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岁月不哀寂,还有梦境与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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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级和二级的差距有多远呢?
几分钟前,虎杖悠仁和伏黑惠当着这只因为“窗”的误判,从一级咒胎进化成特级咒灵的面大吵了一架,后者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谁决定留下来送死。他们谁也无法说服谁,虎杖悠仁无论如何也不认同伏黑惠的那句“你要活着”,他们彼此言辞激烈的赶对方走。
“我已经发誓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死去!”虎杖悠仁的制服上多了两个被鵺抓出来的深深的窟窿,眼睛红红的,像一只发怒的狮子,“别趁着我分神就乱擅自做决定啊!”
伏黑惠被碎石压在底下,头重脚轻一时没起来,就在刚刚,特级咒灵打断了他们的内讧,两个人什么都没争辩出来就被双双砸进了坑里。他想救虎杖,让鵺带着对方走,可虎杖不配合。
虎杖悠仁和他不一样,虎杖只是一个被卷进咒术世界的无辜可怜人,他可以活下去。
“现在不是吵这个的时候。”伏黑惠面色平静,想唤回虎杖悠仁的理智让他顾全大局。
“我走了之后你能对付特级吗?!”虎杖悠仁不依不饶地质问他。
“我能啊!”伏黑惠终于忍不住大喊。
他的确没有实力调伏魔虚罗,那是禅院家记载以来最强大的式神,但他可以用一条命选择和咒灵成为共同仪式者,这样式神现身就会杀死咒灵,而作为代价自己也会死去。
对,没错,这样就好。伏黑惠你发过誓的,你要让善人得到公平。可人生的残酷就在于,你恐惧的事最后一定会向着最糟糕的那面发生。
“轰”的爆裂声犹如巨雷滚过,石桥被特级咒灵的激光拦腰炸断,桥梁的残骸飞速地向下坠落,比风还快,比声音还快,而石桥下的水潭中站着一个女孩。伏黑惠和虎杖悠仁同时面带惊恐的朝桥底的钉崎野蔷薇伸出手——
特级和二级的差距有多远呢?
曾几何时伏黑惠也问过五条悟同样的问题,咒术最强只是摸着他的脑袋轻轻一笑,并不言语。
到底有多远呢?小小的伏黑惠想不明白。
也许像银河之于土地这么远吧。
滂沱的大雨顺着坑洼的地势流淌,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铺天盖地的咒力残秽,视线范围内连一个低级咒灵都没有。
巨大的恐惧在心底爆炸,伏黑惠克制不住地哆嗦起来。他也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周围没有咒灵又怎么样?这里面存在着种种可能,也许是特级咒灵已经被诅咒之王祓除了,少年院周围的蝇头们被斩击顺便切死了而已;也许是楚子航已经搞定了任务,根本没有两面宿傩出场展示的机会,他和虎杖悠仁在开香槟庆祝搞死了特级咒灵也说不定。但他就是害怕,怕得上下牙打架,咯咯作响。
错了!什么东西错了!这是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冷雨顺着伏黑惠的脸颊滑落,他看着眼前缓缓倒下的两具身体。楚子航的胸口被开了个大洞,虎杖悠仁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血色,坍圮在水潭中的断壁残垣都被鲜血染红了,而他们只是安静的躺在那里,像两个被暴力扯坏的破布娃娃,和津美纪姐姐一样,不会睁开眼,不会再喋喋不休地和他说话。
“你和钉崎要长命百岁啊。”这是虎杖悠仁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悲剧已然发生,伏黑惠想要阻止,可是他来晚了。
他要带回去两具尸体,因为他逃避了,他居然也无声的向两面宿傩求救了,默认了那个虎杖悠仁来断后的胡闹计划,他让才接触咒术界没几天的普通人独自面对特级咒灵。
伏黑惠跪倒在那片被血液浸透的水潭里,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抽走了脊梁的狗。
