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387章 第三百五十九章 秋暝

君翊殿内气氛窒闷压抑，殿外阴风无尽吹来能漏进窗缝儿里的却也就那么一星半点，微微蕴着凉意转眼零落在幽暗的角落里无声无息。鲛儿沉着脸色坐在泰山府君身畔只低垂着眼眸，从通天教主被引入殿内到见礼落座始终都没给过他什么眼色。泰山府君对此并未怪罪，并且难得耐心地细声同鲛儿作出了解释，“本君不是不理解少夫人此时的心情，不过少夫人既贵为君翊殿的主母，这时候不在场实在是不合适。”

“妾身明白。”鲛儿抿了抿唇角轻轻应了一声，泰山府君难得亲切地略略探身轻轻地拍了拍鲛儿的手背。座前阐截三清下意识地齐齐望向了立身一旁的姜子牙夫妇，泰山府君眼尾余光瞥到这一幕眸色不禁一变，东华帝君留意到泰山府君神情有异赶忙抢先一步开口相斥，“阐截三清，你们头前托本帝君送给冥界公子的礼物都是些什么东西！”

阐截三清几乎凝在姜子牙夫妇身上的探询视线被东华帝君这句劈头质问瞬间强硬扯回，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太上老君出言莞尔答道，“自是好东西啊，东华帝君何以这样问？臣等是依照冥界公子的喜好精挑细选准备的礼物，帝君明察啊。”

“依照公子的喜好？”鲛儿闻言挑了挑眉梢，眼角蓦然凌厉了起来，“公子的喜好，纵是我都不敢说一句清楚，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的？”

泰山府君眉间陡然阴沉起来，守在鲛儿身畔的阎罗王一脸警惕右手已然按上腰间青鳞剑柄。姜子牙默默睇了鲛儿片刻无奈站出替阐截三清解围，“果果虽说孩子心性，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又抓着那个，但他毕竟在外谋事多年，迎来送往总能打听出些什么，算不得稀奇。”

“是么？”鲛儿回以姜子牙冷笑，明摆着是不肯卖他姜子牙这个面子，“既是迎来送往打听来的，为何不送君山银针，反而别出心裁地送什么雨花？莫不是担心我家夫主会尝出你们送的那包茶有异？”

“那包雨花茶是我为了先前**符一事赔罪送的，既然宫主怀疑我有谋害尊夫之心，烦请拿出证据，也好叫我心服口服。”

“通天教主放心，无证无据，本宫也不敢冒然请您过来。”鲛儿侧过脸去示意阎罗王，阎罗王会意退出去提取证据上来。神农谷谷主孔宣亲口证实，“已查实，那包雨花茶实为舞草，舞草和雨花茶外观相似，稍加处理便可以假乱真，非懂茶者极难分辨。”

“三界草木神农谷均了若指掌，本宫相信孔谷主所言不会有错。”鲛儿目光重新酷烈起来直直迫向通天教主，“从前截教门徒三番四次滋扰我北海，本宫念及家翁师尊与你同门未加追究，不想一再宽容竟纵得你截教越发肆无忌惮，昨日敢红口白牙诬陷公子谋害本宫义父，今天就敢明目张胆来取公子性命了！”

“鲛儿宫主慎言！谋害冥界公子的罪名我截教担不起也不想担！”通天教主面红耳赤浑身发抖，元始天尊抬手按了按通天教主肩膀冷声说道，“关于指证尊夫谋害沙不祥一事，我师弟已经说了，当日碧霞宫饮宴他并未与宫主单独私下见过面，诬陷尊夫更是无稽。至于那包雨花茶，非我师弟亲自当面奉送君翊殿，从碧游宫到冥界中间经过多少双手，即便这雨花茶有异，也不能据此断定我师弟便是真凶。鲛儿宫主，此番我等前来是为了解释雨花茶一事，还望宫主就事论事，莫要随意牵涉其他。”

“我家少夫人所言俱是实情，自我家公子代掌北海以来截教便处处为难，怎么就说不得了？沙不祥一案碧游宫到现在都没给出一个明白交代，雨花茶一案元始天尊分明暗指责任在我冥界，阐截三清开门立派，堂堂一代宗师竟是这般没有担当的吗？！”

阎罗王竖起眉毛严声呵斥，姜子牙清冷的嗓音此时似银针一般直直戳了进来，“敢问那包所谓的雨花茶通天教主你是托谁送来的，送到冥界后又交给了谁？”

