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重并不相信那份战报的内容,在他心中,自己这位表哥是天神般的存在,怎么可能会输?那必是战场上的一时迂回。他的贤表哥一定会凯旋而归。
但眼下确实是个困局,不光自己,还有王嫂,都落在曾步裹的手上。
云重不断对自己说:低调,熬着,忍着,等着最后的水落石出的那一刻。怒火中烧,紧握住剑柄的手指节欲裂,连带着银色的剑身也颤抖起来。
“桃源圣手,云重不懂,你应该能懂,对吗?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哈哈哈......”曾步裹似乎对眼前的红颜知己非常有信心,又忍不住大笑起来,“上鲁国已亡,你现在还不立刻弃暗投明?”
怒火腾地升起,心胸欲裂。怎么办?陶源仿佛愤怒到了极点,忽又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不要激怒对手,一定会有转机......
淡淡一笑道:“抱歉,琅璞殿下!陶源与您可不是同一种人!”
曾步裹似乎被刺激到了,恶狠狠瞪了她一眼,须臾间又变了脸色,假笑道:“话不能说太快,那样太不理性!你都不知道自己拒绝了什么?啧啧啧......他不能给你的王后之位,我可以给你!邾国的版图将会比现在更大!你会成为这世上最有地位的女人!”
陶源一愣,苍白的脸上浮上一阵嘲弄:“陶源自觉配不上您这么高尚伟大尊荣的人!”
周围的人都听出来这是一句饱含嘲讽的反话,“高尚伟大尊荣”正和云重刚才说的“阴险卑鄙无耻”相映成趣。
然而曾步裹却犹如吃了补药,兴奋大笑起来:“这就对了。既然你面容酷似须句趣,不如以后就做须句趣吧。那些须句旧民可真是难伺候,不过相信等我娶了你之后,他们必会乖乖臣服于我,你这一张脸可抵得上数十万官兵和无数的军资开销。当然,同时你也是桃源圣手,嗯,有你站在我身边,定可安抚上鲁旧民的人心。而且你还长得这么美这么诱人,哈哈哈......”
他不知道我就是须句趣!只当我是长得相似?偷偷瞥一眼那名邾国的红衣将领......映雪却只是低着头,并不看她,似乎心中有愧,又好似与她并不相识......
这边有人已经按捺不住怒火了,居然有人敢一再出言调戏自己的“王嫂”?云重咬牙切齿道:“曾!步!裹!你是疯了吗?”
“云重!”陶源急忙轻扯住云重的手肘,怕他沉不住气激怒了敌人,轻声安慰道,“不要和疯子一般见识。”
抬眼望向曾步裹,冷笑一声,道:“琅璞殿下,您记性不太好啊。陶源早告诉过你,我和他人已有了婚约。请琅璞殿下自重!”
曾步裹一愣,恨恨道:“好!我会帮你先清了前面的孽缘。只不过是多等一会,又有何妨?”
陶源心中暗道一声“好”。我要的就是你好好等着,墨曜一定会来救我们,只要在他来之前,那疯子不要咬人便好!
曾步裹随即鼓掌起来:“婚约?如果他死了,婚约是不是就自动失效了?既然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我就等你见到棺材的那一刻吧。”
不,墨曜不会有事的!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明知道这只是对方的一句虚张声势。陶源浑身仍是一震,五脏六腑都隐隐泛起疼痛来。
陶源面无表情道:“那就等着瞧呗。”
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不再看那疯子,陶源僵硬地转过身去,冷不丁又与另一道目光不期而遇。何煦正定定地望着她,迷惑又忧郁的目光,生生刺得她心中一疼。
时光静静流逝,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陶源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捱,每过一刻钟,心里的煎熬就多一分......墨曜,你在哪里?在做什么?那南华城王宫里正在发生什么?太后,何好,他们怎么样了?......
“报——”邾国的红衣将领犹如一颗陨石划过,轰一声,坠落地面,映雪双手奉上战报,“殿下,这是刚收到的最新战报!”
曾步裹速速拆开,目光一扫,抚掌大笑起来:“好!”
