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行权

西岐丞相府花园，敖丙晒书，哪吒坐在一旁啃果子。冰魄坐在一边托着腮，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碎石子，“我们到底要在阳间待多久啊？”

“君上分派了任务给我们，任务完成就可以回去了。”说到这，敖丙愤恨地瞪了瞪眼，“这个死毒龙，临了了居然还摆了我们一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啊？不用想都知道，毒龙肯定是将玉章托付给了闻仲和申公豹。”

哪吒扔了果核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问道，“说到闻小狗……小敖，果果哥真能打败他吗？”

“公子不是要打败闻仲，而是要收了闻仲手里的雌雄双锏。”敖丙把一卷书简展开搭在架子上。“说起你们家公子……”冰魄气道，“他到哪寻花问柳去了？”

敖丙朝着冰魄翻了一个白眼，“少夫人都没开口，你在这咋呼个什么啊？”

“先主人之忧而忧，后主人之乐而乐，忠仆也。”

马昆左手提着一坛子酒，右手摇着扇子进来，敖丙投去极冷地一瞥后再不理会。哪吒窜到马昆面前，急急问道，“马昆哥哥，听人家说你跟果果哥闹翻了，是不是真的？”

马昆轻轻地拨弄了一下哪吒的小脑袋，笑道，“当然是假的，不过一场戏罢了。”

敖丙冰一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哪吒，你马昆哥哥可当真是个角儿。”

马昆微微一笑，“唰”地一声收起了扇子，“骂得好，不愧是阿伋一手调教出来的。”

敖丙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向马昆。两道视线化成利刃似要将眼前这副皮囊割开。“公子对小敖有再造之恩，小敖不敢稍忘，自然是要感恩戴德。禽兽尚知结草衔环，况人乎？”

马昆越过哪吒走到敖丙面前，神情及其认真郑重，“在家主面前，你我一样。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从来都是这样想的。”

敖丙神色一动，盯着马昆目光灼灼。马昆不躲不避，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哪吒听出他们话里有话，忍不住想要问个究竟却被冰魄一个眼神阻止。姜子牙夫妇挽着手走了过来，马昆调整了一下情绪，向姜子牙夫妇行礼问安。姜子牙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浅笑，“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和你喝一杯。”

马昆眸光闪亮，“小侄也想和姑父聊一聊。马家酒坊新出了一种果酒，口味独特不易醉人。姑父不妨品鉴一番。”

姜子牙点点头，带着马昆进了屋里。马招娣去厨房张罗了几道下酒菜，刚要坐下同马昆说话就被哪吒缠着出去了。马昆双手举杯向姜子牙敬酒，“姑父，小侄多谢您的恩德。”说罢一饮而尽。姜子牙摆了摆手，“都是一家人，无须这般见外。”他饮下一杯后，对马昆道，“阿昆，姑父视你如亲生，我相信那个镯子与你无关。只是，姑父今日要你一句实话。你为何这般执着，非要将果果迎回马家？”

马昆嘴角一斜，怅然一笑，“姑父，您看我像是那种一辈子居于人下，甘心被驱遣的人吗？我跟您说实话，姜伋当上家主后我就离开了马家，但马家仍有一部分人是捏在我手里的。后来，尽管我把手里的势力拱手相让，但就凭我姓马，我要夺回家主之位也不是不可能的。这次，在我呈上印鉴的时候，我就料到了姜伋会借着福伯过世的由头把马家上上下下重新料理一遍，而我自此与家主之位将再无缘分。”马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口喝干，“谁会把嘴里的肥肉丝毫不沾就这样白白吐了出去？姑父，马家这担子，我但凡能有一丝力气去挑起来，当初就不会撂下。”

马昆眼眸清澈，目光真诚。姜子牙审视他良久，将握着酒杯的手伸到马昆面前。马昆眉眼开怀一笑，抿了抿嘴唇，给姜子牙斟酒。姜子牙饮过后问道，“果果这次匆匆回马家主宅，是有什么事吗？”

“之前有几个掌柜或跳槽或跑路，位置空着需要重新安排。逃跑的奴隶抓了回来，虽说有规矩摆在那，但如何处置还是要他这个家主示下。这阵子马家的烂事不少，要他做主的地方很多。不过，以家主的能力，绝对能处理得干净利落。”

