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 第19章 （四）曾经

当夜，仙人们露宿墨水河畔。

虽然这里少有虫子，但是保不齐有其他大妖路过，所以端木北带人给每个营帐都布置了防御阵法，起到警示和保护的双重作用。看到其他仙人纷纷进入营帐，打坐修行补充灵力，她以为端木北也会如此，毕竟这位仙君的自律是出了名的。

在含元殿的时候就是如此，只要没有任务，每日四个时辰的打坐修炼是肯定的。于是，肃肃细心的将储物袋里的软垫、蒲团什么的都拿里出来，放在他的帐子里。

端木北却没有立刻进帐子休息，而是掐了个决，使出个“困顿咒”，从河里逮了两条肥美的鲫鱼上来。看到平时不重口腹之欲，最多喜欢吃点绿豆糕的端木仙君竟然在逮鱼，肃肃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可没想到更让她吃惊的还在后面。

之间端木北熟练的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找出锅子，升起篝火，开始熬汤……

肃肃有些傻眼，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仙得不能再仙的仙君吗？

很快，鲜美的味道就从锅子里飘了出来，这墨水河本就蕴含灵力，这鲫鱼不是妖也不是妖兽，但是从小生活在充满灵力的河水中，身体自带灵性，熬出的汤也异常美味。

坐在篝火旁，肃肃接过端木北递给自己的碗稍微吹了吹就喝了一大口，鲜美甘甜到的滋味瞬间充满口腔，也顾不得烫了，两三口喝完了汤，又吃完了鱼，抹抹嘴赞道：“美味啊！想不到仙君你还有这等手艺！”肃肃一边拍马屁，一边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端木北坐在一旁浅尝一口道：“经常到下界出任务，时间久了难免枯燥乏味，便给自己找点乐子，久而久之就会了，再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比不得你做点心的手艺。对了，你怎么会做那么多种的点心，似是专门学过一般。”

“是啊，我就是专门去学过，第一次到人间界的时候吃的就是点心，就爱上了，然后我就留下来学了，这样我就什么时候都能吃到啦，你别看我练剑不行，这个我前后跟十几个凡人师傅学过呢，手艺当然好。”

端木一边听一边笑：“这倒是很符合你的性子，对感兴趣的就十分上心，好学，肯钻研，人也上进，这样很好，以后升仙人、仙君也是指日可待的。”

肃肃脸红了：“我那有那么好！”心中却暗喜：看来我在端木仙君心中的印象很好嘛。

“但是，”端木北话锋一转，“要是在仙剑上能多用点心就更好了，不过我看你的资质，确实不擅长这个，以剑入道等你升仙人的品级还不知要多久，说真的，你可以考虑去玄丹门或者万符门，以符或者以丹入道，我可以……”

“不，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要在含元殿呆着！”肃肃急了，不顾礼貌打断了他的话。

端木北不明白为什么她态度如此激烈，很多仙人都是如此，明明出生在本仙门，但是资质不适合本门的术法，就会去别的仙门学艺，或者对别的仙术感兴趣了，也会去别的仙门长期修行一段时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连他自己，也曾因为喜欢符咒，去万符门学习过一千多年，肃肃的好友那个叫欧阳傲桃的，也是出身玄丹门而因为喜欢剑术来**门学习，这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这么想着，端木北就把其中的道理细细给她讲了，哪知肃肃却又抱住了他的大腿低声说道：“我不走，那些地方再好也没有你，我就是不走！”

端木北愣住了，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肃肃也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她一直因为自己是妖的身份，回避对端木北的感情，可一听到他要把自己送走，心就慌了，这才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在她潜意识里，她早晚要回妖界的，在回去前，能跟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才是最好的。

即便他们之间不会有结果。

看端木北久久没说话，肃肃心中有些难过，一定是他对自己无意，又怕明着拒绝让自己伤心，这才干脆不言语的。是呢，在他眼中，自己就是一个下界散修出身的小仙童，不是仙界的名门望族，剑术又差，和他是不匹配的，只是自己其实出身妖界，说话做事和别的仙童不同，他觉得新鲜有趣才处处维护，自己以后可不能这样“恃宠而骄”了。

肃肃放开他的腿，抹了抹眼睛，生硬找了个别的话题：：“仙君刚才说煮汤的手艺好是经常到下界出任务的缘故，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都是仙君了，怎么还会总是到下界来？不是应该全心修炼冲神吗？”

“宗子经常安排一些危险的任务给霸天剑门，但是门内只有我一个仙君，不比其他剑门至少还有好几个仙君可以轮流出去，更有神君坐镇，虽然这任务明着是给剑门的，理应由剑门自己分配给门内仙者，但是对霸天剑门来说，下面的仙人还没成长起来，虽然有几个好苗子，可是还不到应付这些的时候，所以，就只能我自己去了，否则也是徒增伤亡。”端木北温声解释，刚才他当然看出了她的意思，只是自己心意未定，也不好对别人许诺什么。

