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欲断弦 第2章 课外书

杜璇坐在街边的路沿上，身旁是两个大布袋，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全是书。

前几天下过雨后路上积起的水洼还没有被太阳晒干，杜璇望着水洼里自己的倒影，脑海里反复演绎着刚才和方丽争执的画面。

“你不要跟我找什么分班啊题目难啊的借口，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这段时间学习懈怠了？从年级第四掉到年级二十三啊？这是个什么概念杜璇？”方丽坐在沙发上，杜璇低着头站在旁边，她也不看他，只瞥向窗外。

“你从小到大我就没有为你的学习操过心，怎么反而越长大越不懂事？”方丽越说越激动，杜璇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高中相对于初中，难度的增加，题型的变换，学习方法和心态的转变在方丽这里都会统一变成没有好好学习的借口。

方丽突然把头转了回来：“你看着我。”杜璇抬起头，和方丽对视。

“你是不是还因为当时选科的事情生气，故意报复我呢？”

“我知道你喜欢历史，喜欢文科，但是你自己也说了，文科没有理科好找工作，我们没有逼你，是你自己做的选择。”

一颗小石子落进平静的湖面，不痛不痒但足以泛起涟漪。杜璇以为经过一个寒假和开学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早已释怀，这时候才发现其实自己内心一直放不下。

他和邱云这种天选理科学霸不一样。跟邱云坐了同桌后，他对邱云的理科天赋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许多知识点邱云自己看书预习就能搞明白，可他有时上课听老师讲完后都是云里雾里。邱云做题很快，许多难题怪题都能很轻松地根据现学的知识推出解题思路，他只会在老师讲完例题后依葫芦画瓢。

上学期排名按九科成绩算，在数理化学得相对简单，大家成绩都差不多的前提下，杜璇的文科就发挥了优势。但这学期选科分班之后，排名就只按选择的科目，文科优势不复存在，杜璇自然会落下。

杜璇知道跟方丽说这些都是在为自己打掩护，找借口，本质还是他没有努力。

可是究竟要多努力才算努力呢？

杜璇不说话，方丽就皱眉叹气：“你是不是心思还放在你那些历史故事，文化故事上？你现在首要任务是什么？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说话的音量。

“你要是不知道，我来教教你。”说完，方丽站起身，径直朝杜璇卧室走去。

“妈！你要干嘛？”杜璇连忙跟过去。

方丽走得很快，将杜璇甩在身后，并不回答他。

杜璇的书柜里，课外书码得整整齐齐，大多是历史记录，人物传记，野史杂事，还有一些文学作品，他从小就爱看这些，有些书已经在家里放了好多年，他还是会时不时拿出来翻一翻。

方丽从杂物间掏出两个大布袋子，把杜璇书柜里的书挨个取出来就扔进袋子里，有些书很重，装满一袋子时她额间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杜璇站在一旁看着，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茫然和无所适从。他眼睁睁看着方丽将他心爱的书像收废品一样收起来，一时间喉咙像是被一团气给堵住，说不出话。

“今天把这些都扔掉，以后给我断了念想，好好学你的习。”方丽说着，就艰难地拖着两大袋沉重的布袋朝家门口走。

“妈。”杜璇想拦下她，但第一下居然没喊出声。

“妈……”这次出声了，但声音是哑的，杜璇从方丽手里夺过布袋子。

他低下头，说：“我自己扔。”

说完，他拖着两个大布袋子，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快要到返校的时间了，书不能真的扔，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想出这两大袋子的处理方案。学校寝室没有那么多空间，而且他没法在方丽开车送他回学校的情形下把书运到学校。他想给江子棋打个电话，但刚出门急匆匆的手机却忘了带。乌云被风吹了过来，看样子是又要下雨了。

“同学，需要帮忙吗？”前方笼下来一团阴影，杜璇顺着声音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简洁的灰色运动裤和跟他身上如出一辙的冲锋衣校服，接着是一张微笑着好看却陌生的脸，看着跟他一般大，气质却不太像学生。

杜璇莫名觉得熟悉，但又确实不认识这个人，他盯着这人没说话。

“呃。”来人挠了挠脑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你在这坐半天了。你是不是要搬东西，需要帮忙吗？”说完指了指杜璇身旁两个大布袋。

