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周四的晚上七点半。
西区操场上,音乐社正在开小型的个人演唱会,某位假音高手的伤心情歌正化作一串夜色的喃喃,轻叩到她们的窗扉。
舒晓晓在做摘抄,听着听着还跟着上哼了两句。
石慧在一边笑他。刘倩茹戴着耳机,在床上瞪脚踏车,估计是没听见,就没掺合谈话。
夜晚的慵懒舒适,和夏风里的歌,把氛围熏陶得迷迷蒙蒙,让人充满泰然的闲适。
此刻,就只有付星空一人,还在为第二天的小组作业头脑发热,心焦皮躁。
初初接触大学的课堂作业,和中学时代太过不同。准确的说,更加电子化,团体化。
任务派发下来,老师只接受电子版的作业。
她一来极不擅长操作电脑。二来,这次的小组成员的合作,偏巧她是小组长。
之前她们组员几人分工做的PPT页面,有两个人卡着最后的时间点才弄好传给她。
现在拼在一起,有不少地方有重复,和差错,一看就是敷衍了事做的东西。
她打回去让她们改的话,就那两人的态度和效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弄好。
明天就要演讲展示,百般无奈之下,急得团团转的付星空只好自己改。
极度焦躁之际。
麻烦事偏堆到一块来。
晓晓的手机响了一下,她低头去看,接着就扭回身,看向付星空说,“那个我们篮球裁判协会的面试是明天晚上六点。十七号教学楼,一层,108室。”
付星空毫无灵魂地回:“…啊…”
付星空的电脑很小。
视角原因,晓晓也没看到她屏幕上的内容,以为她是在玩电脑,继续说:“我昨晚上找了一份讲解篮球规则的视频,你要不要看一下,临时抱抱佛脚?”
付星空:“嗯…”
晓晓顿了一会,终于察觉到不对头。
她站起身,瞄到付星空屏幕上的PPT,这才回想起来,老师指定这周展示的小组就是付星空她们组。
“你在弄ppt啊?”
本来付星空在专注做事地时候不甚喜欢别人来叨扰她。奈何晓晓说话轻言细语的,像涓涓细流,抚平负情绪的褶皱,
付星空就神奇地没生出一点脾气,单只是有点不走心地顺着应:“嗯…”
晓晓就是上个小组的组长,约莫猜出了她的烦恼,走到她身后,猫咪探头,“我帮你吧,我帮你弄排版,你把里面的文本信息弄好就行。”
付星空一滞。
晓晓以为她不好意思,“没事,我上回弄了那么多,已经熟练了。”
听到她这么说,付星空绷着的神经一松动,扭回头,水汪汪的眼睛瞅着她:”你也太好了吧,晓晓宝贝。”
“你赶紧传给我吧。”
晓晓露出天使系微笑,紧接着就回去开电脑,说干就干。
付星空把ppt传给她,身上的担子一下轻了大半,“你真的是,谁娶了你可太幸福了。”
晓晓:“没事,早点弄完,我们一起学学那个裁判规则。”
忽而,寝室的门响了。
原来是对面寝的人,她们去外面买菜自煮火锅,弄得多了点,吃不完,喊她们几人去帮忙吃。
舒晓晓坐在电脑前,来人和她也熟,她一摆手,悄声回,“我还有事。”
“星空呢?”女生又问。
付星空答:“我也有。”
“你们小组展示是吧?”
付星空:“嗯。”
舒晓晓补充,“还有那个,裁协的面试,你室友不是去过的吗?我们明天晚上面,要准备一下。”
女生有些诧异,“这有什么好准备的,我室友说他们就问了几个老套路的问题,根本没考篮球规则。要是考了,你们进去学啥?”
晓晓细细一想,“好像也是啊,那你室友有没有说问的什么问题?”