天上地下都是雨,雨水洗刷着地上的血,汇成一条小溪流,距离他不远处的是虎杖悠仁樱粉色的头发,更远些的地方,楚子航的手掌搭在虎杖悠仁的脑袋上,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对方跌倒想要抱住他还是在安慰的抚摸他。
伏黑惠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前去,用手生生把那些浮在楚子航身体表面的氢.氟.酸溶液拨开,全然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正在被腐蚀。他从水中拖出了苍白的虎杖悠仁和楚子航,脱下自己脏兮兮的校服外套和衬衫,裹住他们**的身体。
伏黑惠紧紧地抱着他们,很久很久之后,无声地痛哭起来。
家入硝子没想到某一天,她的手术室中要接收两个奇葩到不需要她用反转术式的病人。
解剖台上的死者被纯白的布帘覆盖,仪器显示的生命迹象一片空白。另一张病床上的活者只需简单处理,等待意识回归。整个房间里状态最糟的反而是那个还能站着的人。
“楚子航老师真的没关系吗?”伏黑惠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干燥的地方,脸上的水痕在白炽灯下泛光,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家入硝子抽出一条医用干毛巾丢过去,把伏黑惠正在滴水的额发兜头罩住,“目前看起来是你的状态更差一些。”
“还有你,”她扭头,蹙眉扫向倚在门框上的男人,“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哈哈,关于诈尸这种超自然现象,我这个外行没什么专业意见可以发表哦?”五条悟笑嘻嘻地摊手。
伊地知洁高已经被突然复活的虎杖悠仁吓窒息了。他疲惫地看着那个不靠谱的老师和不靠谱的学生击掌欢呼,掌声的震动频率仿佛直接共鸣着他的心脏。家入硝子对于见证违背热力学第二定律的医学奇迹没有半点兴趣,她扭开淋浴房的合金把手,把楚子航连人带校服一起扔进消毒浴缸里擦洗。
“伊地知,别一副见鬼的表情,”她提起楚子航的胳膊,淡淡地说,“过来搭把手。”
“是……硝子小姐。”
伊地知洁高哭丧着脸走过去,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并不想给男人洗澡。
打发了伏黑惠和虎杖悠仁离开医务室,家入硝子翻看着创面评估报告,对臭着一张脸的五条悟挑了挑眉头,“难得啊,你生气了?”
“这不是当然的嘛?”五条悟放下翘着的二郎腿,脸色阴沉得仿佛能凝结出实质性的咒力来,他现在的心情何止是不好,简直是遍布阴霾,“标号一级的普通救援任务?别搞笑了。他们对形同虚设的死刑感到不快,想利用特级咒灵体面地做掉悠仁,而如果惠和野蔷薇也死了,也能成功挑衅到我。一石二鸟,真是聪明啊,那群死烂橘子。”
“啧啧,你很中意这次的学生们嘛。”
“还好啦。对了,活着抬回来的那个情况如何?”
“各项生命体征稳定,体表没有明显的外伤,应该是被反转术式治愈了。”
“不可能,”五条悟摸了摸下巴,“他和那个叫夏弥的女孩都没有术式刻印,根本用不了咒力。”
“哦?”家入硝子终于来了兴趣,视线落在被伊地知塞进温控床的男人身上,“那倒是蛮让人吃惊的。 ”
六眼的情报不会出错,家入硝子掀开抗菌床罩的一角,露出楚子航**的脊背。一条墨色的“线”包裹在他的脊椎线上,以近乎完美的对称性严丝合缝向上攀爬。
“这个东西需要你亲眼确认下。性质不明的鳞片组织,硬度超出仪器测量上限,无法进行**取样。他之前就有这种异常体征吗?”
“没有,我也是第一次见。”五条悟拉下眼罩。
他半蹲在床边仔细观察这些诡异的鳞片线。它们镶嵌在脊柱层薄薄的肉里,触手冰凉滑腻,却又带着活物特有的韧性,和蛇鳞没什么区别,如同最朴素的刺青,清楚的将楚子航矫健的背肌一分为二。
这到底是什么动物的鳞片?
医务室的合金门突然被‘哐’的一声推开,冷风灌进来,在房间内窜流。门口是一个少女的剪影,她带着某种不属于人类的轻盈步伐蹦跳着靠近,仿佛洛神轻点湖畔,很快就走到了他们跟前,好奇地歪着头打量五条悟放在楚子航背肌上的手。
“嘿呀嘿呀!这是在干什么?”
五条悟被这带着危险气息的问话刺得眯起眼睛。他收回手戴好眼罩,看着蹦到他面前的夏弥,笑嘻嘻地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哄小女孩似的。
“好久不见了呀!”他欢乐地说,“是特地来送老相好最后一程的吗?”