雨适时地落下来，打在杜璇的脸颊上，再从下巴滑落。他站起身，腿因为蹲坐太久有些麻，起身时踉跄了一下，他说：“帮我先搬到那边楼里躲躲雨可以吗？”

男生答了一句好，便利落地托起其中一个袋子往单元楼里走，杜璇看着他的背影，总算想起自己在哪里碰见过他。

两人把书运到楼里后，雨彻底地落了下来。雨总是借着风，街边的树都被吹得摇晃，站在楼里也得往里靠才不会被淋到。杜璇在楼梯上坐下，说：“我好像在学校见过你。”

“是吗？”似乎是搬了一趟书有些热了，他把冲锋衣拉链给拉开，“我倒是真的见过你。”

杜璇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笑了两声，在楼梯上挨着杜璇坐下。

“你叫杜璇对吧？我在光荣榜上见过你的照片。年级第四呢！好厉害。”

学校每次大考完都会将年级前三十的照片登在光荣榜上，杜璇不喜欢那张照片，拍得很丑。

“不过你本人比照片好看，我第一时间都没认出来。”

“诶，那你是什么时候见过我的？”他凑近杜璇的脸问道。杜璇不自然地撇开，说：“还记得前天你冲出寝室楼时撞到的那个人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裤脚，虽然早就换成了干净的裤子：“我裤脚打湿了。”

“啊，原来是你啊！”男生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真是不好意思，我当时确实赶时间。你看我今天帮你搬东西，就算是赔罪道歉了行吗？”

男生说完，小心翼翼地去看杜璇，杜璇木着脸，眼神落在布袋子上，没有说话。

“哦对了，我好像还没自我介绍。”他笑了笑，杜璇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他身上，“我叫陈三七，是高一33班的。”

“三七？你确定是真名？”

“对，就是三七二十一那个三七。”

杜璇想问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但又感觉不太好，于是压下了疑惑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你跟江子棋是一个班啊，你认识他吗？”

“啊，好像是吧，我跟班里同学都不太熟。”

“嗯，跟班里同学不熟，但是能认出在光荣榜上就看过一眼照片的人。”杜璇笑道。

“哎呀那是我对你印象深刻。”

这次杜璇是真的疑惑了，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还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点，按理来说，难道不是一直霸占年级第一的邱云更让人印象深刻。

“我看过你的作文，我特别喜欢，后来又在光荣榜上看到你的名字，就觉得你特别厉害。”陈三七说起作文时神采飞扬，看得出是真喜欢。

语文年级组每次月考后都会挑出几篇优秀作文打包给各班语文老师，由各班老师自行打印后下发给本班学生，陈三七会读到杜璇的作文并不奇怪。

陈三七这人很奇怪，如果不是因为他穿着校服，杜璇绝不会认为这人是和他同年级的学生，但他说起年级排名，光荣榜和语文作文时又是无比的自然，两股完全相反的气质在他身上冲撞，叫杜璇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的友善还是笑里藏刀。

杜璇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下午一点了，再不想办法处理这些书，他可能没办法在规定的两点半返校。

“但我这次没考好，老师才发的成绩，我掉到第二十三名了，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厉害。”杜璇说完苦笑一声，看着布袋子发愁。

“二十三名也很厉害了好吧！你知道我们年级有多少人吗？一千八百多！你们这些学霸的苦恼我真是不懂。”陈三七说，杜璇觉得他跟江子棋应该很有话聊。

“不过一次考差而已嘛，下次再考回来不就好啦？退一万步讲，又不是高考，难道你的人生因为一次月考就完蛋了吗？”陈三七挽住杜璇的胳膊，将他拉起来。

“你该返校了吧？你这两大包是要带到学校去吗？”

“不是。”杜璇抹了把脸，最后终于自暴自弃地说道，“我妈嫌我考差了，要把我的书都给扔了，但我不想扔。”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感觉到鼻头一酸，但他强忍着硬是没让眼眶红起来。

“啊。”陈三七叉起腰，“但是你也不知道该把它们放在什么地方。”

陈三七望着两大布袋子，心里琢磨着什么，沉思了片刻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其实可以放到我家去，就在附近，我家里就我和我奶奶，不占位置的。”

杜璇看了他一眼：“会不会不太好。”

“你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陈三七摊了摊手。

确实没有了。

搬书还是耽搁了些时间，杜璇最后卡着点进了教室，在车上时没跟方丽再说一句话。

等会儿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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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课外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