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北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含元殿,完全恢复意识的他没有立刻检查自己的身体,也没有立刻打坐修炼补充灵力,而是少见的愣了神,就这样直愣愣的躺着。
这个状态,在四方看来,很不寻常。
“仙君,您怎么了?身体可有什么不适之感?是否要我再去请花神君来看看?”四方担心的问,这可是中了不知名的妖毒,万一留下点什么后遗症可怎么好?
“我,没事。”端木北感受了一下灵力的运转,没有丝毫瘀堵停滞的地方,和昏过去前的状态完全不同,他的毒,竟完全解了。
“那仙君你为何这般严肃的表情?”听到他没事,四方送了一口气。
端木北皱起了眉,想到自己在半睡半醒中迷迷糊糊的听到的那些话,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肃肃一定是以为自己昏了过去才说话毫不避讳,他虽然没有完全听清,可是那个叫,叫贪吮的虫王,还有他们提到的妖皇,仙界、任务……难道这都是他中毒时的幻觉吗?不,虽然后来他又昏了过去,可这些词的确是听见了。
肃肃她难道真的是……端木北觉得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不会的,她一丝妖气都无,怎么可能是,是妖!
“四方,肃肃呢?”端木北一边起身穿衣一边问道。
“回仙君,那日肃肃送你回来后就回卧竹居休息了,我看她脸色不好,可能是灵力消耗太大所致。这都五天了,也没见她出来。”
“我去看看她。”端木北说完就径直朝卧竹居走去。
卧竹居里,肃肃正在练习使用这新的手臂。好在四方看她废了老鼻子力将他们仙君全须全尾的带了回来的份上,大方的放了她十天假,这几天听说仙君也还在睡着,也没人找她,她自然也不敢找别人,所以等肩膀处的伤口没那么疼了,她便开始熟悉起这“假”手臂来。
好不容易画完了一个简单的取水符,却因手指的僵硬最后一个手决没使出来,废了。不过肃肃也没有灰心,前天她连筷子都拿不起来,现在也能稳稳的拿起水杯了,她觉得只要再多练习,基本的符咒什么的应该让人看不出端倪。
“你,在干什么?”端木北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
肃肃吓了一跳,可等回头看见是端木北,看见他好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她发出了一个自心底而出的笑容:“仙君!您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听四方说,是你救了我?”端木北的语气没有平日的温和,稍微带了点审视,但是肃肃本就有伤在身,又一时情绪激动,也没能察觉出来。
“啊,是,就是中了那妖物的毒,我有解毒丹,吃了就好了。你也知道,我对这些总是很擅长。”肃肃避重就轻,她不想让端木北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点儿也不想。
“哦?那谢谢了!”端木北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况且他心中还有些疑虑,于是并没有提及自己听到的那些话,也没有质问什么,而是行了个谢礼便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肃肃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也没有多想。现在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已经快要掉了。
端木北出了卧竹居,祭出“灭空”御剑急飞,直接来到了**门主修符箓的长老丁落海哪里,将当时击退赤峰时肃肃使用的符咒画了出来。
“丁长老,您可知这是什么符咒?”
丁罗海是个头发半百的老者,脸上道道竖纹更显得他有些阴森刻薄,他看了看那个符文,抬眼看了一眼端木北,阴沉着声音问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从下界偶然得来,感觉和仙界的有些区别,所以想请教您,还望不吝指点。”
“这个符,你没法用的。”
“为何?”
“不信你试试。”
端木北听了随即注入灵力到那个符咒中,可没想到那符咒竟然灵光一闪随即化为了粉末消失不见了,完全没有当初阻挡赤峰时的气势。
“这,怎么可能?”当时虽然不知为何用了这道符咒后赤峰会四下逃散,但是此符的威力自己可以感知到,而这个自己画的符咒,没有任何威慑的感觉。
“你画符一道自然已经有所小成,灵力也深厚,自然不是你画错了,相反,你画得十分完美,但是,别说是你了,就是我,甚至万符门的宗主来画,这符也是废的。”
“还请长老赐教。”
“这是用来击退群虫的一种符咒,绘画时必须以此种虫子厌恶的妖兽,也就是它们天敌的鲜血画制,方可起到相应的效果。所以,别说是你,就是仙界任何一个人都是不行的。”
“鲜血?”端木北喃喃道:“提前准备好血液可否,就跟画符用的丹砂、流银等材料一般,可行?”