“聚美堂要你费心了。不是我不让你姑母去，实在是恐她会成为暗箭的靶子。在我眼皮底下，多少能放心一点。”

“小侄明白。”马昆应了一声，又给姜子牙倒了一杯。

马家主宅，姜伋将新任掌柜的名单拟定完毕后，揉了揉眉心。一个袅袅婷婷地侍女端茶进来，见到姜伋疲惫模样，便要上前为他揉肩。姜伋冷斥了一声“退下”，吓得这名侍女连告退礼都忘了行直接跑了出去。姜伋皱了一下眉头把管家叫了进来，“刚才端茶的侍女……是你的意思还是谁的安排？”

管家额头冒出几滴冷汗，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家主容禀。这名侍女是十日前买进来的，奴才是看她烹茶烹得好，平时也不多话，这才吩咐她过来伺候您茶水的。”

“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侍女，我也不需要婢女近身伺候。”姜伋叫了声起，抬眼问道，“我吩咐你给那些捉回来的奴隶请大夫看看，可办了？”

“回家主，奴才按您的吩咐请来了三位老大夫为他们看诊。他们身上虽带着伤，倒也只伤到了皮肉，已经上过药了。他们在咱们这虽干着粗活，可是家主仁慈从没虐待过他们，不像外头那样，所以他们这段日子过得都不顺心。大夫们已经开了调养的药，他们用了之后，精神头恢复得差不多了。”

“很好。把他们带到院子里候着，我有话要说。”

管家道了声诺，正要退下却被姜伋叫住。他下巴朝着桌上的茶杯抬了抬，冷冷道，“端下去。”

管家赶忙应了一声，上前端起茶杯躬身退出房间。姜伋算了两笔账后起身出去，五名逃跑的奴隶已经躬身低首立在了院子里。管家见到姜伋出来，高声唱了一句“家主到”，奴隶们听到通报后刚要跪下行见主礼，没想到姜伋竟然出言制止。他慢步踱到石桌旁，拂袖坐下。管家挥了一下手，立刻有一个下人躬身趋步上前为姜伋奉茶。姜伋接过茶盏细细品了一番，放下茶杯吩咐管家，“这茶烹得不错，赏。”

管家应了一声。姜伋这才抬眼扫视瑟瑟发抖的奴隶们一番，冷淡道，“你们既然出了这个大门，就不再是我马家的人，不用向我下跪。其实我也没想抓你们回来，是你们投靠的新主子养不起你们了，这才给送了回来。既然回来了，我作为家主总是要处置的。你们不用怕，马家没有处死逃奴的规矩。”他提了提袖子，立刻有两个下人上来，手里各自托着一个方盘，分别装了一叠新衣服和五个钱袋子。姜伋复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继续道，“我给你们两条路。第一，我放你们离开，这些衣服和钱是我给你们的临别赠礼。你们踏出这扇大门，从此与马家与我再无相干。你们今后的生活是好是坏凭你们自己的造化，我一概不问。第二，向我叩三个头，接受我的惩罚，我即承认你们是我马家的人。作为你们的主子，我负责你们的生养死葬，保你们一生无虞。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管家焚上了一根香，姜伋转身回了屋里。一炷香燃尽，五个奴隶在管家的引领下躬着身子垂着双臂低眉顺目地进来，对着正在看书的姜伋磕了三个响头。姜伋放下书简挑了一下眉尾，“关起来，禁食两日。让他们长长记性，到底吃得是谁家的饭。”

“诺。”管家俯了俯身子，唤进来几名下人，将奴隶们架了出去。一个垂髫小儿蹬着小短腿跑了进来，一把环上了姜伋的腿。姜伋眉目柔和起来，弯腰将他抱到了自己的膝上坐好，腾出一只手来抚摸着他油光水滑的头发，“衡儿，今日先生都教了什么？”

姜衡双臂缠上姜伋的脖颈，笑颜灿烂，“先生教衡儿识了许多字，衡儿写给爹看。”