“这不是来解决困扰你们的难题么?”夏弥摆摆手,一脸豪气万丈、熊熊燃烧的正义表情,“术业有专攻知道不,师兄这个情况你们搞不定的,还是得交给专业人士我来啰。”
她视若无睹的“哒哒哒”跑到楚子航床边,咬破了左手的食指,将指尖的一点血涂在他光洁的额中央,就像刻下了一个永恒的烙印。
“那就交给你咯?”五条悟不动声色的看她奇怪的动作,“硝子,我陪你出去抽根烟。”
离开了地下医务室,家入硝子久违地踏上古旧的木制长廊,廊外天朗气清,今天是个值得休憩的天气。
不过这种东西向来和她和五条悟无缘。
“刚刚你是想乘机拔一片下来研究吧?”
难得看五条悟吃瘪,不过这个向来我行我素的男人居然就这么收手了?家入硝子兴味地瞥了他一眼。
“算是吧。”五条悟摆摆手,“那个夏弥有些敏锐的让人讨厌啊。”
“还有让我在尸检报告上作假……”家入硝子吐出烟圈,神色淡淡,“怎么,你要把虎杖悠仁藏起来?”
五条悟旁若无人玩他的眼罩,“就暂时吧,在交流会之前,我会让他复学。”
“为什么?”
“夺走年轻人的青春可是天理不容的行为哦,无论是谁都一样。”
家入硝子不知道他是从哪本教材上得出的结论,睡眠不充足让她的精神很疲惫,干脆懒得和五条悟拌嘴。
“我知道你对那两个忽然冒出来的家伙还很警惕。”家入硝子说,“很遗憾我也没能拔下那些鳞片,不过我留了点其他东西下来,有兴趣来看实验吗?”
“我就知道硝子你最靠谱啦。”五条悟扭头看着她笑了,“其他东西?你抽了他的血样?”
“是啊。”家入硝子把口袋中一根密封的石英玻璃管摇了摇,“走吧,去地下实验室。我估计你对这场实验会很有兴趣。”
地下实验室里,五条悟对光重新观察那份血样。
“这是血样吗?硝子,你确定你没有把它跟可乐搞混?”
确实没有人会相信那是血样,它呈淡黑色,细小的气泡在里面凝出、聚合又爆裂,看起来和玻璃瓶装的可乐没什么区别。
“刚刚采出来还是鲜红的,十几分钟里就变成这样了,采血的容器里有微量的咒术师血样残留,和楚子航的血液起了反应,”家入硝子说,“反应相当剧烈啊,靠着新购的一些新式设备才镇压下来。这种血液太活跃,只有在楚子航的身体里才是稳定的,换而言之,楚子航或许是它唯一的容器。”
“怪不得夏弥这么紧张。确实不能让这种血液流到外人手里。根本不用进实验室,只要随便混点纯人类的血样进去,就能看出问题了。”五条悟举着那份血样皱眉,“真是夸张,我都要怀疑那家伙是在以自己的身体为器皿进行等级很高的化学实验了,这是什么不要命的研究精神?”
“你说得对,这就是不要命,我们无法判定他的血液中含有什么物质,甚至……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一个纯粹的人类。”家入硝子也跟着皱眉。
五条悟点点头,“借手术刀用一下。”
家入硝子把托盘上的手术刀抽出,递了过去,五条悟撸起袖子,露出自己的手腕,在自己的腕上划了一刀。他把带着血的刀收回去,从石英管里挤出一滴可乐样的黑血,也粘在刀刃上。两滴鲜血在刀刃上滚动,像是两个被赶到角斗场上的斗士,缓缓地靠近,一触而又弹开。
五条悟微微抖动手腕,两滴血沿着刃口在刀尖地方相撞,融汇起来,脱离了刀身。空气里忽然爆出血红色,就像空灵、妖娆而冷艳的一朵红花瞬间盛开,又瞬间凋谢。红花变做墨一般的黑色,坠落在地毯上,居然把地毯上烧出了咖啡杯碟大的黑斑。小屋里一股烧羊毛的气味。
“地毯是羊羔毛的,校长最近新购的,你完了。”家入硝子看了他一眼。
“嘘嘘嘘,你别告诉他,我等会就买一条一模一样的摆回来。”五条悟朝她眨眨眼求饶,然后又若有所思的看刀面,“不过……很奇怪。这东西对于一切活过的、有基因残留的东西都存在侵蚀。”他摸了摸下巴,“简直和王水没什么区别啊。”
“是啊,他简直就是在自己的血管里炼制硝.化.甘.油。”家入硝子低声说。
楚子航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纯净的白,一切都模模糊糊的。他不信神,自然也不信天堂,但是凑过来的那张脸素净无瑕,染着一层温暖的光色,像是天使低头亲吻罪人的额头。
一瞬间他有点恍惚,努力往前凑了凑,想看清那张脸。他闻到了天使身上温暖湿润的气息,带着雨后植物叶子的芬芳。
“师兄你才醒就耍流氓么?”就在他要把整张脸都凑上去的当口,对方慢悠悠地说。
“夏弥? ”
楚子航眼前视野渐渐清晰起来,他躺在一间加护病房里,阳光透过白纱窗帘照进来,他全身接满各种管子和线路,偌大的房间内只有女孩和一个在电脑前抽烟的女医生。