“啧,说了要鲜血,就是要刚刚流出的血才行,如果你提前取出备好,血没了味道,如何击退群虫?所以,此符咒非妖不可用,仙人画了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端木北:“……”
第二日,端木北拿着那日战斗妖虫的衣服,亲自去天虞峰找了花神君。
“阿北,你怎么来了?不多休息几日?”花神君感觉到了熟悉的灵力波动,关心的问。
“花神君,听四方说这几日多亏你了,特来感谢。”
“呵呵,我?跟我又什么关系?我只是帮你检查了一下有无余毒,开了点温养金丹的药剂而已,没帮上什么忙。怎样?身体可好多了?”花神君温和的问。
“没事了,灵力运转一切正常。”端木北说着拿出拿件沾了血和毒素的衣服递给花神君:“神君,这次来还想请您帮忙,看看这毒到底是什么毒,以仙界现下的手段,可有解药?”
“好。”花神君接过衣服,粗粗检查了下道:“剧毒,要是当时不是你已经是仙君级别,换个普通仙人,估计当场就会毙命。这毒成分有些复杂,等过两日我给你捎信可好?”
“多谢神君!”
三日后,端木北收到了花度春的玉简:“此毒具有变异性,似是几种毒素凝结而成,单纯的解药无法从根本上祛除,恕我直言,仙界现有的解毒丹只能暂时阻止毒素发作,而无法根除。想要彻底解决,唯有以毒攻毒,以妖界最强毒素攻之才行。听说你的毒是你手下一个小仙童解开的,我十分好奇,可否叫来一同探讨否?”
端木北看了久久不语。
如此就解释得通了,那些模模糊糊听到的对话不是假的,她的确带自己去了什么虫王那里。虫王,拥有妖界最强的毒素,不是如此,自己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再加上那个斥退赤蜂的符咒来看,她,竟真的是妖!
先不说她为何会没有一丝妖气,既然要潜伏仙界,必定会有一些手段,这个可以暂且不提,重要的是,她来仙界干什么?来**门干什么?她找上自己有什么目的?她到底有什么任务?
端木只觉得一时间心乱如麻。按照规矩,要是发现哪个仙人有背叛的嫌疑,或者有结交妖界意图不轨的实证,应该早早禀告宗主才是。更别说她很可能是只妖!
可是,想到这一百多年间的点点滴滴,想到那女子皓齿明眸,狡黠多变的机灵模样,他又迟疑了。一旦他说明实情,肃肃必死无疑,这让他如何下得去手?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在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发现这一切!他,到底该怎么办?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端木北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明面上是养伤调理,实则是在反复思考。他想了无数个可能,无数种办法,一一否决再一一重建,最后,终于情感战胜了理智,心中的爱意战胜了那一点儿坚持。她既然潜伏仙界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走,说明她的任务还没完成,自己还是先不要说破,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如果不是危及宗门,仍由她去也罢,最多,自己抢在所有人前面把她送回下界,无论如何,要保全她的性命才是。
终于想明白自己心意的端木北刚出房门,就听四方说了一个坏消息。
“你说什么?宗子要给所有仙童上剑术课?”
“是,不光肃肃和我们剑门的仙童们都去了,其他各门的仙童也都去了,说是宗主要求的。我打听了,说是宗主对宗子之前的一些行为很是不满,要求宗子好好表现,在仙童面前挽回一些形象,所以安排了这次授课。”四方回答道。说完,他看端木北神色不定,似乎十分担心的样子,便道:“仙君不必忧心,这次既然是宗主亲自出面要求,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您要是冒然前去,万一宗子看见您再把气发在肃肃身上,那就……”
端木北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况且他虽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却还是有些犹豫。放肃肃一条生路,从根本上来说已经是违背了仙门的宗旨,有负各位师傅的教导,心中很是复杂。可男女之情又犹如缠丝乱麻,自己一时半会儿也不明白该用什么态度对她,便没有再坚持,而是守在含元殿等待。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日头西斜,肃肃却仍旧不见踪影,端木北坐不住了,刚想起身去找,就见欧阳傲桃抱着昏迷的肃肃快步走进了含元殿。后来据四方说,从未见过仙君这般冷若冰霜的模样,那模样说是要吃人也不为过。
“我已经让药师给检查过了,说是没有大碍,也及时服了药,就是得好好休息几日。”欧阳傲桃看着端木仙君那难看的模样,赶紧解释道。
端木北一把抱过肃肃,直接走进了内室,将她放在自己的床上,强压怒火冷声问道:“如何会弄成这样?”
