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208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 旧事

玉石琵琶精匆匆降落在岐山之外，着地时脚下打滑，膝盖重重磕在了坚硬岩石上。九头雉鸡精旋身出现，飘拂长袖惊起一地静尘。玉石琵琶精忍痛站了起来，慌张得没了主意，“二姐，姬发揭穿了我的身份，姜子牙也回来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

“不行！”九头雉鸡精断然否决，“我们先前安在西岐的眼线被姜子牙全数清除，如今大姐好不容易埋进去了一根，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动。”

玉石琵琶精急得直跺脚，“姜子牙没立刻追杀是因为我伤了姬发，待他腾出空，我们姐妹肯定不是对手。”

九头雉鸡精冷哼道，“别说只有我们两个，就算大姐赶来，我们三姐妹联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她踱步苦思片刻，镇定道，“闻仲有一位叫罗宣的好友，和公豹也有几分交情。他是在火龙岛修炼的焰中仙，神通广大，手握飞烟剑、五龙轮和照天印三件法宝，坐骑赤烟驹。前些日子他出岛游历，今天到了绝龙岭凭吊闻仲。为今之计，我们可以向他求助。”

玉石琵琶精转着眼珠子，提议道，“二姐，索性咱们就任他为将，出战西岐。现下虽是两军休战，但偶有交锋也属正常。”

九头雉鸡精环视四周，一脸警惕道，“不管怎样，趁姜子牙还未出现，速速离开此地要紧。”

玉石琵琶精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痕迹悉数抹去后，跟着九头雉鸡精往绝龙岭遁去。绝龙岭险恶如旧，壁峭崖悬，溪深涧陡。罗宣徜徉在崎岖小路，眼观奇松怪柏碧落丹枫，耳听瀑布潺源禽兽哀鸣。步履沉重地行至闻仲自刎死地，罗宣抚石悲叹。明眸在心，青山难掩，直透九霄的嶙峋怪石上依然依稀可见满天白雪中飞溅而出的沸腾热血。飞烟剑出鞘，罗宣弹剑作歌，“回首青山两泪垂，三军凄惨更堪悲。当时只道旋师返，今日方知败卒疲。可恨天时难预料，堪嗟人事竟何之！眼前颠倒浑如梦，为国丹心总不移。”

遽然云岚障目，罗宣收剑甩袖，复视野清明。九头雉鸡精拍手称赞，“焰中仙果然道行高深，只一招就驱散了我的毒火迷烟。”

罗宣打量了九头雉鸡精几眼，表情生冷，“你就是闻仲信中提到的轩辕墓那只鸡？听说你受帝辛感动，甘愿违抗天命维护殷商，我还当是个什么样的品格，没想到还是劣根难除。”

九头雉鸡精强迫自己不理会罗宣话中的讽刺和鄙夷，尽量保持得体笑容，“被帝辛感动的不是我，是我的姐姐和我的情郎。我是为了情义，才甘愿追随的。罗先生身处闻太师当年绝境，唱出闻太师一生衷肠，想来你与闻太师也交情匪浅，并非单单是同道之谊。”

罗宣泛红眼眸微抬，逝水记忆流散在山风之中，“我与闻仲同窗十载，也曾与闻仲共赴沙场。”怆然停顿须臾，罗宣垂首悲慨，“学得文武艺，卖与王侯家。闻仲吾弟，无论你下山之时胸怀多少不愿，你终究还是把命卖给了帝辛。”

九头雉鸡精缓步上前，纤细手指在冰冷崖壁上用力勾画着一个绝字。罗宣追思完毕，转身正要离开，九头雉鸡精的声音泠然响起，“敢问罗先生，闻太师可用剑？”

罗宣驻足回眸，细想一番后摇了摇头，“闻仲惯用双锏，从不碰剑。你何以有此一问？”

九头雉鸡精缓缓回头，凄然而笑，“闻太师入殓时，帝辛亲自为他整容，见到闻太师颈项横着一道深深血痕惊疑不已。当时我们都不明白是为何，现在明白了。闻太师既然从不碰剑，又何来以剑自刎殉国一说？”

