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305章 第二百七十九章 毕方

粟米红枣粥味道刚好，马招娣满意地舀了一勺，温柔地送到了姜伋的嘴边。姜伋可怜兮兮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扭头避开马招娣递过来的汤匙直接扎进了马招娣的怀里撒娇。马招娣努力绷住脸色不为所动，姜子牙挽起袖子伸手把姜伋一下子给揪了出来，“不想你娘喂你，那爹把粥塞进你嘴里可好？”

“哼！”姜伋翻身钻进了被窝里，姜子牙掀开被子凶着表情唬道，“你再不听话，爹就让你长姐和你大哥过来伺候你！”

“您惯会叫他们来欺负我，我绝对是您捡来的。”姜伋恨恨地咬着汤匙，嘀咕着把粥囫囵进了自己的胃里。姜子牙翘了翘嘴角，俯身把姜伋按回榻上躺着，“歇一会儿，然后喝药。”

“我困了！我要睡觉！”姜伋扯过被子蒙住头，姜子牙无所谓地耸了耸眉毛，“要你进药是泰山府君的旨意，你若不遵，便是欺君之罪。反正上刑台的不是我，你自己合计吧。”

姜子牙牵起马招娣掀帘出去，这会儿外面只剩下泰山府君正与东华帝君两位，正低头说着话，“冥界与天界不同，这点东华你是知道的。伋儿得冥王托政冥官拥戴，即便是本君，也不能干涉他太多。”

“可若是由着伋儿发作，万一不小心激化了当年的旧怨，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东华帝君多虑了。”姜子牙静聆片刻后放开马招娣噙笑着上前，面上一派的淡然从容，“天界与冥界乃阴阳共生，无论哪一方坐大都会导致阴阳失衡进而毁天灭地。伋儿向来通透，岂会看不出两位的心思，故意将事情闹大呢？”

“哦？这般笃定？”东华帝君正了正身子，似笑非笑地说道，“姜子牙，你当真了解你这个儿子么？”

“知子莫若父，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他都是我的儿子。”姜子牙的嘴角微微上翘，清亮的眼眸绚出一抹精明的笃定，“果果是个生意人，亏本的买卖他是不会做的。”

“那依你的意思，这事儿本帝君与泰山府君该如何了断呢？要知道今日过后，便是泰山府君听政姜伋主政了。”

“果果在宴会上的说辞，很明显是为了维护氐氏，所以，七月十六开朝，冥官同样会上奏。若想平息此事，第一，东海龙王必须抢在开朝之前作出请罪的姿态。第二，天庭对于此事必须给出明确态度，绝不能有一丝的偏袒和回护。第三，东海龙宫须给北海水晶宫一定的补偿，比如在疆域划分上，东海龙宫须作出一定的让步。果果的胃口不大，很容易就会满足的。”

东华帝君和泰山府君对视了一眼，眼角渐渐恢复平日的慵懒。姜子牙捋了捋长袖，冷不丁地想起一件事情，“小敖呢？跑哪去了？”

“在俞跗的眼皮子底下煎药呢。你放心，这个节骨眼儿，本君是绝对不允许他给伋儿添半点麻烦的。”

姜子牙放心地点了点头，望向泰山府君一脸诚恳地请求，“君上，果果这个样子，我们夫妇实在是不放心。君上能否恩准，让我们夫妇留下来照顾孩子。”

“按规矩你们是不能留宿的，但为了伋儿，本君便破一次例。本君这就吩咐婢仆给你们准备铺盖，不过本君想你们大概也没心思睡觉了吧。”

姜子牙俯身道谢，复低眉问道，“随子牙前来的李靖和黄飞虎父子呢？”

泰山府君道，“李靖要照顾哪吒，死活不肯走。黄飞虎父子嘴上说要等你，实际上却是不断地在黄泉路上徘徊。也是，这次鬼节，本君考虑到阳间战事频繁，下旨关闭鬼门关，不许鬼魂离开冥界半步。又为了庆贺公子册封之喜，允许所有鬼魂外出游玩无需守更止行。他们有意趁此机会得遇亲人，也是人之常情。”

“李靖和黄飞虎父子虽有玉虚宫的护身符傍身，可毕竟阴阳有别。”姜子牙蹙了蹙眉头，躬身说道，“子牙去去就回，还请泰山府君记得留门。”

“罢了。”东华帝君出言叫住姜子牙，“你就由着他们去吧，昊天和三清还没走，他们不会有事的。”