“好。”姜伋抬头示意了一眼管家后，抱着姜衡走到廊前。管家将一盘沙子摆到地上，双手呈上一根树枝给姜衡。姜衡肉乎乎的小手握着树枝在沙子上画了几笔后扭头看向姜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姜伋赞了声好，顺手从侍立在一旁的下人手中捧着的小碟里拈起一枚蜜饯，喂给姜衡。姜衡嚼了两下咽了下去，又用树枝在沙子上歪歪扭扭地画了“鲛儿”两个字。“爹，娘亲的名字是不是这样写的？”

姜伋看了一眼后揉了揉姜衡的头发，“衡儿想娘亲了？”他握上姜衡软软的双手，慈爱道，“等娘亲生下了小宝宝，衡儿就可以让娘亲抱了。衡儿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姜衡眨了两下眼睛，认真地问，“衡儿可以两个都要吗？”

姜伋“扑哧”一笑，也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道，“不行哦，衡儿只能选择一个。”

姜衡低下头想了半天，最后坚定道，“孩儿要弟弟。”

姜伋一愣，姜衡这个回答倒是与别家的骇子不同。他好奇道，“哦？衡儿不喜欢妹妹吗？”

姜衡小脸皱了起来，小手绞着姜伋的衣服，低着头蚋蚋地道，“他们说衡儿不是爹亲生的，要是娘亲生了妹妹，爹就断了香火了。”

这句话将姜伋心底的火气勾了出来。他眉毛上挑，目光充满了熊熊怒意，“这话是谁说的？”

在旁服侍的下人全部匍匐在地，管家抖着身子颤着嗓子，哆哆嗦嗦地向姜伋告罪。姜伋斥了他们一声后把姜衡搂进怀里，语气十分郑重，“衡儿，你是爹的儿子。你的名字是祖父取的，爹亲手把它刻进了我们姜家的族谱里。无论你娘亲给你生了多少个弟弟妹妹，你都是他们的长兄，爹的长子。记住了吗？”

姜衡并不十分明白姜伋这番话的含义，只是记住了那句“你是爹的儿子”。他搂上姜伋的颈项笑得肆意，身子不住地扭来扭曲。过了一会儿，姜衡有了困意，打了几个哈欠，趴在姜伋的肩膀上睡着了。姜伋抱着姜衡回了房间，把他放在塌上为他盖好了被子。出了屋，姜伋脸色阴沉地吩咐管家，口气十足的寒意，“查清楚是谁嚼的舌根，寻个错处撵出去。这等疯话不许再让我儿听到！”

西岐丞相府内院，鲛儿坐在长窗前晒太阳，鲤鱼精为她端上一盏杏仁茶。鲛儿啜了一口，蹙了一下眉尖，“真有下人在背后议论衡儿和我腹中胎儿？”

“千真万确。奴婢去给公子送茶叶的时候亲耳听到的。”

“这个时候传出这种话……居心叵测。”鲛儿面上晕起一层蝉翼一般的冷意，“以妄议家主的罪名处置了，切记，不可张扬。”

姜伋处理完马家事务后来到丞相府，此刻正拎着个食盒往后堂进去。左脚刚迈进门槛，他就一眼看到马昆抱着一堆竹简正在那嚎啕大哭。姜伋皱了一下眉头，小声嘟囔着，“我真是选了一个好时辰哪。”看向躲在门口的敖丙，“怎么回事？”

敖丙过来接过食盒，“聚美堂为了赶货连夜开工，一名伙计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大公子那些还没来得及整理的书稿就遭了灾。大公子前儿个和丞相喝酒就歇在了丞相府，今儿个才知道这事。于是他就变成这样了。”

姜伋指了指食盒，“你最爱吃的香辣蟹，下去吃吧。”

敖丙面上一喜，恭声道谢后退了下去。姜伋走到马昆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马昆泪流满面地转过头来，看了姜伋一会儿，张开双臂一把抱上了他，竹简噼里啪啦地摔掉在地。这厢马昆抱着姜伋哭得正欢，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震得马昆正不要钱地往外飙的眼泪瞬间流回了眼眶。姜伋循声过去，正撞见姬发怀揣一袭白色碎花衣裙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当姜伋和马昆看到从里面奔出来追着姬发的女子的时候，他二人俱是化成了石头，呆立在了原地。不知愣了多久，姜伋才缓过神来，眼泪夺眶而出，唇瓣动了一动，“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