罗宣咬起了牙齿，“闻仲难道不是中了姜子牙诱敌之计，穷途末路自尽而亡吗？”

九头雉鸡精眉眼森严，“自尽不假，关键在于为何自尽。我听说，闻仲兵败后本有卸甲归隐之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死了，还死在一柄软剑之下。帝辛言之凿凿，说他拜师在闻仲门下多年，从未见过那柄软剑。”

罗宣眼瞳里燃起了一把火，“既然闻仲之死疑点颇多，你们就没有彻查原委吗？闻仲好歹也辅佐了殷商三朝，功在社稷！”

九头雉鸡精转脸拭泪，嘴角不觉含了两分戚然，“如何彻查？天下皆知，闻太师遗体是西伯侯派人送回来的，姜子牙又一口咬定闻太师是自刎而亡。我们无凭无据，如今又值两军休战，若因闻太师个人而引起纷争，岂非要闻太师泉下难安？”

罗宣愤愤不平，袖中拳头骨骼吱嘎作响，“那就要闻仲死的不明不白吗？”

九头雉鸡精唇角凝雪，眉梢蕴霜，“不然呢？不瞒罗先生，我的情郎便是朝歌国师申公豹。”不理会罗宣惊愕眸光，九头雉鸡精径自痛声道来，“闻太师与公豹政见多有不合，然国难当头却能摒弃私怨主动修好，单是这份气度就令我钦佩。何况公豹重伤垂危之时，闻太师拼尽全力相救，这份恩情我更是没齿难忘。我虽是飞禽，但也有良心知感激。若不是我顶着一个帝辛妃妾的名头，担心一个不慎会导致战祸，我早就去西岐找姜子牙问个明白了。”

罗宣仰面止泪，回望绝龙岭巍峨高峰，“罗某化外修行，不属朝歌和西岐任何一方。闻仲死因我自会查明，若真是姜子牙暗下毒手，我罗宣绝不会袖手旁观任由姜子牙逍遥快活。”

九头雉鸡精眼角凝泪，俯身一拜。罗宣跨赤烟驹飞驰而去。九头雉鸡精面无表情地擦去眼泪，玉石琵琶精从石壁里走出来，巧笑道，“二姐真有本事，三言两语就把罗宣给哄住了。”

九头雉鸡精面露得意，“是大姐教的好。以情动人，这招果然百试不爽。”转头吩咐玉石琵琶精，“玉磬，你这就返回朝歌向大姐禀报，我留守西岐以防生变。”

玉石琵琶精应了一声，掐诀返还朝歌，九尾狐正盘坐寝宫闭目养心，闻得动静，慢慢睁开了眼睛。玉石琵琶精坐到九尾狐身畔正要开口，不意九尾狐已然全都知晓。玉石琵琶精惊讶定睛，九尾狐微微而笑，“大姐在西岐设有耳目，自然什么都知道。我刚收到消息，黄天化被罗宣飞烟剑所伤，罗宣已无退路了。”

西岐丞相府内，姜子牙借蝴蝶冰鱼寒气，替黄天化疗伤。黄飞虎焦灼立在一旁，至姜子牙撤掌起身，急忙相问，“丞相，天化的伤势究竟如何？”

姜子牙指尖稍抬将蝴蝶冰鱼送回冥界，安抚地拍了拍黄飞虎的肩，“天化伤势不重，休养几日即可痊愈。”

黄飞虎松了口气，安心地点了点头。马招娣把煎好的汤药端给武成王，蹙眉询问前来探望的土行孙和雷震子，“是谁伤了天化，你们可有看到？”

土行孙和雷震子对视一眼，俱是摇头表示自己毫不知情。武吉握着一瓶药和一本竹简进得屋来，恭恭敬敬地把药和竹简呈给姜子牙，“师父，府上来了一名道士，要我把这两样东西交给您。”

姜子牙疑惑地伸手接过，只看了药瓶一眼便立刻抬头紧张问道，“那名道士呢？”

