颖就大吐苦水:“我们收一个东西,老太太就要检查一下,生怕我们把她的东西拿走似的,防家人跟防贼似的,反正我是累了。”
段文颖在王惠手里吃过不少亏,也知道她是啥样的,要不是这次想把纪鱼接到身边,她根本不想在过节之外和他们打交道。
“好啦。”段文颖看纪安越说越生气,连忙抢过话题,“你说,他们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到底是怎么养出你这样优秀帅气,慷慨大方的人。”
纪安有个极大的弱点,只要是段文颖对他发爱心“炮弹”,就算生了再大的气,他都会立马歇了火焰。
果然,纪安无奈笑道:“孩子还在这里呢。”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段文颖脸上挂着笑容,侧身看向纪羽书,“鱼儿,你说对不对。”
“对!小叔和小婶婶,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人。”纪羽书忍俊不禁,想都没想,直接答道。
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纪羽书只记得父母对她很好,还从没见过他们的相处方式,原来——是这么温馨可爱。
段文颖非常满意纪羽书的答案,她伸手点了点纪羽书的鼻尖:“鱼儿,可真会说话,明天小婶婶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明天?你不是答应陪小张去烫头发吗?”纪安插话道。
“不去了。”段文颖摆摆手,语气略带不耐,“下午通知的我,说是她老公临时调休,她要陪老公~”
说到最后她还故意把尾音拖长。
纪安被段文颖埋怨的小表情逗笑,他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伸手揽住段文颖的肩头哄她:“管她爱陪谁陪谁去,咱不稀罕,明天我出钱,你们放肆玩。”
得到纪安的承诺,段文颖立马不气了,她语调上扬:“鱼儿,明天我俩狠狠宰你小叔叔一顿。”
纪羽书笑着应承,心里却在想,这话说的,宰他不就是在宰你吗?
人多力量大,没一会儿,三人就把纪羽书带来的东西收拾好了。
与段文颖和纪安道别后,纪羽书静静地躺在床上发呆。
若是今天以前,有人问她,你演过那么多穿越剧,你相信人真的会穿越吗?她必然会说不信。
可现在现实就摆在自己眼前,她无法不信。
也不知道杨顺还好吗?纪羽书伸手摸向枕头,下意识地想看看今天的热点。
只是才抬手便顿住,她忘了,她已经不在那个伸手就能摸到手机的年代。
纪羽书叹气,之前脊椎病犯,杨顺总是耳提面命地让她戒掉手机几天,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好了,直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不过,……也好。
她再也不会被屏幕那边的闲言碎语裹挟。
纪羽书抱着抱枕望着父母所在的房间安然入睡。
第二天,天还没亮,隔壁家的公鸡那嘹亮的嗓音便已穿破云霄,搅乱了宁静的早晨。
寒气丝丝缕缕从窗户的缝隙钻入,没留余火的房间,出了被窝简直就是冰窟。
纪羽书睡得迷迷瞪瞪,忽听外面的响动,她揉揉眼睛,慢慢悠悠地坐起身来。
外面,段文颖对纪安说:“今天回来,去杜叔家的铺子裁点塑料布,后屋那个窗户有点漏风,拿图钉钉上,鱼儿屋也会暖和些。”
纪羽书听了,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她简单地做了做拉伸,便起床开始洗漱。
这一觉虽睡得不长,可却是她二十几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见纪羽书出来,段文颖拨拉开挡在自己身前的纪安:“怎么穿这么薄?”
说着段文颖就走到沙发旁拿起一件外套,披在纪羽书身上。
“小婶婶,不冷。”
“怎么能不冷呢?你再去床上躺会儿,等你小叔把炉子架起来再出来。”段文颖推着纪羽书往里面走。
“小婶婶,我真不冷。我还想去外面跑跑步呢。”纪羽书身体往后躺,用身体的重量去抵抗来自背后的推力。
纪安从炉子另一边探出头,看两人还在做拉锯战,他不由失笑:“文颖,你就让鱼儿去吧,她估计是在学校跑早操跑习惯了,而且锻炼身体有利于健康,对吧。”
段文颖一张嘴哪里抵得过他们父女俩,最后只得作罢。
不过纪羽书临走前,她还是不放心地把自己刚拿到手买没几天的羽绒服套在纪羽书身上。
“这衣服是我让你孟阿姨从江城那边给我买的,你试试!听她说那边的小姑娘都爱穿这种,轻薄又保暖,最适合你早上跑步了。”
纪羽书看着束腰,过臀的羽绒服欲哭无泪,谁大清早跑步穿这么长的羽绒服,而且运动过后的汗水粘在上面,也不好洗啊。
在段文颖灼灼目光下,纪羽书还是无奈穿上那件宽大的衣服。
时过境迁,重回到二十多前的清远镇,纪羽书大口呼吸着林间的的空气,开始真正感受这个养育了她的地方。
冬天制造厂的活不是很多,镇口聚集了好多闲聊的人,纪羽书从镇口路过时,大家都默契的停止讲话,看向她。
一个常年站在聚光灯下的人,本不该害怕别人的目光,可现在,纪羽书却觉得森森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