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云客栈,是随城最大最豪华的客栈,因温泉而著名。平日里客流如云的大堂,此刻却一反常态地冷清。客栈门口站着一长列上鲁**士,将这客栈的各出入口牢牢把守起来。
客栈伙计们一个个手脚麻利,知道这几日的活必须做得一丝不苟。背后客栈老板的身影,已经在大堂、客房、花厅、过道间来回撺掇无数趟了。
一名风尘仆仆的路人提着行李,正想要往客栈里进去,忽然被一名军士冷冷挡住,吓得面色一紧。
门童赶紧端着笑眯眯的圆脸出来打圆场:“兄弟,兄弟,我们客栈这几日被人包场了,见谅见谅!”
客栈老板见这一幕,心中叹息一声。转念一想,又美滋滋起来。随城还没有哪个客栈接待过如此高级别的贵宾。
陶源此刻泡在这暖云客栈最著名的温泉中,惬意无比。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大惊大怒大悲大喜,身体上、精神上都消耗太多。温泉是个养人的好东西,又不禁暗自遗憾,可惜墨曜身上有外伤,不能来泡温泉,无福消受。
将全身埋入水中,让温暖的水流润到全身全心都舒展起来......他这么好......他要和我一起白头到老......以后还有许多个美好的日夜都要和他一起共度......
陶源一抬头,氤氲水汽中,长发带出一片水花。
陶源默默出神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十国会盟上,邾国曾步裹当众承认了当年将瘟疫病毒散播到上鲁国,又嫁祸给须句的事。邾国国王忽然离世,太子曾步庆继任。上鲁国大军一路打到了红河三渡口。
如今,须句制造了瘟疫病毒的传言已破,这多年的冤屈可算是洗清了。
曾步裹已身败名裂。曾步庆回国后必会将他的恶行公告天下,将其列入追缉令中。曾步裹那样狼狈的逃走,也许以后就销声匿迹了,再也寻不到踪影了......就当他已经死了,他被无法天这样的晚期病患近距离感染瘟疫,估计是好不了的,除非有特制的解毒药物,否则就算是邾国和桑国最好的医师都未必能治得了他。
是真的也好,自欺欺人也好,就当他已经死了吧......我要和墨曜一起白头到老......陶源又忍不住痴笑起来。
他为我受伤,为我历险......耳边又响起来那句“好痛”......即使知道此事已经过去了,但一想起来心中仍是一阵钝痛。墨曜,以前都是我太任性,以后不会了,不会了,我要温柔地对你,就像你一直对我做的那样。
我们要一起白头到老......抬起手来,水珠儿滴滴答答欢笑着落下......等你老了,那一头黑发变成全白时,那模样必也是俊雅不凡的吧......
也不知徐太医为他诊疗得如何了,他胸口的伤已耽误了两日,还有髓冰术的影响......她加快动作,迅速洗漱完,向着花园奔去。
温泉坐落于客栈后山的花园中,陶源一路狂奔,没注意到眼前闪出一个人,那人之前隐在假山中,见陶源奔来,忽然现身,陶源急忙躲闪,幸好没有撞到对方。
那人身着一身棕色衣衫,是这客栈伙计的服饰打扮。
此人举止怪异,陶源疾声问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那人低着头,眼神躲闪,不敢直视陶源,往陶源手中塞过一个信封,低声道:“娘娘勿怪,我只是帮人送个信。”
娘娘?第一次被人这样称呼,陶源一愣神间,来人已经慌里慌张地往花园深处跑了。
追还是不追?
陶源掂着手上的信封,信封外观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字迹。
信封的样式和纸张都很考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文房用品,心中对写信人已经有了几分了然。
叹息一声,拆开信来,忽然一阵心惊肉跳。那信笺上写着:“上鲁亡须句,雪神峰可知内情。”
陶源一把将信撕得粉碎。不,不会的。和墨曜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为何不信他?这只是一封连姓名都不敢署的信!不要让这无聊事,扰了墨曜的心神!
陶源穿过花园,沿着回廊行去,墨曜就在前面的客房中。不知道徐太医为他诊疗得怎么样了?陶源又急切起来,只想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
“站住!”一声低喝,眼前闪出一个人影,挡住她去路。
陶源停住脚步,看清对方,笑道:“云盛,你要拦我吗?”
“小陶姑娘,君上特意交代了,你去哪里都不可阻拦......”云盛后退一步,让出路来,英俊的脸庞上竟难得地透着几分微红,带着些尴尬,向陶源一拱手,道:“不过你最好还是等一下......”
“陶源谢过云盛。”陶源微微一笑,只当没听到后半句,向前奔去。
云盛对自己的称呼,最初是“小陶大夫”,后来变成“陶源大夫”,今日竟变成“小陶姑娘”了......
脸上一烫,心神恍惚间,没注意到那房门忽然打开,出来一人,那人全副心思都在手上拿着的东西,没顾上抬眼看路,忽然惊觉到陶源时,慌乱闪避,手上的东西扑通一下,散落到地上。
陶源一眼认出这是徐太医的助手,当日墨曜在南华城受伤时,徐太医便是命此人去取药的。
“对......对不起,是我走得太急......”陶源急忙致歉。自己也是学过多年的宫廷礼仪,怎么现在总是这般处处出丑,暗自反省以后可要注意收敛好|性子。
“是我不好,娘娘恕罪......是我没看路。”那人也急着致歉,低头赶紧将散落地上的东西收起来。
又一个叫自己娘娘的?陶源一阵尴尬,急忙弯腰帮他一起捡拾。银针、药棉......都是医师常用的东西。
忽一阵风过,一片黄色的薄纸被风吹得一抖,陶源伸手将那纸张按住。这应是徐太医刚开的药方吧。上面写着“五星解毒丸十副,玉|肌膏十副......”