武吉答道，“他走了，不过他说三日之后会再来拜访您。他请教您的事情已在竹简上写明，希望到时候您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姜子牙展开竹简，脸色渐次阴沉。马招娣好奇地探了探脑袋，出声问道，“相公，这人谁啊，想问你什么事啊？”

姜子牙合上竹简，沉声道，“火龙岛的焰中仙罗宣，这回为了闻太师之死专程而来，要我一个答案。”

马招娣急吼吼道，“给什么答案哪！闻仲是在绝龙岭自尽而亡，关你什么事啊！”

姜子牙苦涩地弯起嘴角，“一直以来不都如此吗？朝歌但凡死了一个人，就是我姜子牙所为。”

雷震子道，“闻仲自尽的时候我也在，我陪师叔去见罗宣说个明白。”土行孙在旁附和，黄飞虎跟着说道，“丞相，我也跟您同去。不管怎样我也算是闻太师的门生，我的话想来他多少会信的。”

“这倒不必。”姜子牙摆了摆手，将药瓶送到黄飞虎眼前，意味深长地凝视黄飞虎，“武成王既在闻太师麾下效力多年，想来也听说过罗宣的能耐。祸是子牙招来的，子牙自行消解，武成王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

黄飞虎深望姜子牙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双手接过了姜子牙手中的药瓶。姜子牙俯身一礼，甩袖而去，同时吩咐马招娣服侍他更换衣冠。

罗宣立身山巅，冷眼俯瞰西岐城内人头流窜。九头雉鸡精行至罗宣身旁，疑惑问道，“西岐这是大难临头了吗？”

罗宣哼了一声，寒声解释，“我在竹简上写明，若姜子牙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答复，我就火焚西岐城。”停顿一瞬，罗宣垂首阖目，再开口时语调透着浓浓的失望，“要不是做贼心虚，何必这么快就要将百姓迁往别处安置？姜子牙，非我不义，是你狠绝在先。”

九头雉鸡精听出罗宣话锋中的残酷杀意，窃喜不已，“那阻拦你的那名西岐小将呢？”

“职责所在，不算罪过。我已留下伤药，那名小将不日就会康复。”

罗宣兀自可惜闻仲一世英雄惨死于姜子牙卑鄙手段之下，不曾留意到九头雉鸡精眼中的遗憾和不甘，拂袖离开。临走时转头瞥了一眼拖家带口行色匆匆的西岐百姓，略略颔首，“到底有些良心，知道不能牵累无辜。”

九头雉鸡精看了看罗宣远去的背影，又扭头望了望西岐城，思忖着借罗宣之手除掉姜子牙要紧，遂暂且按下黄天化负伤一事不提，反正等姜子牙死后，再将西岐丞相府连根端掉也不迟。抬手传了道消息给九尾狐后，九头雉鸡精返回朝歌兵营待命。

夜幕四合，姜子牙站在中庭仰观星象。马招娣将一件厚实斗篷披在姜子牙身上，乖巧安静地站在姜子牙身前为他整理领口。姜子牙温柔低下眼睫，双臂环合将马招娣拥入怀中。马招娣抬头，哑着嗓子问道，“相公，你明天是不是又要去拼命了？”

姜子牙牵动嘴角，刻意露出一个轻松笑容，自信满满地道，“拼什么命？罗宣是很厉害，不过你相公也不是泥捏的，罗宣再厉害也没本事把我怎样！”

马招娣这回没有买账，伸手用力地扯了一把姜子牙的衣襟，“每次你都这么说，每次都要死了才回来。我不管，你这回必须给我毫发无伤的回来。糖糖这个年纪算是老女了，再让她给你守孝三年，她还要不要嫁人了？”

姜子牙点了一下马招娣的脑门，轻声责备，“你明知道糖糖的终身是我的一块心病，你还故意拿她的婚事来吓唬我。”

马招娣撅着嘴，手指抵上姜子牙的胸口，“你平安无恙不就什么事都没了？牙牙，我明天哪都不去，就在家等你。”

姜子牙俯身贴上马招娣耳畔，软语呢喃，“煮好甜汤，待我回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