姜子牙未称呼通天教主师叔这着实令阐截三清感到意外和惶恐，马招娣亦面色不善地冲着通天教主厉声问道，“还有啊，那包雨花茶是不是你自己备的，还是你指使谁备的？”

“混账！”通天教主这才彻底绷不住了，好家伙，这夫妻俩分明就是给他定了罪了。孔宣这时又道，“舞草为我所创，亦为我所毁，如今这三界除了我，也就只有人间朝歌王宫内尚存种子及培育之法。我确定我没有向碧游宫和通天教主提供过舞草的种子及培育之法，而且通天教主也说了并不是他亲自将舞草送到君翊殿的。”

姜子牙道，“我承认我夫人是有些口不择言，但请念在她一片慈母之心莫要苛责。通天教主，请回答我夫妇的问题，那包舞草谁备的，你托谁送的，谁接收的。”

“那包舞草是白虎星君送来的，敖近侍接收的。”鲛儿冷冷瞥了紧抿唇角不欲作答的通天教主，向泰山府君微微俯了俯身子，“妾得知茶叶有异后立刻查阅了殿阁物品登记簿，并且大胆做主请水草马明王即刻前往三清幻境之上清境四星将府邀白虎星座过来一叙。”

“不是少夫人的意思，是本君的吩咐。”泰山府君看着鲛儿面容一肃并加重了语气，鲛儿一个愣神旋即后背一个发凉。以白虎星君在天界的分量和威望，派水草马明王是合适的，问题在于水草马明王是侍奉泰山府君的，是在主殿任职的冥官。鲛儿是君翊殿的主母，不是冥界的主母，更无姜伋赋权，在非紧急事态下没过问泰山府君直接跨殿阁调动冥官是不可以的，是姜伋不得不加以处罚的失德行为。现在泰山府君说他的意思，那么事情经过便可叙述为鲛儿从神农谷得知雨花茶其实是由舞草炮制冒充后即刻下令调查，然后意外发现白虎星君竟卷入其中。于是鲛儿马上告知泰山府君，泰山府君为求谨慎下令水草马明王往四星将府把白虎星君请来说个明白。如此一来，鲛儿便不算言行有失，自然也谈不上要姜伋必须处置她了。鲛儿知道自己向来不被泰山府君所喜，也明白设法维护自己也仅仅是不想姜伋为难罢了，但她依然朝泰山府君报以感激微笑。泰山府君也回了鲛儿一个微笑，片刻后又敛起表情对阐截三清说道，“白虎星君到来后自会回答子牙夫妇的第二个和第三个问题，但是现在，本君请你们回答他们的第一个问题，别逼本君取调生死簿。”

阐截三清听到这句话几乎是同时变了脸色，阎罗王嗤笑一声勾唇说道，“你们应该清楚，一旦调出生死簿，无论结果如何你们都难逃一个包庇之罪，即便没死，即便不受冥界管辖，冥律依然可以给你们该有的报应！”

阐截三清互相对视，眼光触及瞬间居然碰撞出太多思绪。姜子牙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心底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姜伋此次病发是一个局，一个针对通天教主，甚至阐截三清所设下的一个局，只是设局者是谁，是不是姜伋，或者，不止于姜伋……姜子牙越想越心越惊，浑身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马招娣察觉身边人情绪不对忙抬手覆上姜子牙心口以作安抚。姜子牙换了个温和的表情低下头来，夫妻俩柔声私语间水草马明王引了白虎星君趋步进来，阐截三清见状马上起身退至旁侧，“禀君上，臣奉命去四星将府请白虎星君，谁知刚出了冥界就看到白虎星君往这边过来。”

“臣白秋暝拜见两极。”白虎星君下跪叩拜，礼毕后又向昊天上帝见礼，“主公安好。”

“原来白虎星君叫白秋暝啊，这名字还挺好听的。哎，他说的两极……是什么东西啊？”马招娣与姜子牙小声耳语，座上泰山府君耳廓一动嘴角漫出一丝不明意味地笑纹，“两极指的是本君和东华帝君，姜夫人以为我俩是什么东西？”

“你们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左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马招娣没好气地甩了一把袖子背过身子，这本没什么，马招娣性情如何在场的没有不了解的，倒是姜子牙的态度值得玩味。他没有像往常那般出言呵斥马招娣，单单冲着座上的两仪言不谨礼不恭道了番不咸不淡地歉意便算完了。殿中气氛开始变得尴尬，昊天上帝轻咳一声试图缓和，“亲家累了吧，要不坐下喝杯茶？”