“还没走？”姜子牙皱了皱眉毛，唇角不自觉地勾出一道嫌恶，“瞧我这记性，眼下氐氏这处境，他们可不得好好提点一番么？”

东华帝君无奈地挑了挑眉梢，再次敛去了眼角处的慵懒，“这阵子阐截二教与冥界多有摩擦，三清自是想鲛儿多吹两回枕边风，好求得姜伋手下留情。至于昊天嘛，当然是不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就这样被取代了。”

“这上头昊天上帝可真是多虑了。”泰山府君铁青着脸色，哼声道，“一个氐氏已经够惹伋儿伤神的了，你当本君会纵容你们天界第二次么？”

东华帝君不悦驳斥，“娶鲛儿为妻是伋儿自己的意思，泰山府君你不能不辨黑白，什么锅都往昊天的头上扣。”

泰山府君翻了东华帝君一眼，“本君就是扣了又如何？东华帝君，你可敢发誓，你们天庭没算计泰一，没算计过伋儿？”

东华帝君眼神一凛，立刻出言质问，“那你可敢发誓，你的伋儿没算计过天庭，没算计过昊天，没算计过本帝君？”

“够了！”马招娣的吼声突然响起，震得殿阁里的摆设也跟着抖了一抖，“你们烦不烦哪？就知道坐在那磨叽，我儿子的药哪？什么时候煎好？

姜子牙顺着马招娣的责备极其自然地递过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东华帝君怔愣过后尴尬笑笑，“怪咱们聊得投机，居然忘了角落里还蹲了一只母老虎。”

姜子牙轻微地咳了咳，肃颜说道，“帝君，这君臣之礼，不单是臣对君，也是君对臣。您怎么可以当着我的面儿，骂我妻子呢？”

“就是啊，真没礼貌！”马招娣瞪了东华帝君一眼，卸下怒气走到姜子牙身边轻轻扯了一下夫君的衣袖，“相公，果果的药到底煎好了没呀？”

“还需些时候。”泰山府君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余光瞥见鲛儿跌跌撞撞地进来不禁怒了，“氐氏，未得公子宣召你是不能入寝殿伺候的，阎罗王没告诉过你吗？”

“君上恕罪，实在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鲛儿匆匆屈了屈膝，抬手掀帘正好撞上姜伋披衣出来，“氐氏，何事慌张？”

鲛儿紧紧攥上姜伋的手臂，散乱青丝上几颗冷汗珠子正滴溜溜地乱颤，“姜郎，主宅刚刚传来消息，咱们家的墓园走水了！”

“什么？”马招娣脚下一软倒在姜子牙的怀里，泰山府君起身唤来罗刹陪着姜伋赶往阳间。姜子牙扶着马招娣紧紧随上，鲛儿则是自衣架子上取下一件墨色衣袍后才加快脚步撵了上去。冥界之门霍然打开，姜伋衣袂翻飞地冲进了墓园，烈火焚烧的刺鼻气味呛得他险些将心肺一并咳了出来。鲛儿施法引水灭火，姜伋被淋得浑身湿透只能裹紧了衣袍勉强取暖。整座墓园被大火蹂躏得狼狈不堪，姜伋粗粗扫视一圈后惊怒交加，随手抓来一个护院劈头就是一顿喝斥，“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这么多人难道都是摆设不成？”

“奴才该死！”这名护院顾不得脚下泥泞即刻伏身在地，在场的马家下人见家主回来亦纷纷放下手中物事跪倒奉迎。姬发拥着姜淑祥趋步过来，漆黑烟尘沾了一脸，“不关他们的事，这场火是冲着我来的。”

姜伋预先不知道姬发和姜淑祥在场，当下有些愣神。姜子牙将马招娣交给鲛儿照顾，理了理衣襟后走上前来，“糖糖你怎么在这？二公子此言又是何意？还有小公子，他不是跟你一块儿来的吗？这会儿人呢？”

姬发松开姜淑祥，拱手解释，“回岳父大人，淑祥是担忧小婿，特意过来相陪的，出门之前已禀告过高堂。今日鬼节，小婿携淑祥来此墓园本是为了祭奠马家先祖，不成想竟有一团火从天而降，烧着烧着又变成了一只红色的鸟。起初小婿以为是火鸦，可那鸟赤纹白喙，双翼单足，形状如鹤，与罗宣火烧西岐时放出的火鸦完全不同。那鸟围着小婿不停地吐火嘶鸣，雷震子费了好些力气才把它打跑，这会儿是捉它去了。”