那人将东西整好,取回陶源手上的药方,转身匆匆而去。
五星解毒丸?这是师父和她一起研制的治疗瘟疫的特用药啊......那天,那会场门口躺着好多瘟疫重病患,墨曜是怎么进来的?难道被染了?他这一身伤,若再加上瘟疫......
陶源刚忆起来的宫廷礼仪瞬间又被抛到九霄云外,顾不上敲门,一把推门而入。
屋里的两人都被她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望向她。
墨曜斜倚在床|上,光着上半身。这房间很大,陶源站的门口离他躺的地方尚有一段距离,但陶源硬是被他胸口一片白皙饱满的肌肉晃得一阵眼晕。一位老者正举着药棉给他伤口清创。那位老者正是之前见过的徐太医。
陶源忽然意识到为何刚才云盛要拦着她了,一阵尴尬,低头道:“我......我......”
墨曜惊愕中望着她,只见到她瞬间飞起满脸红霞,门口的亮光漫射|进来,她的发丝上还带着清亮的小水珠,青色薄衫中影影绰绰透出纤细的身躯,好一朵出|水芙蓉。
墨曜喉结一动,浅浅笑道:“陶源,你是等不及要见我吗?我也很想你。”
陶源不知所措地望着两人,不知道该怎么接墨曜的话。
见多识广的徐太医垂眼继续专心手上的细活,道:“快了,快了,君上再忍一下。”
再忍一下?墨曜忽然一阵急躁。忍什么忍?好想立刻将这慢条斯理的老人家赶出门去。
陶源也曾经行医多年,遇到这种心急火燎不乖乖配合治疗的病患时,总令她生出欲哭无泪的感觉,瞬间同情起面前的长者,劝慰道:“君上不要着急,处置伤口急不得。徐太医,您慢慢来。”
察觉到墨曜微微皱眉瞥了她一眼,陶源心中一阵暗笑。他的面色和气息,都不像是染疫的情形。安下心来,找了个位置坐下,桌上正有一壶好茶,便心安理得地品起来。
墨曜好不容易挨到徐太医起身。陶源还在那边端坐着品茶,眼神都不往他这边瞟一下,似乎全然把他忘了。作为一国之君,混到如此地步,不禁一阵暗自凄凉,默默垂下眼帘不去看她。
徐太医又恭敬地絮叨了好一阵子这几日的注意事项,终于等到他转身将门带上的“咔嗒”一声,他迫不及待想要起身,左手一撑,忽然被人按住在床|上。
陶源一手搭在他额前,一手端住他下颌,命令道:“张嘴。”
墨曜瞠目结舌问道:“陶源......你......你刚才还在那边喝茶,怎么忽然就到我面前了?”
陶源轻松一拍手,笑道:“很奇怪吗?”
墨曜忽然觉察到足智多谋的自己竟然问了如此一个傻问题,她是用了四维术,原来她也和自己一样急不可待,心中一阵欣喜,又一阵心疼,道:“傻陶源,不能好好一步步走吗?才好了一点,就为这样的小事虚耗元气。”
陶源微微一笑:“幸好你没事,我刚才有些担心。那日会场门口有好多瘟疫重患,你是怎么进入会场的?”
当时情况紧急,生怕再晚一刻就要来不及......墨曜思索下,沉声道:“我多年前就感染过一次了,这两次的瘟疫病源同宗,所以不太可能再被染。”
墨曜说的有理,那为何徐太医的药方上会有十副五星解毒丸?十副,正好是中期病患一个疗程的药量。
墨曜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有你桃源圣手在,我有什么好怕的?”
“嗯,我刚看过了,你确无恙。”陶源松了口气,又喃喃道,“奇怪,那为何徐太医的药方上会有五星解毒丸?”
竟被她知道了?墨曜默默思索一下。
“嗯,这个,可能是想给我预防一下吧。你不知道你夫君身系家国重担吗?”墨曜一把将陶源拉入怀中,眼中浮起一阵笑意,“这边的温泉如何?怎么洗这么快,让我检查下,看看有没有洗净......”
陶源一阵惊慌失措:“墨曜,徐太医刚交代过,你这几日必须卧床静养。”
墨曜一皱眉,忽又露出迷人的笑容:“源,以后对我改个称呼。”
“什么?”陶源问。
“我叫你源,你该叫我什么?过来,陪我一起卧床休息吧。”墨曜吃吃笑着。
“曜?”陶源道。忽然警觉起来,“曜”和“要”是同音。
墨曜望着怀中的她,脉脉秋水中盛着无限娇羞,盈盈一握的纤腰近在眼前。忽觉一阵燥热,生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做出粗鲁的举动,急忙闭上眼。
从此以后,我要全世界都对你温柔以待。
“源......源......”墨曜浅浅吻着她的额头,轻柔唤道,“快叫我......”
陶源一阵意乱情迷:“嗯......曜......”
墨曜觉得自己已经魂飞天外:“喜欢你这样叫我......”
陶源痴痴道:“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