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40章 第四十章 云涌

破晓时分，马招娣坐起身，看了一眼身边还在熟睡的姜子牙，悄悄地下了床。她没有梳妆，只是简单地挽起长发，随意地披上一件外衫，抱着一个陶罐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姜子牙在昆仑山修道的时候，养成了渴饮山泉，蜜枣果腹的习惯。下山之后虽然饮食上沾了些荤腥，但还是喜欢以朝露烹茶。马招娣担心下人收集的露水不干净搅了茶意，所以总是亲自准备。

早晨的风凉，吹得马招娣的手指尖微微泛着红。她抬起头喘口气，看到鲛儿也抱着个水瓮朝这边过来。马招娣笑着把鲛儿招呼过来，“鲛儿，你这也是来收集露水的？”

鲛儿答应了一声，将小瓮放到旁边的石桌上，帮马招娣暖手。马招娣心头暖暖的，反手握住鲛儿的手。她“呀”地一声，“鲛儿啊，你的手怎么好像没有骨头似的，好软哦。”

马招娣和鲛儿一边收集露水一边话着家常。姜伋站在回廊的拐角处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嘴角浮着淡淡地笑意。他回头看向立身自己身旁的一身白衣的温润男子，轻声道，“我一直以为爹不知道，原来爹一直都知道。”

姜子牙的脑海中浮现出马招娣给他端茶时娇羞，甜蜜而又微微得意的样子，双眼弯成月牙，“有些事情说破了，就没有意思了。”

马招娣和鲛儿集好露水说说笑笑地往回走，姜子牙和姜伋则是抢先一步回房，装成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鲛儿算了算时间，觉得姜伋快起身了，于是去给他准备洗脸水。等她端着脸盆进来的时候，姜伋摆出刚睡醒的模样坐起了身子。他接过鲛儿递过来的帕子，扫了一眼她手指上细小的针眼，道，“以后不要再缝衣服了。”

鲛儿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姜郎，你不喜欢我给你做衣服？”

姜伋放下帕子，“我是舍不得。”他抬眸，“我姜伋是没钱，但还是请得起裁缝。你的手指疼，我心更疼。”姜伋低头，吻上鲛儿的手指。鲛儿的脸红得像煮过的虾子。

马招娣给姜子牙整理朝服，“相公啊，我听哪吒说啊，糖糖和二公子经常一块儿出去。”

姜子牙凝眉沉吟，“果果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意思。我今天尽量早点回来，跟孩子们聊一聊。”

朝歌兵营这几日一直按兵不动，西岐烽火暂歇。今日无甚要紧之事商讨，散的比平时早了一些。姜子牙也不作停留，可他还没出了西伯侯府的大门就被太姒派人请到了花厅。姜子牙落座后问道，“不知道夫人召子牙前来有何吩咐？”

太姒道，“我第一眼见到令爱，就觉得跟她特别投缘。我时常想，为什么我就没这个福气，能有像她这样一个贴心懂事的女儿。”

姜子牙得体一笑，“夫人育有百子，待他们成了亲，贤惠的媳妇不都是您的女儿吗？”

太姒笑道，“是啊。可是长幼有序，发儿不成亲，弟弟们自然也不好论及婚配。”

姜子牙并不搭话，抬起茶壶，先是彬彬有礼地给太姒斟了一盏，然后给自己续杯。太姒道，“我和侯爷都为发儿的婚事着急。”她看向姜子牙，“我和侯爷听说淑祥跟发儿走得近？”

姜淑祥放下茶杯，抬眸，“子牙愚昧，夫人言下之意，是要小女给二公子做媒？”

太姒愣了片刻，笑了出来，“当然不是。我是想问你，你觉得发儿可好？”

“我看二公子面色红润，身体康健，并无病兆。夫人是看出什么不妥了吗？”

“我的意思是，你觉得发儿的为人如何。”