他缓缓走到人群中间,享受着众位使臣投来的惊愕又恐惧的目光,脸上浮出一层红光,深吸一口气,大声道:“这次就由我亲自来为诸位精英们念一念吧。听完后,你们就该动笔,写一封新的飞鸽传书了。”
陶源心中莫名一悸,呼吸不由自主快起来。
“巳时三刻,上鲁国君携精兵五千,出现在随城西南方三里处。我军依计行|事,事成。上鲁国君暴毙,剩余兵勇四散逃亡。现下,我军派出十股小队,正分头追缉。”
所有人都愣住了,场面骇人地静默着。
榆望霍然伸手,从曾步裹手中抓过战报,来来回回仔细辨认上面的每一个字。身边迅速拥挤过来好多使臣,挨挨挤挤在一起盯着那战报,每张脸上都挂着相同的惊恐。
曾步裹并不在意榆望失礼的举动,反而宽容地退开两步,给那人群留出更多空间来:“看吧,都来看看。”
周围一片哗然,紧接着是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陶源闭上眼睛,被一股浓烈的情绪包裹着,如万蚁噬心,还未来得及体会这情绪究竟是心痛、悲伤、震惊,还是不甘、不信......耳畔已经传来云重的咆哮声。
“我不信!不可能!我表哥他十六岁就独自斩杀蛊雕怪兽。”
“这世上就没人能打得过他,他是最强的!”
“他不可能输,不可能会死!”
“你就是做一份战报来骗我,骗我们的!你就是最阴险卑鄙的无耻小人!”
“够了!”陶源厉声道。
云重整个人瞬间愣住,扭头呆呆望着眼前这位“王嫂”。陶源的目光如一盆冷水,倾泻到云重失控的怒火上,将他的愤懑之情速速熄灭下去。
陶源冷冷道:“既然不信,何必多言?”
曾步裹一步一踱缓缓走向陶源,叹气:“云重,你信不信,我并不在乎。”
忽然他身形晃动,只见一道灰影如鬼魅般来回穿梭,转瞬间已转到陶源面前。他竟轻易就避开挡在陶源前面的重重人群和兵刃。
慢慢勾起嘴角,对陶源道:“其实我的功夫也不差呢!只是我不像他那么喜欢出风头。对吧?”
一伸手抬起陶源的下巴,问道:“桃源圣手,你信吗?”
陶源只觉得心中灌满了冰水,冻得她透不过气来,恍然回神,往后退了一步,决绝吐出一字:“不!”
曾步裹面色一沉,缓缓点头:“嗯,墨曜确实很强,原本我也以为他是不可战胜的。可你知道吗?原本完美的天神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凡人。”
陶源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
他又得意得笑起来:“又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呢?”
“我今日来会场,一看到你就放心了。按着你今日的衣着装扮,精心打扮了一个戴面纱的女子,绑到那密密麻麻上百个陷阱的最中央去,又隐藏了无数的弓箭手和刀斧手在一边......”
真的?他是猜到我来了随城,想过来护着我?
陶源心疼得发颤,摇摇欲坠站着,口中涌上一阵甜腥味,踉跄半步。
曾步裹一手拎起陶源的后颈,仔细观看着她的痛苦表情:“你这么心疼他?啧啧......我都有些羡慕了。想不到你如此重情重义,我又多发现你一个优点呢!”
将她一把拎到平台边缘,一手指向空中,歪头,道:“随城西南方三里,就是那个方向。随城不大,嗯,本该能听到动静的......巳时三刻......哈......那时候你们正在热热闹闹地放飞信鸽,把声音盖过去了......嗯......可惜,本来你该听到那些惨叫声的。”
那西南边的天空上被一层阴云覆盖着,灰白阴霾中似乎隐藏着杀气腾腾,幻觉似的呼喊声、杀戮声传来。
不!不会!不可能!
记忆中的他微微叹着气:“半个月前,黑骑军的首领吴任将军忽然去向不明,不知道中间是否有阴谋。而且曾步裹既然知道了你我的关系,我更不能让你去冒险。”
他说了,曾步裹会利用我去挟制他......
我为何要一意孤行地来这里?
陶源全身一阵痉|挛,脑中像被无数钢针刺着,头疼得要裂开。
曾步裹看着她惨白的脸,皱眉道:“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给不了你的,我也能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一手提着她的后领,目光似乎已经穿透衣衫,在她身上摩挲起来:“放心,我会好好疼你,宠你......啧啧,你这可怜巴巴的样子真是要人命......要是在床|上一定是刻骨销|魂......”
陶源忍受着噬心的疼痛,每一块骨头每一个毛孔都仿佛渗透了剧毒,那魔掌轻轻一松,终于脱身出来,猛地往前一扑,喷出一阵血雨,栽倒在地上。
“晕了?真晕还是假晕?......管你真真假假,算了,正好。”曾步裹一愣,转身对身边的随从道:“带走。”
两名随从急忙过来,弯腰准备抬起陶源。
“不许碰她!”一个身影狂奔过来,飞起两脚,随从已被踢飞出去。
曾步裹一惊,扭头看清来人,一挑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