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苦尽

姜淑祥披散着头发，赤着脚，穿着一身寝衣，衣领大开到连胸前的两根锁骨都清晰可见。她脸色煞白，抬起右手指着姬发的鼻尖，全身抖成一张筛子。姜伋流着泪上前正要张口，但见到姜淑祥这副扮相，到了嘴边的问候瞬间变成了这样一句尴尬的提醒，“长姐，要不要换身衣服先？”

姜淑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顿时羞愤地涨红了脸，冲着姜伋大吼一句，“转过身去！”姜伋被这身堪比河东狮子的吼叫吓得赶忙闭上眼睛和马昆一道背过身子。姜淑祥捂着脸跑回房间，见到姬发跟着进来，登时怒不可遏，“你跟进来干什么？还不出去！”

姬发把怀里的衣裙举到姜淑祥的眼前晃了晃，“你的衣裙在我这。”说着不顾姜淑祥异常难堪的脸色，一把将她按到了妆镜台前。他拿起梳子为姜淑祥梳理头发，道，“我什么都没做，不信你看看你自己手臂上的守宫砂。”

姜淑祥撩起袖子看了一眼，思璇百转后轻声问道，“那你在我房里做什么？还……解我的衣服？”一想到自己睁开眼睛就看到姬发给自己脱衣服的情形，姜淑祥脸颊发起烧来，心潮起伏翻涌。姬发俯身挑选簪子，语气平淡眼角却漾着疼惜，“你中了夺魂术，今日才醒过来。你昏迷的这段时日，是我在照顾你。我脱你的衣服，不是想轻薄你，而是正准备给你换身寝衣。”说话间，姬发已经挑好了一支垂下一缕流苏的雕花金簪，插到了姜淑祥墨云般的发髻上。他半跪在姜淑祥身侧，露出一抹含着悲情的浅笑，“我为了避开流言蜚语，我上门求得丞相允准和你结下了婚约。如今你既已醒来，这个婚约还要不要，你来定吧。”姬发止住眼角的泪意，不等姜淑祥的回答快速地站起身来，借整理挂在架子上的衣裙掩饰他涌到心头的酸楚，“快点把衣服换上，去给岳父岳母……”他顿了顿，改口道，“我是说丞相夫妇。去给他们请个安吧，他们为了你憔悴了不少，看到你醒来，他们一定会喜出望外的。”

姜淑祥眼波盈盈，看着姬发的背影，樱唇轻启，“你知道我为何抗拒。”

姬发手上动作一滞，双肩微颤后背僵硬。沉默良久，他声音低沉地答了一句，“我知道。”

西岐城内一处市集，敖丙和冰魄各自提着一个篮子挑选肉食蔬菜。冰魄一边打量街边摊上琳琅满目的货物一边和敖丙闲话，“这四天你都是窝在丞相府，今儿个公子回来了，你倒出来了。怎么，香辣蟹不够你吃的？”

敖丙在一个摊子上扒拉了两下后往前走去，“公子在马家这么辛苦，当然要给他吃些好的。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我不过就是跑个腿罢了。”他不经意间转头，见冰魄正往篮子里装果子，他皱了一下眉头，把已经装起来的果子重新倒回摊子上，拉起冰魄就走。冰魄不明所以，“那果子我看挺新鲜的啊。”

“你懂什么？那果子看起来新鲜，里面都坏掉了。”敖丙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冰魄，“相信我吧，我这挑东西的本事是公子亲传的，不会看走眼的。”他得意地扬了一下眉尾，转身去跟一个鱼贩子讨价还价。冰魄在一旁看着，直到他把一篓子活鱼背了起来，冰魄才挑着眼角凑到敖丙耳边，“砍价的本事也是公子教你的？”

敖丙知道冰魄还有下文，故而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果然，冰魄睨笑着看向敖丙，“那公子有没有教过你，买家没有卖家精的道理？”

“你是想说我买贵了？”敖丙嘴角一翘，继续往前走，“人家出来做生意，当然是要赚钱的。货真价实即刻，同道中人，不需过于斤斤计较。”