马招娣回头瞪了昊天上帝一眼，“谢了，反正我家相公和我都站了这么长时间了，不介意再多站一会儿。倒是白虎星君，你们是打算要他一直跪在那么？”

“白虎星君请起，看座。”泰山府君笑容亲切地抬了抬手，直待白虎星君安坐方才开口，“秋暝此时来冥界，有何事啊？”

“臣来冥界无别事，只为给我家主公送这个东西。”白虎星君自袖中取出一个白玉瓶，“主公，这便是您急着要的四季果浆。四季果树栽于浸润过春风、夏雨、秋霜、冬雪的白云之上，两百年开花两百年结果，分别摘春至、夏至、秋至、冬至四时结成的果子，一样大小，打成果浆，调上四时雨水，封于白玉瓶内，置于混了银河与冥河的冰水中备用。臣惭愧，忙忙碌碌这些年，也只得了两瓶，一瓶给了内子疗伤，一瓶今日献于座下，盼能为主公解忧。”

白虎星君小心翼翼地把四季果浆呈送了上去，昊天上帝珍而重之地双手接过，端详片刻出言唤孔宣到跟前，“孔谷主，依你看，这瓶四季果浆对我家姑爷的病情可有帮助啊？”

“先容我参详参详。”孔宣眉尖攒了一攒，上前接过白玉瓶后未作耽搁退了下去。白虎星君望了望孔宣急急远去的衣角，转过头来特意放缓了语调地柔声劝道，“姜姑爷近来时常病痛，臣也常有耳闻，我家主公也是为此焦心不已。其实孩子病痛本不值得大惊小怪，臣家里那个小丫头也是这样的，躺了几天就又活蹦乱跳的来气臣了。这病啊，三分靠治七分靠养，所以臣以为，两极还是该放宽心，心平气和，要不然，孩子病了本就难受，看着两位总是耷拉着脸，这病就更不爱好了，两极以为呢？”

“秋暝这话很是在理，伋儿又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咱们是不该如丧考妣。”须得夸一句白虎星君很是会说话，泰山府君听得顺耳烫贴，唇齿间亦跟着不禁漫出一丝笑意。在场诸位表情都变得轻松些许，白虎星君又陪着两极聊了两句家常方低眉浅笑，“臣今日来就是为了送这瓶四季果浆的，臣还得回去督促孩儿修习女红，这便告辞了。”

“白虎星君且住。”泰山府君叫住起身欲走的白虎星君，微微肃了神情沉声问道，“通天教主说你曾受他所托往君翊殿送了包茶叶，确有此事吗？”

白虎星君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据通天教主所说，那包茶名叫雨花，乃茶中名品，姜姑爷好茶，通天教主便精心挑选了此茶，特意托我送了过来，说是为了先前**符一事向姜姑爷致歉。”

泰山府君玩味一笑，“通天教主托你来你便来了？本君怎不知道你白虎星君的耳根子何时变得这般软了？”

白虎星君无奈苦笑，“谁叫臣养出个不争气的孽障，臣也没有办法。”

“白虎星君风光霁月，不想竟也会被亲情所累。难为你了，明明已经不理俗事，却还是不得不替天界处处周旋。”泰山府君不胜唏嘘，语顿片刻才捋了捋袖子继续说道，“你送来的那包雨花实为舞草，这也是为何本君会着水草马明王前去请你的原因。”

“舞草之害，臣曾亲眼所见，若真有奸邪以舞草谋害冥界上殿，不管是天界还是冥界，都段段容不得！”白虎星君目光一锐，温和如水的气质里瞬时迸发出一股子长剑一般地锋利决绝来。沉吟片刻，白虎星君凛然上谏，“禀两极，臣以为此事关乎天冥两界，而且听泰山府君所述，舞草流入君翊殿表面上看分明就是通天教主在实名投毒，这未免太过荒谬，恐背后另有文章。臣斗胆提议，不妨将此案交予姜子牙处理，他是阐截门徒，又是姜伋之父，由他出面，无论结果为何，师门家门，天界冥界，都比不会生出半点异议。”

“这……”泰山府君与东华帝君交换了一个眼神似有反驳之意，姜子牙心念一动赶忙抢上前去俯身长揖不容对方拒绝地一口应承了下来，“子牙遵命。”

注：1.两极有阴阳两极之意，此处用作东华帝君和泰山府君的并称。2.前文中出现的香囊，原型为唐代葡萄花鸟纹银香囊，相关描述引自网上，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