“原来是这样。”姜子牙掐了掐手指，舒眉吩咐姜伋，“果果，你且带着你娘亲跟你长姐姐夫回主宅休息，为父去找小公子。”

姜子牙腾云杳去，没花多少工夫就在泰山脚下找到了雷震子。姜子牙飘然降落，雷震子喊了一声，收起风雷棍指着趴在地上不远处满头冒烟的赤鸟愤声说道，“师叔，就是这个孽畜，差点把我二哥二嫂给烧死。”

“师叔知道了。”姜子牙慈爱地笑笑，捻指打出一团道家罡气至赤鸟的天灵盖。一道符咒现行后破碎成灰，赤鸟仰天长鸣，噼啪噼啪的声音响彻云霄。姜子牙和颜悦色地朝着赤鸟摆了摆手，赤鸟绕着姜子牙飞了三匝后振翅远去。雷震子气得跺脚，涨红了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师叔，您怎么把那只孽畜放跑了呀！”

“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必赶尽杀绝呢？”姜子牙拉着雷震子飞回了邯郸，马家主宅此刻已然是灯火通明。负责看守墓园的二十名下人全数跪在了院中，姜伋安顿好马招娣和姬发夫妇后便带着鲛儿闷声进了祠堂到现在都没有出来。姜子牙领着雷震子步入主宅，马招娣立刻趋步迎了上去，“相公，那只怪鸟抓到了没有啊？”

“招娣，那是毕方鸟，是祥瑞。”姜子牙拍了拍马招娣的手背，温声解释道，“毕方曾为黄帝护卫战车，能将战场上的魂魄锁进泰山。如同在岐山出现的那只凤凰，毕方现世应该是为了向二公子传达上苍的旨意，只可惜它中了奸邪的圈套，这才酿出了祸事。”

马招娣拊掌拍腿，“哎呦，你跟我说的头头是道有什么用啊，左邻右舍他们会相信吗？他们只会认为我们马家的墓园在鬼节这天被天火烧了肯定是因为我们马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马家就要名誉扫地了，今天过后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在背后戳果果的脊梁骨呦！”

姜子牙沉色抿唇，姬发思忖片刻后朗声说道，“岳父岳母若信得过小婿，此事便由小婿处置，我保证，绝不会让马家的声望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至于给毕方鸟设下圈套的那个奸邪，便有劳岳父大人尽速查明了。”

“好。”姜子牙颔首答应，马招娣搂上姜子牙的腰身说道，“相公，果果还在祠堂里边，你过去劝劝他。我一个外嫁女儿，委实不太方便。”

“嗯。”姜子牙安抚地摩挲了两下马招娣的肩膀，转身去了祠堂。姜伋在供桌前阖目长跪，姜子牙抬手挥退鲛儿，掀袍跪在姜伋身边，“墓园的事儿，二公子担待下来了，你放心，天底下绝不会生出一句对马家不利的谣言。”

“谢谢爹。”姜伋缓缓睁眼，浓墨样的眸子粘稠不堪，“二公子到达邯郸城后，百里鹏安排他下榻我马家主宅。今天的这场火幸好是在墓园烧起来的，要是在主宅的话……”

“在主宅烧起来，马家自是万劫不复。”姜子牙额上湿冷，心尖上仿佛有一只呲着信子的小蛇在不停地游走。墓园失火，即便姬发出了事，也不会有人以为是姜伋故意为之，毕竟姜伋再阴险再无耻，也断然不敢在祖宗面前下这等黑手。可主宅就不一样了，区区一栋房子罢了，拿来给姬发陪葬实在是太值得了。姬发可是手掌兵权哪，姜伋烧死了姬发偷得了兵符，坐镇西岐的西伯侯和出征在外的周军便只能仰仗他们这位神机妙算的丞相了。于是，姜子牙理所当然地率领大军灭了朝歌，再回头反杀甚至直接熬死西伯侯自己登基，姜家顺理成章地掘得至尊之权，这是多么好的盘算哪！不会有人去在意这到底合不合理，只要猜忌的种子扎了根，日后疯狂生长出来的枝蔓便足够把姜子牙活活缠死。好啊，真好！姬发勾唇赞了一声，森然的目光利剑一般刺向站在下面的百里鹏。坐在一旁的姜淑祥打量了一眼自家夫君的脸色，冲着百里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