“我也没看见,我到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听围观的仙童说是不小心中了宗子一剑,被剑气伤到了,好在不是用的愁海,而是用的教学的木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端木北在心中第一次对一个人升起这般大的恨意,周绍辉,你针对我也就罢了,却连一个小仙童都不肯放过,你是当真以为我不会计较吗?
其实,这次端木北是真的误会周宗子了。事情的实际情况是,宗主为了提高儿子的一些声望,让宗子给仙童们授课,有了这层关系,无论以后这些仙童们在哪个剑门,成长如何,以后都得以半师之礼敬之,所以,这次周绍辉是真的没打算闹什么幺蛾子,虽然心中不愿意但也老老实实的教授了些招式。
可等他发现肃肃也在其中,心中又有些不忿,便打算小小的惩戒她一番,让她摔个跟头出个丑,也算是恶心一下端木北那家伙,于是就让肃肃上台和他过招。可他不知道的是,肃肃的“假手”软弱无力,拿剑就很勉强了,更何况和人对招硬拼,一击也挨不下来,就这样被打飞在地。不过,端木北对他的记恨也不冤枉就是了,要不是他存了坏心,肃肃也不会受伤晕了过去。
端木北让其他人都退下,亲自照顾肃肃。看她在昏睡中难过得皱起了眉头,便将一股柔和的灵力慢慢输入她体内,游走全身,帮她舒缓痛苦。只是每次灵力运转至双臂时,就感觉晦涩不堪,这是受伤了的表现,难道是今天被宗子的剑伤到了手臂?他正思索着,肃肃醒了。
肃肃也觉得这段时间颇为倒霉,如果说没了胳膊还有几分自愿性质,今日这当胸正中一剑真是天降横祸。
“周绍辉,你等着瞧,看老娘我怎么找回场子!”她一边在心中暗骂那个小肚鸡肠、丧心病狂、作恶多端的宗子,一边睁开了眼,竟然发现仙君就坐在床边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仙,仙,仙君?”肃肃有些结巴。算起来,自那日后,她已经有十多日没见过端木北了,四方说仙君在闭关,可她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不得不说女人的第六感还是挺准的,只不过肃肃不知道自己的“仙皮”已经掉了,只以为是什么别的原因。
“我问你,你刚才在剑术课上伤到哪里了?是手臂吗?我刚才为你疗伤,才发现你双手经络晦涩瘀堵,是不是被宗子的剑气伤着了?”看她醒来,端木北连忙问道。
“啊?手臂?”肃肃这才发现端木北一手掐诀,一手握着自己的手腕,源源不断的灵力正往她体内输送,怪不得感觉没那么难受了。可是手臂的事情是不能让他知道的,不是她有多么伟大,而是要怎么跟他解释自己认识虫王,还能和人家做交易?那自己是只小玄鸟,是只妖的事儿不就全都暴露了吗?
“手臂是之前在下界受的伤,老毛病了,不是宗子的剑……”肃肃还想编点儿什么其他的,可看到端木北那定定的望着自己的眼神,有些说不下去了,她觉得今天的仙君好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怎么会是只妖呢?”、“为什么她会是妖?”、“是不是自己搞错了?误会她了?”……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种种想法从端木北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怪不得,她会帮助那只火鸟,说不定他们就是同族……端木北万全没有发现,其实他心里已经接受了肃肃就是一只妖的事实,思路竟然已经拐到了研究人家是什么种族上去了。
“你要是没事儿了,就再休息一会儿,我就先到外间去,今天晚了,等明日你再回卧竹居吧。”端木北将思绪压在心底,尽量用从前的语气说道。
“明日,回去?”肃肃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仙君的寝殿里,立马坐了起来:“这,这不太好吧。这什么时辰了?我还是回去的好。”
“马上就子时了,就这样吧,听话。”端木北说完便不再看她,转身就要走。肃肃急了,她觉得他的仙君对自己虽然还像以前那般关心,可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想弄明白他的态度怎么如此奇怪!