“对!不是天使姐姐,是师妹,因为你没死。”夏弥好像他肚里的蛔虫似的,“这里是高专的加护病房,你昏迷了三天,只靠输营养液活着。”
“没死?”楚子航试着活动四肢,除了无处不在的酸疼以外,所有的筋肉都完好无损。
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他失去意识的时候胸口是被洞穿的心脏,无论如何提升血统,支撑身体机能的还是胸腔中这颗泵血的心,他不可能如此毫发无伤。
“居然……没有死。”楚子航轻声说。
“你好像很遗憾,”家入硝子灭了烟,“你运气很好,包裹在你脊椎线上那些黑色的线是很坚硬的鳞片,以至于两面宿傩的斩击没有将你拦腰切断。”
“是啊师兄,你是运气好,如果那些鳞片长的位置再歪一寸,现在欢迎你的就真的是天使姐姐了。你是死里逃生诶!”夏弥托着腮,歪头看着他,“能不能不要那么面瘫,露出点开心的表情嘛!”
楚子航愣了片刻,拉动嘴角,无声地笑笑。
“笑得毫无诚意!”夏弥撇嘴,"到时候要和惠说谢谢哦!你还能回来都是因为他勇毅绝伦的冲上去,把你从氢.氟.酸溶液里刨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么?”楚子航点了点头。
“老师!你终于醒了!”
“砰”的一声,加护病房的合金门被人大力推开,生物识别系统的红外扫描仪在门框上闪烁。楚子航寻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看眼前突然冒出的三个不同颜色的发顶。
“你们都没事?”他轻声问。
虎杖悠仁气打不从一处来,“明明是老师自己差点有事吧!虽然五条老师说咒术师都是疯子,但我从没有见过像您这种喜欢cos英雄的人!”
“我不是喜欢cos英雄,”楚子航无奈地笑,“只是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所以就选择去死吗?”家入硝子重新燃起一支烟,“救你没什么成就感啊。”
“不。是因为以前有一次,有个人在我背后死了。等到我拼了命想回去找他时,却再也找不到了。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个劲地开车往前跑……”楚子航闭上眼,“你们或许不能明白这种感觉,所以如果你还有命能拼,就别等到后悔了再拼。”
“什么感觉?”伏黑惠问。
“我是个懦夫的感觉。”楚子航睁开眼睛。
“嘴里说着‘我是个懦夫’什么的,其实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觉得有什么事情自己没做到,就是犯了错。因为自己很了不起,别人做不到是应该的,自己做不到就不能容忍,豁出命什么的也是小菜一碟?”钉崎野蔷薇带着鄙夷的语气,“明明就是在逞强啊!老师怎么和伏黑一个样子,到底是有多自负啊?”
“对,做不到的,都是我的错。”楚子航抿了抿唇,半晌轻声说。
烟是彻底抽不下去了。家入硝子熄灭烟蒂,缓慢地叹了口气,“真是熟悉的傲慢啊。以前也有个家伙总爱逞强,后来他死掉了。这么固执的话,小心有一天也像他一样死掉哦?”
“不要担心还没有发生的事。”楚子航重新闭上眼睛。
病房里安静得只有监控仪的“嘀——嘀——”声,这一次,居然没有人再搭腔了。忽然降临的沉默让楚子航有点意外,他睁开眼睛想确认一下是什么情况,愣住了。
钉崎野蔷薇朝两个同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病床旁的碳纤维加固椅。夏弥抱着膝盖,像只小猫似的蜷缩在那张绝对不会舒服的椅子上,长长的睫毛搭下来,在晨光中浓密如帘。
她睡着了。
“已经四十八个小时没睡了吧?等着你醒来。”家入硝子把一张毛毯搭在夏弥肩上,有意无意地说。
TBC
* 氢.氟.酸溶液:龙血的主要成分,一种强腐蚀性溶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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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Yes or 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