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被心爱之人当众抓包,捏起来并放在袖子里这种事,从来就没在肃肃的脑子里考虑过。
她本想等任务完成后,找个契机跟端木北坦白,争取他的原谅,或者是干脆把人拐到妖界,“逼良为娼”,从此过上吃吃喝喝享清福的生活。所以,当整个“鸟”被施了个定身术,不得不“呆”在端木北袖子里时,肃肃有大把的时间思考,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成这样的?还有,她是该庆幸终于保住了的小命,还是该懊恼端木北发现她是妖的事实,亦或是该编个什么理由解释:她出现在花神君的丹房干的这些偷鸡摸狗之事?
最后,她终于决定:装可怜,博同情;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利用端木北的良善过难关再说。
所以,当端木北把“鸟”从袖子里掏出来,解开了术法,却发现对方立即把头埋在翅膀下面,浑身散发出一种“我就是个装死的鹌鹑”的气息时,真的是气笑了!
“原来,你是只鸟,还是只灰毛鸟?这是什么品种?乌鸦吗?可是乌鸦不是黑的……”端木北等了会儿,看她不说话,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故意拿话激了激。
果然,“灰毛鸟”刷的抬起了头,黑豆般的小眼睛里竟然迸发出熊熊怒火:“叽叽叽叽!”
“你打算就这样跟我讲话吗?”端木北摇摇头道:“也罢,既然你更喜欢这种状态,那我一会儿去打个笼子,把你养在里面,也省得你成天给我惹麻烦!”
“端木北!”肃肃放弃了装死的策略,变为人形,怒吼道:“奶奶的,你竟然想把我关笼子里!你们仙人都是一丘之貉!”
“怎么,不关笼子里,让你再去偷花神君的丹药吗?说,你去偷什么?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端木北的声音中有一丝少见的凌厉,这种审问犯人的口气,这让肃肃很接受不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果然,知道自己是妖,这种身份上的天然对立,让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妖了?什么时候知道的?”肃肃故意不回答他的问话,想另起话头,可这句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如果端木北早就知道自己是妖,还对自己多加照顾,甚至,甚至还和自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如此隐忍不发,放这么大的长线,就是想“钓”出自己吗?她本能的不愿意相信这个说法,可如果他不知道自己是妖,该如何解释今日在丹房发生的事?
巧合?骗鬼呢?
“的确,我早知道你是妖。”端木北坦荡荡承认了:“迟迟没有拆穿你,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所以……”
“所以,你就监视我!”肃肃怒极反笑:“怪不得今日你知道我去了丹房,你这是守株待兔呢!”说完想了想觉得不对,又立刻改了口:“你这是守丹待鸟呢!”
她这话太“肃肃”了,端木北心中暗笑一下,面上却仍旧绷着,淡淡解释道:“自你来了仙界,贺仙节也过了不少,以往每年这种节日,你都会早早的去占位,从头吃到尾,宴会上派发的灵丹、灵草什么,你也跟宝贝似的全部藏起来,可今年却根本没有出席的意思,早早跟四方告了假,你说,我如何不知你今日有异?”
肃肃低下头,在心里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该!让你平日就知道吃,关键时候出岔子了吧!也怪自己,今天光注意花神君的动态了,没注意到仙君……”
“况且,”端木北继续说道:“从苍梧渊回来,你这一个月情况颇为不对,你天天外出,却又不是去修行,东蹿西蹿,**门几大仙山你全走遍了,而这些都发生在夜里。而我几次跟你说话你都魂不守舍,这个状态,我总觉得不对,所以就多注意了些,果然,今日你……”
肃肃心中升起一股愤怒之情,她觉得虽然自己隐瞒在先有错,可他大可以发现自己是妖的时候就拆穿她,抓住她也好,质问她也罢,总好过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看着,就这么守着坑等她跳下来,有意思吗?