肃肃刚想下床去追,突然感到从心底升起一股冰寒之气,直通四肢百脉,瞬间的功夫就冻得手脚麻痹,连舌头似乎都冻住了,她就如同一根冰棍一般,“咚”的一声倒在了床上。
“肃肃!”
端木北回过头看见她这般模样,心下一沉,想立刻为她检查,可就这片刻的功夫,肃肃的嘴唇已经变得黑紫,眉毛、头发,甚至眼睫毛都结了一层霜,全身都冒着白色的寒气。
端木北再检查内里,发现她的内丹处竟然被一股邪寒之气包围,他很熟悉这股寒气,这是中了宗子修炼的刁邪剑法才会有的后果,果然,是那一剑所致。只是这邪寒之气不到子时不会发作,所以没人察觉,要是夜里突然发作,生生冻一晚,还不知道会怎样。
而且他早就发现了,肃肃的灵力偏火性,宗子是水属性灵力,天然相生相克,对她的伤害比旁人更大。
端木北立刻将她扶起来,摆成打坐的模样,然后坐在她对面,四掌相对,左手探入一股灵力深入她的内丹附近,抽丝剥茧般将那股邪寒之气抽取出来吸入自己的体内,右手则将自己温润正常的灵力输入进去,平复这股寒气带来的损害。端木北如此这般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将那阴冷邪寒之气尽数吸完,肃肃也慢慢恢复了正常的体温。
“多谢仙君。”肃肃的舌头终于能打弯说话了,她也知道刚才的情况还是比较紧急的,要不是端木北留她在这里,而是把自己放在卧竹居里,就这个状态到明天早上,还不得冻成一只傻鸟?
“仙君?你没事吧?”肃肃看端木北的脸色有些发白,握着的手也冰凉冰凉的,虽然没有刚才自己那般吓人,可也觉得有些不对。
“无妨。宗子修炼的刁邪剑法会自带寒焰,中了他剑气的人每夜子时就会被这股寒焰包围内丹,灵力灵脉也会被冰冻起来,整个人也会呈现冰冻的状态。因为你的灵力属性和他的相反,就会觉得更痛苦。不过,我已将这寒焰全部吸到自己体内,以后应该没事了。”
“什么!你把它转移到自己体内?你……”肃肃又摸了摸他的身体,怪不得冷成这样:“那你会怎么样?会不会有危险?要不要找些丹药来吃。”
“没事的。”端木北极力忍受身体的不适之感,一边继续打坐运转灵力,让那股阴寒之气不至于凝滞在内丹周围造成更大的损害,一边想办法炼化它们,这是唯一的解决之法。
“都是我不好,总是给你惹麻烦。”看他难受的模样,肃肃心里一酸,眼泪一颗一颗的砸了下来。
这是端木北第一次看到她哭泣,在他的印象中,肃肃一直都是爽朗大气的样子,整天都笑嘻嘻的,被人欺负了也从不软弱,只想怎么报复回来。如今看到她突然哭了,心中的那份心疼突然让他明白,自己心里的那点儿纠结和坚持真是可笑!
喜欢就是喜欢,感情的事情是骗不了人的,骗不了别人,更骗不了自己。罢了,端木北心想,看来自己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小妖了,栽了就栽了吧。至于她到仙界来到底是干什么的,以后总有办法知道,有他在,不会让她干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更不可能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别哭了。”端木北停止了修炼,双手捧起肃肃的脸,轻轻给她擦了擦眼泪:“我真的没事,我将这股寒焰度到自己身上并不是一时鲁莽之举,我的灵力属性和宗子的相同,因此不会对我造成致命的伤害。其实这股寒焰并非全是坏处,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全部炼化它们,但是如此这般修行下去,过一段时间就能把它们收为己用,还能增加自己的修为,所以你真的不必介怀。”
没想到他这一解释,肃肃哭得更厉害了,最后简直是上气不接下气,还直打嗝。端木北从没安慰过哭成这样的女性,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最后,他只得无奈的将肃肃抱在了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温声说道:“你要真是过意不去,等好些了给我做一份绿豆糕如何?很久没吃啦!”
“不,”肃肃从他怀里起来,使劲醒醒鼻涕,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要给你做十份!一百份!一千份!”
“好,好,好,你做多少我吃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