肃肃听了就怒了：“仙君，我之前就一直想问了，论资质，能力，你比那宗子高不知道多少，论品级，你和那宗子都是仙君，怎的他就仗着宗子这个身份处处为难我们含元殿啊？就因为他爹是宗主，所以他就一定是宗子吗？”

端木北望着天空中的点点繁星，平静的说道：“要说原因，也是有的。端木家有很长一段时间是**门的宗主，一代代传下来的，至少有几百万年了，几万年前妖仙大战时，我父亲端木睿正是宗主，后来，他为了重创妖皇，不惜元神俱灭，陨落时我只有三百余岁，虽然是宗子的身份，却只是个小仙童。偏偏端木家够分量的几个神君也在那一战中陨落了，**门不能让一个小仙童当宗主，端木家又没有拿得出手的神君，就选定了刁剑门的周宗主做门主。”

“原来如此，可他爹现在已经是仙门的掌权之人，他自己也成了宗子，至于对你那么敌视吗？就因为你曾是宗子，碍了他的眼？”肃肃不解。

“他处处针对我也并非因为宗子身份这一个原因。我和他年纪相仿，恰好又都是水属性灵力，所以，常常被比较是肯定的，比谁最早结丹，比谁最先升仙人、仙君，比谁仙术用得好，比谁剑术更高明……他心气甚高，却处处落后于我，因此一直对我有敌意。”

“真是，真是莫名其妙。”肃肃听了越发觉得那个姓周的小肚鸡肠，不由得替端木北赶到委屈：“仙君，咱不能反击吗？我为你感到不值。”

端木北却摇摇头道：“肃肃，我端木家虽然不在宗主之位，但是几百万年的信念不能传到我这里就断了，壮大仙门，维持仙界稳定，还有剑诀的传承是端木家的责任。妖仙大战后，多少仙君、神君、神尊陨落，**门再也经不起内耗了，暂时的隐忍一下而已，他又不能真的把我怎么样，我想，等他做了宗主，也许就不会这么幼稚了。”

肃肃听了无话可说，这种伟大和隐忍在她看来着实理解不了，在她的观念里一向是“有恩必报、有仇也必必报”，顾全大局什么的从没人跟她提过。妖界奉行实力至上，即便是大妖也会对有潜力的小妖多加拉拢，即便做不了朋友也不会做敌人，因为一千年前你看不起的小妖，也许一千年后就会成为实力超群的大妖。妖界奉行天生天养，父母生了孩子不是不管就是管得很少，到了成年就得全靠自己，要是在妖界，周绍辉这样的早就被人弄死了，没实力还成天哔哔，真让人看不起。

端木北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无法理解的，这个女孩和其他仙童不同，时而聪明又时而糊涂，狡黠又不失正气，看似对规矩法度如浮云却心中自有一杆良善的天平。别人对宗子等人唯唯诺诺，她偏偏敢于屡次挑战其权威，遇到不平的事情勇于站出来抵抗，也许是她身上的这股精神吸引了自己，才会对她生出别样的情愫吧。

“肃肃，你在下界时，是怎样的？我看你对妖界很熟悉，经常游走其他三界吗？”端木北好奇的问。

“啊？什么？”肃肃冷不丁的听到他发问，脑子快速转动，虚虚实实的编了一套身世出来：“我从小没有父母，是养父带大，养父是药师，所以我从小就对这个感兴趣，养父也不怎么管我，因为住的地方和妖界很近，我就和认识的一个姐姐稍加伪装去妖界逛逛，所以杂七杂八的知道的很多。”

端木北听了，脑补了一番唏嘘不已。这孩子从小没有父母，磕磕绊绊长大一定很不容易，不由得又多生出了几分怜惜。

肃肃害怕他再问什么具体的，自己回答不出来反而漏了馅儿，刚想转移话题，就见他们驻扎的这片地面上生出了些变故来。

只见一个又一个圆滚滚的白色小虫从泥土里钻出来，钻出一只便飞上天一只。这些小虫浑身散发出莹白色的光芒，就如同人间的萤火虫一般。很快，天空中就全都是这些发着荧光的小虫，它们一小队一小队的在天空中上下飞舞，挥动的翅膀沙沙作响，远远看去就像一道道滑过夜空的流星，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美丽夺目。

“冰火蝉！这里竟然有这个，真是意外之喜！”肃肃惊喜的说。

“冰火蝉？”端木北对丹药不是很了解，便询问道：“没有攻击性吧。”

“没有，这是一种治疗烧伤和冻伤的药材，可惜它们飘忽不定，又长于地下，而且出来后只有一个时辰的生命用来□□繁殖，之后就会死去，再一个时辰身体就会化为水消失不见，所以，这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快，叫大家先别休息，赶紧收集，一会儿就烟消云散了。”

观察了片刻，看这些虫子的确没有危险，端木北也放松了下来，站在一旁微笑着看肃肃把所有人都叫了起来，收集她口中的珍惜药材。

半个时辰后，最先钻出来的那批冰火蝉便开始逐渐死去，无声的掉落在地面上，化为水珠融入泥土。它们虽然弱小，虽然只有一个时辰的性命，比人间界浮游的生命还要短暂，但是他们懂得及时行乐，懂得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干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