她心中的怒意越来越大,她丝毫不担心他会把她怎么样,杀了更好,一了百了!交出去?上报仙门?这些她都顾不得了,她只想问清楚,为什么要如此对她!他对她的感情,是不是也是骗人的?她只想跟他大吵一架……
可当肃肃抬起头,看向端木北的眼睛时,发现里面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些看不起、鄙视、厌恶、杀意、厌烦……那人的眼中只有浓浓的“担忧”。
他在担心自己!认识到这一点,肃肃就如同一只充气到极致又被人扎了一针的皮球,“噗嗤”一声,所有的愤怒都烟消云散了。
“不是我自己想来的,我也是被逼的,你相信我。”肃肃闷闷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蜷在床上抱着双腿不吭声了。
端木北叹了口气,上前两步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握着肃肃的手说:“肃肃,我知道你不是那些修炼邪道的妖,也知道你不是那些弑杀饮血的妖,可别人不知道啊!你可知,今日如果被其他人发现,你会是什么后果?”
看肃肃还是不说话,端木北有说道:“你能否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丹药,如果可以,我出面去向花神君要,你不要再冒险。”
“真的?”肃肃狐疑的看着他:“你们仙也会这么好心?”
“我只是不想你再冒险,辛亏你的目标是花仙君的丹房,他的手段柔和一些,要是换成宗主那里,你来不及变鸟就会被钉死在原地。”端木北无奈的劝到。
肃肃想了许久才说:“你听说过聚元丹吗?”
端木北心中一沉,语气却故作轻松的问道:“原来是聚元丹!是妖皇派你来的?”
“嗯。”肃肃点点头,将妖皇去了她的妖气,并如何把她送上仙界一事简单说了。末了,她期翼的问:“这个丹药可以给吗?这个不是什么害人的丹药,应该没问题吧?”
端木北道:“你可知这丹药是作何用的?妖皇为何需要它?”
“似乎是妖皇在上次妖仙大战中受了伤,一直不得痊愈,所以才打起了这个丹药的注意。”
“聚元丹有康复一切外伤的作用,尤其是对妖丹的修复,非聚元丹不可。”端木北给她细细说明:“上次妖仙大战,之所以最后不了了之,就是我父亲用了了元神俱灭的代价,才使妖皇妖丹受损,最后不得不停止这场战争。肃肃,如果妖皇得到聚元丹,一定会卷土重来,妖仙大战必将重演!两界多少生灵将要毁于一旦?所以,这丹药一定不能给他,明白么?”
肃肃不知道还有这个隐情,但是事关她和养父的性命,更何况她也没有端木北父亲那种“一心为了天下苍生”、“为众生而死”的觉悟,当下就反驳道:“我不管,妖皇有多恐怖你不知道,要是拿不到他想要的东西,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况且,这又不是什么害人的药,求你了,给我吧,要是你不肯帮忙也行,放了我,我自己想办法,绝不连累你。”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这虽是救人的药,却会害千万性命,两界一旦再起事端,死的不止是仙界的人,妖界也会死伤无数!”事关重大,端木北害怕她用什么其他法子真的把那聚元丹偷了,便苦口婆心的继续跟她讲道理。
肃肃心道:要是拿不回这丹药,等不到妖仙大战,我就得死了。可是潜意识里她又不想告诉端木自己和苍耳受制于妖皇的事情,便决绝的说道:“我可没你那么伟大,我就是只妖,我只想保命而已,这难道有错吗?你要是完不成仙门的任务,都会有惩罚,我要是完不成妖皇的命令,惩罚只会比你们仙人更残忍。再说了,我就是只小妖,别跟我讲什么大道理,我听不懂,也不想听!就算再次爆发什么妖仙大战,也打不到我这里来!”