冰魄低头品了一下这话中的滋味，会心一笑，提步跟上。路过一间铺子，看见摆在柜体上的一把玉石琵琶眼前一亮。敖丙扫了一眼，不屑道，“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我那有好几把上乘的琵琶，改天送你一个。”

敖丙和冰魄又逛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口渴，遂找了一家茶馆要了一壶茶，顺便歇歇脚。店小二殷勤地添上茶水后道了一声“慢用”，便提着茶壶去招呼下一桌客人。敖丙举起茶杯刚要喝一口解解渴，茶水沾唇的时候却眉头一紧。他仔细嗅了嗅茶香，面色凝重地茶杯放下，同时一手扣上了冰魄的茶杯。他唤了一声“小二哥”，店小二立刻大声唱了一句，躬身小跑到敖丙桌前。敖丙指着眼前的茶具道，“我很喜欢这套茶具，能卖给我吗？”

店小二大概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客人，一时愣在哪里不知该怎么回话。敖丙掏出一块金子拍到了桌上，金光闪闪地直接晃瞎了店小二的眼睛。他手足舞蹈地唤来了掌柜，两个人四只眼睛盯着金子高兴得找不到了北面。敖丙催了一句，掌柜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吩咐店小二将茶具清洗干净用绸布好生包裹起来。敖丙摆了摆手，连茶水带茶具地带走。掌柜和店小二满脸堆笑地送到了门口，朝着敖丙和冰魄的背影大声笑道，“二位客官，常来啊。”掌柜掂了掂手里的金子，店小二嘟囔道，“多来几个这样的大头就好了。”掌柜哈哈大笑，转身进了店里。冰魄回头瞪了一眼掌柜后对着敖丙气道，“你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敖丙刻意压低嗓音道，“回去我再跟你解释。”说罢拉起冰魄，掐诀闪身回了丞相府。

姜子牙在书房看书，马招娣在一旁侍奉茶水。书房的门打开，马招娣抬起头来看向门口，见到姜淑祥面色红润地走了进来，手里的长柄茶漏“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姜淑祥双手叠在胸前正要下拜，却被提裙奔跑下来的马招娣一把搂进怀里。马招娣的眼泪飙出眼眶，宝贝心肝地哭喊起来。向来云淡风轻的姜子牙也是难以抑制住心头不停翻涌的情绪，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竹简。他放下书快步绕过桌案走到姜淑祥面前，右手探上姜淑祥的脉搏。确定姜淑祥身体无虞后，姜子牙红着眼圈，怜爱地覆上她鬓边的头发。

孔宣迈步进来，见到哭成一团的三口人，抄手靠上门框，“你们姜家今年真是上错香了，总是风波不断。”

姜子牙放开手臂，擦了一下眼泪稳了稳情绪，问道，“我们家又出什么事了？”

“你们的宝贝儿子……被盯上了。”

姜子牙眼神倏然变冷，双颊泛起冷光。

姜伋坐在房里，右手拿着茶杯仔细地打量。听完敖丙的叙述后，姜伋轻轻一笑，“果然进益了。”敖丙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后脑勺，继而敛起神色问道，“公子，您觉得是谁要对您下手呢？”

姜伋斜了敖丙一眼，淡淡道，“你还真是不禁夸。”他放下茶杯，长眉一凝，“如果对方是冲着我来的，无论你中招与否，这么做都等于是打草惊蛇。还有……”姜伋转头森森看向敖丙，“这套茶具你花了多少钱？”

敖丙伸出一根手指，“一块金子。”他察觉到姜伋眸中的寒意，双手揪上双耳“噗通”一声跪倒在姜伋的脚边，“公子，小敖错了，小敖忘了可以用法术将茶水带走的。公子，您怎么惩罚小敖都可以，就是不要扣我的俸禄，求求您了。”

“起来！”姜伋厉声呵斥道，“你是我座下的冥官，又是堂堂东海龙宫三太子，北海水军统领，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敖丙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向姜伋赔了一张笑脸。姜伋指了指桌上的茶具，吩咐道，“拿去给我大哥看看，这几日和你父王待在一起，没我的允许不许单独出去。”