那女生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屁股坐在上下床的阶梯上,娓娓道来,“…我室友跟我说,她去了之后,那个会长就跟公司面试一样。问她,学校里这么多社团,你为什么选择我们社团,原因是什么,你热爱篮球吗?原因是什么…”
“这都是什么矫情问题…”付星空按着键盘,忍不住默默吐槽道。
“我室友直接说,她男朋友是打篮球的,她为了爱情,为了和她男朋友有共同话题就想要多了解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这面试其实就是考决心的。我室友的回答虽然很扯淡啊,但是那个会长总不能说,万一分手你还会不会继续留下来之类的话吧,多不礼貌,就直接给过了。”
付星空被这个答案戳中了笑点,咧嘴失笑了好一会,侧回脸冲那女生使了个“吊啊”的眼神,而后说道:“可以,这个回答很6。用矫情打败矫情。”
“听说面试官是轮换的,你们要是没遇到正会长和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还可以这么答,保证给过。”
付星空:“got it~”
——
周五徬晚六点。
十七号教学楼108室门边,稀稀拉拉有将近几十号人或站或坐,在外面等待。
门口站了一位挂着工作牌的学姐,手里拿着一份表格。
付星空和舒晓晓在学姐那里登记了名字之后,也正式加入了等候大军,两人坐在阶梯边无聊地玩手机。
面试的进度飞快,进去一个人,一分钟不到就出来了。
她们等了十来分钟,学姐就在门边喊付星空的名字。
头顶的走廊灯暗得像鬼片里的故障灯。付星空举了下手,拔高音量应了一声,学姐才看到她。
“下一个是你,等里面的人出来了,你就进去。”
“嗯。”
付星空站起来,拍拍屁股,走至门边。她脚踝已经好了大半,不跑跳,不上楼下楼,走动基本和正常人无异。
但膝盖那一块的伤还是没好,破口红红的,皮下瘀血看着刺目心惊。
门被推开,里面的人灰头丧气地走出来。
付星空淡淡瞥了他一眼,截住惯性合上的门,拉开半截,大步流星往里走。
两位面试官坐在下面阶梯教室的第一排。
一男一女。
左边的男生白净温和,看着眉清目秀的,戴着细边眼镜。面前的标牌上写着“副会长简白”。
另一位是个女生,没戴眼镜,红唇卷发,丹凤眼瓜子脸,气势很强,很有学姐的架势,桌上没立标牌,八成不是干部级。
男生看着付星空,淡淡地礼貌一笑,语气如春风三月般温柔和气,“不用紧张,先做一个自我介绍吧,几句话就可以了。”
付星空直愣愣地和他四目相对,
开口前,她寻思说,我也没紧张啊…
这难道是所有面试官的硬性开场词吗?
付星空抿了抿唇,仅用三言两语回答:“学长学姐好,我是大一的,外语系英语专业。”
没有感情的副会长简白带着他的招牌式微笑,继续问:“请问你为什么选择我们社团?”
…还的真是这个问题。
合着你们是复读机吧。
付星空呆住不动,头脑飞速运作,“…”
为什么选择篮球裁判协会?
因为闺蜜想来所以跟她搭个伴?因为闲的没事干?因为大学不想一直打光棍,所以打算来这儿拔拉扒拉帅哥,看有没有看对眼的?
无论说那种…都显得有些诚意不足。
既然如此。
付星空再次打量了一番两位的衣着,和标牌。确认身份后,她直接使出她小姐妹教她的杀手锏。
“是这样的,我喜欢的人是打篮球的。我为了和他有共同话题,为了更了解他,为了能站在最近的地方看他打球赛,就选择来这个社团了。”
简白表情淡然,点一点头,不置可否。
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如果社团的任务很重,重到会耽误你正常学习的时间,你会怎么平衡?”
“不用平衡,我效率很高的,而且没有拖延症,除非…是小组作业…”
付星空本来信心满满,说到最后,突然想起折磨自己几天的小组作业,话语渐渐就失去了活力。
她是适合单干的人,行动力一流,想做什么一秒也不会耽搁,比起掐着时间点交作业,她更喜欢早一步做好所有的事。
团体合作,其实反而会拖慢她的进度。
简白笑了笑,就这么两句话仿似就知道了这位学妹的各项属性。
他语气平静地说,“好的,我都知道了,回去等通知吧,过几天就会出。裁协有实习期,一个月内我们给的标准没有做到,我们会劝退。你不满意也可以自行退出。”
“好的。谢谢学长,学姐。”付星空说完,推门出去。
约莫又等了四五分钟后,舒晓晓也面试完,他们结伴往西区寝室走。
“副会长真的好斯文啊,一点不像学长,像学弟。”路上,舒晓晓感叹。
付星空:“是吗,我感觉他挺像学长的,摆架子摆得也挺像样的。”
舒晓晓,“什么架子?…”
付星空背过身,手交握在身后,倒着走。
大风将她的马尾辫高高抛起,稠密乌黑的一束长发吹得凌乱细碎 ,飘荡在乌绿昏黑的夜色底片中。
她眼睛微微眯起,怕有沙进眼睛,歪了下脑袋才说话,“学长的架子啊,准确的说,是学生干部,公司领导,学校老师的架子。”
“他好像大人啊,感觉。”
舒晓晓:“那是成熟的魅力,你喜欢成熟的吗?”