看她根本不听解释,端木北干脆换了个她最关心的话题:“妖皇是如何威胁你的,你说出来,我帮你解决。”他知道妖族有很多控制人的手段,就不知妖皇是如何威胁肃肃的。但是仙家手段亦有不少,说不定能帮到他。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要么就帮我去求求花仙君,要么就放了我!你是高高在上的仙,自然不希望妖皇妖力恢复,你要是看不惯,可以去揭发我啊!又或者,”肃肃恶狠狠的说:“你把我杀了,练成丹药也成啊!你们仙,不都是这样为富不仁,雕心雁爪吗!”
这诛心的一番话气的端木北青筋直跳,脑门生疼。
自从在苍梧渊度过那样一个七夕后,端木北本觉得和肃肃之间更近了一步。他不知别的眷侣是如何行事的,但就他来说,虽然没有昭告天地结为道侣,但既然和人家有了夫妻之实,这辈子就会不离不弃,两人之间应该更亲近,更甜蜜才对,可是当他第二天早上端着做好的甜粥来到卧竹居时,发现肃肃并没有在房内。
肃肃的脾性他是很清楚的,这个时间是仙门规定的练剑的早课时间,肃肃自从入了霸天剑门,就没有参加过。当时他和她并没有男女之情,但也知道她的天资是不适合练剑,便一时心软没有强制。所以,这么些年来,肃肃每天一直都是能睡多久就睡多久。再者,她偏偏又顶了个仙童名号,还是含元殿最小的,嘴巴又甜,结果久而久之,没有任何人对她日上三竿才打着哈切出门有任何异议。
她不在屋里!端木北摸了摸床褥,凉的!这是一晚都没在!他寻了个竹椅坐下,思索这是怎么一会事。想不出来原因,他便暗中继续观察,却发现肃肃几乎整天都不在凌云峰,反而频繁出入其他几个剑门,而且都用上了隐身符,她这是在找什么?和她来仙界的目的有关吗?直到贺仙节这天,他尾随在她身后,看她进了花神君的丹房,他这才知道,她的目的八成应该是丹药,这才有了之前的一幕。不过他也庆幸,幸亏他去了,否则她现在已经被守卫抓起来或者当场杀掉了。
现在,虽然暂时解除了生命危险,可更大的麻烦来了,肃肃不知道其中的深浅执意要取得“聚元丹”,这是万万不可能的,太平了几万年,全靠**门秘密保管了这丹药。
几乎所有仙界的大佬,只要知道“聚元丹”这东西的,都以为它在玄丹门。殊不知,为了保护这丹药,玄丹门的宗族早就秘密带它藏到了**门,除了宗主、花神君和个别剑门的门主,谁也不知道。万一丢失,妖皇再次掀起血雨腥风不说,**门也会成为千古罪人。
另外,如果他是妖皇,派人做如此重要的事情,一定会牢牢控制这个“卧底”,所以肃肃才会在提到妖皇这个词的时候眼中闪过那样的恐惧,他是用了什么方法威胁肃肃的?到底该怎么办?
可还没等端木北想出个万全之策,肃肃突然闷哼一声,扑倒在地上,浑身缩成一团,面白如纸,颤抖不止,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肃肃!”端木北连忙过去想要把她扶起来,可她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在地下打滚。端木北握住她的手腕,本想将自己的灵力渡进去,减轻她的一些痛苦,可刚一试探,肃肃就大叫一声,似乎比刚才更为疼痛,只能赶紧停下。
看她痛苦不堪的模样,端木北心如刀割,趁着她一波疼痛刚刚过去喘息片刻的机会,他连忙问:“肃肃,这是什么?可有缓解的办法?”