“诺。”敖丙惶惶应下，端起茶具躬身退了出去。姜伋看着敖丙的背影摇了摇头。正要给自己倒杯茶喝，马招娣托着姜淑祥的手臂撞门进来，进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那架势吓得姜伋险些把茶水泼了出去。马招娣一把拉起姜伋板着他的身子转了好几圈。姜伋顶着发晕的眼睛问道，“娘，您到底要看什么啊？”

马招娣急道，“孔小鸟说有人盯上你了？怎么样啊，你有没有事啊？”

姜子牙跟着进来，“果果，你到底被什么缠上了你跟爹娘说，不许瞒着！”

姜伋愣了片刻后恍然。他把姜子牙夫妇扶到座位上坐好，亲自为他们斟茶，“被盯上的不是我，是小敖。他今天出去的时候被下了妖毒，还好他机灵躲过去了。”

马招娣这口气松到一半又提了上去，“小敖跟着你，盯他不就是盯你吗？”

姜淑祥摇了摇头，“未必。若是冲着果果来的，这种做法竟不像害人，更像是在提醒。”

“为父看这事没那么简单。”姜子牙思忖片刻后抬眼吩咐姜伋，“这几天你也不要随意出门。”

姜伋点头称是。他看了一眼姜淑祥，问道，“爹娘，长姐已经醒了，那她和二公子的婚约要怎么办啊？”

姜淑祥鼓了鼓腮子。姜子牙倒是一副无所谓地样子，“糖糖若不愿意就解除婚约。”

“我已经被绑上贼船了，哪那么容易下来啊？”姜淑祥撅着嘴，露出一个哀怨地小眼神，“爹，您怎么连价都没还就把我卖出去了啊？女儿好歹也是神农谷少谷主……”

“等一下。”姜伋打断姜淑祥，问道，“长姐，你什么时候冠上这个头衔的，我怎么不知道？”

姜淑祥翻了姜伋一眼，“你被冥官奉为公子的时候你告诉过我吗？”她冷冷地盯着姜伋向外放光的眼睛，森森地警告，“奸商！休要打我神农谷的主意！”

姜伋抽了抽眉角，哼了一声。马昆手足舞蹈地跑进来一把搂上姜伋的肩狂笑不已。姜子牙清咳了一声，马昆这才看见座上的姜子牙夫妇，整了整衣服行礼道，“小侄太过兴奋以致尊前失仪，还请姑父姑母见谅。”

马招娣问道，“阿昆，什么事这么高兴，你捡着钱了？”

“差不多啦。”马昆笑意满眼，“阿伋，小敖淘回来的那副茶具，的确是前朝古物。为兄仔细辨认过壶身上的花纹，贵族专用。为兄推测，大概是西岐之前发大水，墓室被毁这件宝物流了出来，捡到它的人不识货，随随便便就脱手了。真是难得，这件好东西放到咱们家的古玩店里，绝对能给铺子争辉。”

“所以陪葬了那么多东西有什么用？活人的东西终究还是要活人来享用。”姜伋冷着一张脸，“不过，再是好东西那也不值一块金子。”

“小敖又不是倒腾古玩的，他能有这个眼光已经很不错了。哪像我……”马昆说着眼泪又淌了出来，“好不容易发掘出一个好故事，就这么成为灰烬了。”他抱上姜伋眼看着又要放声大哭，姜伋急忙问他是什么故事。马昆哽咽道，“在巫山的一个山洞里，为兄发现一个石刻。上面记载了紫薇星君与神农之女瑶姬的故事。话说，紫薇星君下凡历劫，化身成神农手下的一位将军紫宸，与瑶姬互生情愫。部落交战，紫宸战死回转天界，瑶姬殉情，未嫁而亡。”

姜淑祥怔愣片刻，眨了眨眼问道，“大哥，你这不是记住了吗？”

马昆挠了一下脖颈，“对呀。”他破涕为笑，“我这就把它记录下来，写成话本定能传唱一时。”说着向姜子牙道了声“告退”，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门。

姜淑祥无语，姜伋扶额。姜子牙神色复杂地转头看向马招娣，语不传六耳，“瑶姬和紫薇星君这一世投身到了糖糖和姬发身上。要想斩断这段姻缘，怕是要以命相搏了。”

马招娣心脏骤然一阵抽痛，紧紧握上了姜子牙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