“二公子不愧是侯爷最看重的儿子。大家都说，二公子颇有侯爷的风范，乃当今难得之仁义先锋。”

太姒听着姜子牙滴水不漏地谨慎回答暗暗有些着急。她干脆问道，“我是想问你，你觉得发儿可会是个好夫婿？”

姜子牙笑了几声，道，“这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才知道。”

太姒终于不再绕弯子，“丞相觉得，令爱和发儿可般配？”

姜子牙敛起面容，沉吟片刻后，道，“夫人，请恕子牙冒犯。小女蒲柳资质，我姜家也的确不是望族，但还不至于为人妾室吧？”

太姒一震，“丞相这是何意，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并非子牙多心。小女遭夫家休弃，难再侍奉君子。以二公子的人品，身份，小女过府也只能为妾。子牙听闻前些日子，侯爷和夫人给二公子选定了一位佳人，乃侯爷远亲，相貌出身都是一等一的名门闺秀。夫人现在提起小女，怎么可能是为正室。”姜子牙叹息一声，“淑祥她不是做贵夫人的命。我宁愿小女就这样草草一生，也不想她再入高门侯府了。”姜子牙敛衣起身参拜，“夫人下问微臣，子牙如实回禀，言语若有冒犯，还请夫人恕罪。也请夫人体谅子牙为人父的心意，收回成命。”

太姒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客气两句后送姜子牙离开。她对着着眼前的茶壶叹了一口气，飘在茶壶盖子上的热气散去，茶水已经凉了。

丞相府大厅，姬发和杨戬他们商量布兵图。姬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之后，黄飞虎赞道，“二公子，你行军布阵的本事越来越大了。”

李靖关切道，“二公子，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你要注意休息，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姬发道，“我压力再大，也不如丞相压力大。我们整个西岐，都要仰仗丞相啊。”

姜子牙迈入大厅，姬发等人起身行礼。姜子牙颔首回礼后，杨戬道，“丞相，二公子想出一个战法，我们觉得可行，丞相过来听一下吧。”

“好。”姜子牙应了一声后落座。姬发将刚才商量的战法推演了一番，姜子牙仔细听过之后，在几个重要节点做了一番调整。李靖道，“还是丞相想得周全，如此便是无懈可击了。”

土行孙看姬发和杨戬赞同佩服的神情，可他却听不明白。他着急地挠了挠头，索性道，“哎呀，要打的时候你们告诉我，可这个我实在是看不懂。”

哪吒笑道，“所以你当不了大将军。”

土行孙白了哪吒一眼，“你也看不懂，你也当不了大将军。”

哪吒道，“对呀，所以我的志向是当一个勇猛无比的先锋官。”说着向天直起了右臂。

鲛儿扶着马招娣出来招呼道，“当什么都好，过来吃饭吧。”她站在门口张望，“相公啊，你说糖糖和果果到底在忙什么啊，这个时候还不回来。”

姜子牙皱起眉头锤了一下自己的右腿，姜伋提着一个点心盒进来。他看姜子牙脸色不好若有所思，问道，“爹，您想什么呢？”

姜子牙抬眸，严肃道，“在想怎么收拾你们。一天到晚在外面飞。”

姜伋不服道，“爹，我可是要养家糊口的，我坐在家里钱会从天上掉下来吗？”他告状，“爹，您应该好好管管长姐才是，她都快上房揭瓦了。”

姜淑祥提着鲤鱼回来在门口打了个喷嚏。姬发关切道，“姜小姐，你受了风寒吗？”

姜子牙看了姬发一眼，凝眉不语。姜淑祥悠悠进来，对着姬发摆了摆手，“没事。”她斜着眼睛看着姜伋，“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长姐，第一，我是堂堂正正地说，第二，我说的都是事实。”他厌恶地盯着姜淑祥手里的鲤鱼，“咱们不是说好了这辈子都不吃鱼吗？你没看到娘和鲛儿都掩着鼻子吗？”