“是,是,噬,噬灵虫,啃,食灵力、灵体,我试过了,没有,没有任何办法,熬过去,就,就好了,啊——”肃肃哆哆嗦嗦说完这句,又一波剧痛来临,她再也没有任何精力说话,只能绷紧了身体,全力抵抗这能把人逼疯的虫子。
和第一晚一样,即便端木北试过各种办法,都没能减轻肃肃的痛苦。
后来,看她疼得竟然开始咬自己,害怕她不小心咬断舌头,于是端木北连忙将手腕伸到她口中……那时肃肃虽然意识模糊,却也知道这是端木北的手,一开始不肯,可到最后疼疯了也顾不得许多……
直到丑时,肃肃才渐渐平静下来,浑身软烂如泥,汗水浸湿了衣衫,如同水中捞出的一般,身体还在轻微的抽搐。而端木北的手腕,也早已血迹斑斑,伤痕累累。
顾不得手上的伤,端木北将肃肃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把湿衣服给她扒了,找出一件自己的干净里衣换上,又找个颗补灵丹给人喂下,这才松了口气。
“这,就是妖皇控制你的方法?”端木北坐在床边,话语平静,但是怒火却在心中翻滚,眼中流露出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气。
“嗯。”
“你现在觉得如何?”端木北理了理她额间的一缕碎发问道。
“还,还好吧。”肃肃终于缓过了劲儿,“这也就是第二次,要不命早没了。”说完,她不经意的一低头,看到了端木北还在渗血的手腕,心中难过嘴上却不肯服气的说:“不是说不要管我吗?不是说要把我关笼子里吗?不是说要把我供出去吗?还管我死活干什么?”
端木北被她这种“强词夺理”弄得哭笑不得,眼中翻滚的冷意瞬间散了。他摸摸她的头说:“我要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绝对不会让你去冒险。噬灵虫的事情我去想办法,你就不要再打那丹药的主意了。”
天亮后,端木北做了两件事,一个是给床上的人施了个定身咒,防止“某鸟”故技重施再次犯险。另一个,他去了天虞峰找了花神君,将事情全盘脱出,并恳求花神君炼制个对付“噬灵虫”的丹药。
花神君虽然游走在各种草药、灵兽之间,但是确是难得的中立派,既不包庇仙,也不偏袒妖,知道肃肃的遭遇,他还亲自上门来看了看,取了一小瓶血液回去研究,还真给练出了一种“解药”,能暂时压制“噬灵虫”的活性,虽然不能完全去除,却有种让它沉睡的功能。夜里发作时虽也有痛感,却不是无法忍受了。当然,如果想要彻底祛除,还得长期研究。不过,肃肃对此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本以为已经算是解决了问题,只要花神君研制出全部的解药,肃肃就不会那么执着的寻找聚元丹,她的身份也就不会暴露了。等事情平息,找个借口让她下界不要再回来,便安全了。至于他们两个人以后怎么办?如何才能在一起,仙途如此漫长,总有解决的办法吧!端木北如此想着。
可凡界有句诗说得好:“人生易尽朝露曦,世事无常坏陂复”,也许就是对他二人的后来所发生之事的最好诠释。
贺仙节后第五天,宗子给端木北安排了个到人间界寻访有灵种的凡人的任务,这种任务时间很长,有时甚至长达好几个月,端木北本想推脱,可宗子却不断施压。
最后,他考虑到肃肃身体里的噬灵虫已经基本被压制,暂时没什么问题,最后只得应了。他寻了个由头,跟四方说肃肃犯了门规,罚她在卧竹居抄剑诀,他不回来,决不能放出来。
四方着实有些吃惊,端木仙君平日有多宠这小仙童是众所周知的,便多嘴问了一句:“仙君,您这任务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这,她犯了多大的错,需要关这么久?”
端木北只给了他一个眼神,四方就立马闭嘴了。
解决完四方的疑问,端木北又转头看了一脸“乖巧”模样的肃肃,真是害怕她不管不顾闹出什么事儿来,便一语双关的说:“你这次犯的错有多大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在的时候你就给我好生呆着,要是再犯,你知道后、果!”
肃肃自从在端木北面前暴露了,颇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听了这话忙不迭的口头答应,保证一定好好呆着,一切等他回来再说,末了还冲他微微一笑。
端木北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给卧竹居设下重重结界,确保里面的人不会跑出来,也不会飞出来之后,才带了几个人到人间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