付星空思量一小下,咧嘴笑道,“那我还是喜欢幼稚的,真实点的,有意思些。”
舒晓晓回了个“喔”,便缓缓低下头去想心事,再没搭话。
——
翌日下午两点。
付星空和祁野兵分两路,约在乌港城的蜜果密室门口见。
她的习惯是喜欢提早一步到,所以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她和舒晓晓就先到了地方。坐在密逃店的大厅里摇奶茶,看介绍册。
舒晓晓怕生人,紧张地有点坐不住,一会问付星空她的睫毛怎么样,一会又问,来的人是几个,什么专业,什么性格。
付星空安抚她:“一会儿你跟着我就行,只跟我说话也行。”
舒晓晓:“嗯…”
就在舒晓晓觉得付星空很可靠的时候。
她又撂了一句:“进去之后我也跟着你,我怕鬼,我发小估计想吓我,没安好心。”
舒晓晓:“…”
看来她俩也是彼此彼此。
一个社恐怕人,一个胆小怕鬼。
正提起发小。
她身旁的椅子忽然被人一把拉开。
付星空被吓得一激灵,瞬间抬起头。
祁野正低眼瞧着她,没说话,嘴角一点点的笑。他穿了件白短袖,牛仔裤,从外面进来身上出了点汗,领口湿漉漉的。手插着兜,懒懒散散地坐下去。
那把椅子和她的椅子抵得极近,金属把手都紧紧地拥挤在一块,仿佛一使劲就能蹭出火花。
因而,他坐下后微微一动腿,膝盖蹭到她的腿。粗糙裤边的凸起,一瞬间在她细薄敏感的皮肤上带起一连串的痒意,和她膝盖伤口里,正在长肉的痒合并在一块。
付星空绷不住地用手在腿上抓了几把解痒,并很明确地和祁野嘀咕了句,“你往那边坐点儿,好挤。”
祁野没动弹,缓声丢了句,“懒得动。”
付星空只好把自己的椅子往旁边辗了几公分,“…”
接连,又有两个男生也落座在她们对面。
付星空第一眼看的当然是祁野,第二眼就扫到了对面。
打量的目光里透出的信息好似在对祁野说:我倒要看看我让你给我带肌肉男,你都给我带了些什么人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左边的男生,她不认识。
右边的…这不是简白学长吗?
昨天还给她面试了的!
舒晓晓看到学长,也很惊讶,发出微微倒抽气的声音。
付星空皱着眉,惊诧地唤,“简白学长?”
简白…
学长…?
祁野的听觉神经自动扑捉到这个刺耳的关键词。
他斜眼扫视了一下付星空。
她专注盯着小白脸的眼神,澄澈干净的瞳面忽闪忽闪的,像漫画女主角眼睛里亮闪闪的圆圆高光。
而她对面的简白正挂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小白脸,朝付星空示以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
像是在默认什么。
显然,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某种祁野所不知道的联系。
这个联系还恰恰是以“学长学妹”这种他使用过,却一再被付星空回怼回来的称呼链接起来的。
这就好比,你生了个狗儿子,教了它无数次叫爸爸,他都不叫。
结果某一天,不知道从哪儿,“ber”的一下冒出来个人,随便叫唤了几句,他养了这么久的狗儿子就叫了他一声爸爸。
这差别,怎么能不让祁老父亲寒心…
尤其,祁野见到付星空的眼睛还黏在简白身上,没完没了的看时。
他薄唇蔑然地一提,用膝盖再次撞了下她的腿,冷紧的语调问:“…认识?”
付星空扭回脸,看着祁野在几秒内变得黑沉的脸色,纯真诚实地回答,“这是我面试裁协的学长。”
组局能遇到同协会的简白,也就等于在密室里有了第二位“成熟稳重”的熟人。虽然没熟到能当靠山,但至少不会像祁野一样吓她吧。
一时间,付星空表情和缓许多,和祁野解释完 ,就倾身去和尴尬到脸颊飘红的舒晓晓,偷摸摸地讲着闲话。
然而,在她没有注意的死角。
祁野淡冷的视线缓慢地捅回简白那里,慢了好几半拍地哦了一声
简白:“…”
其实祁野和简白上大一的时候就认识,以前总在一块打球,关系还不错。
简白话少温和,自制力强,成绩也好。祁野偶尔遇到一些难事,想谈深点的话题总第一个找他。
他们应该是大学里最合的来的朋友了。
祁野却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付星空简简单单的一句称呼,在几秒钟之内,
有种想锤他一拳的冲动…
无语的对看持续了短短几个呼吸。
祁野习惯性地用拇指按了指骨,响过两声后。
他就像已经稳住了身体里面某些小量的不安定因素,不着痕迹地从简白身上移开眼,捻起桌面上的介绍册,若无其事冲他们道:
“玩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