姜淑祥弹了一下姜伋的脑门，“你懂什么！姨母有了身孕，鲤鱼汤安胎暖胃，对孕妇有好处。”

武吉接过鲤鱼夸道，“还是糖糖贴心。等过年的时候姨父给你双倍压岁钱啊。”说罢喊着大娘跑进了厨房。

姜子牙招呼大家用膳，饭桌上马招娣不停地给鲛儿加菜叮嘱她多吃，“你看你这腰啊，瘦得不盈一握。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苛待你，果果不给你饭吃呢。”

姜伋无语，鲛儿苦着脸看这碗里堆成尖的菜，尽量扯出一个得体温和的笑容，“娘，要是我吃得跟头猪一样，姜郎该不喜欢我了。”

姜淑祥赞同地连连应和，姜伋夹了一块肉给姜淑祥，“长姐，这肉适合你，快吃。”

姜子牙语重心长道，“以色侍人，色衰即爱驰，以德侍人，地久而天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爹对你有信心。”

“媳妇谢爹教诲。”鲛儿道谢，马招娣又夹给她一个鸡腿。饭毕，姜子牙轻描淡写地吩咐，“糖糖你留在西岐是为了治果果对吧？现在治完了，你也该回去了。”

马招娣不满地看了姜子牙一眼，“相公啊，你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啊？”姜子牙拈了一块水果喂给马招娣，然后道，“还有果果，你也该回去打理生意了。”

李靖道，“丞相，小姐和公子一直在外，何不多留他们几日一家人好好聚聚呢？”

“李将军有所不知，他们只要在一起就会不停地斗嘴，烦得慌。”他扫了自己的儿女一眼，“小时候还算懂事，越大越不听话。我无暇管你们，招娣又不舍得管，那为父就只好拜托你们的师尊好好管教管教，我也好耳根子清净清净。”

马招娣不悦地看着自家丈夫，“相公啊，你这话就不对了。儿女双全是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呢。要是我哪天两腿一蹬，没有儿女送行多凄凉啊。”

姜子牙眉心一动，出言责备马招娣不可胡说。马招娣低下头委屈道，“不是说世事无常吗？说不定哪天我一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虽然有你，有哪吒，有小妹和武吉在身边，但无儿无女的，难免心寒嘛。”说到这，她像想起什么事情一般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真到了那一天，你们都别披麻戴孝啊，也不要挂白幡。我要你们穿红衣，挂红绸，高高兴兴地送我走。还有要给我烧好多好多纸钱，省得我在冥界没钱花。头七的时候，你们要挂红灯笼，这样我才找得到路回家。你们都要高高兴兴地，这样我才走得安心。要不然，我没法去投胎，”她扯着姜子牙的袖子，“相公啊，我死了以后你会不会续弦啊？”不等姜子牙回答，马招娣就恶狠狠威胁道，“姜子牙，我警告你啊，我死后你不准续弦。要不然我就变成恶鬼一直缠着你。”

姜子牙想到已知的结局心一阵阵抽痛，可他面上还是一贯地淡然，“招娣，你能不触我的霉头吗？”

马招娣收起气势瞬间成了一个乖巧的小女人，只是嘴巴小声地抗议，“人家没咒你啊？”

姜子牙驳斥，“我都成鳏夫了还不叫咒我啊？”他温柔地握上马招娣的手，“招娣，我姜子牙只娶你一个。”

马招娣绽出笑颜，跳蚤附身一样蹦蹦跳跳地去给大家端甜汤。临走之前不忘叮嘱自己的宝贝儿女喝完甜汤再走。

姜子牙眸色黯然。他吩咐姬发等人喝完甜汤后到后花园来。姜子牙站起身踱步到院中，仰望天空翻滚的云海。山雨欲来啊。

注：本章中马招娣对葬礼的交代引用牙娣吧《红线系足》中的情节，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