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192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宴饮

姜子牙麾下的将领皆甲衣在身兵械在手，哪吒跳起身子飞扑进李靖怀里，“爹，您回来啦！我想死您啦！”

冥王扭头望了一眼，复又转过脸来，对姜子牙莞尔道，“原来他不是你儿子啊。”

众将循声望了过来，俱是惊讶不已，“姜公子？”武吉更是一脸怒气地蹦出来嚷嚷道，“姜果果，我师父虽不是你的亲爹，他好歹也养了你这么多年吧？还有侯爷，对你也是疼爱有加的。你怎么能对他们下毒手呢？这是大逆不道你知道吗？”看冥王不理会，武吉的火气更大了，“姨父问你话哪！你这会儿哑巴啦？”

“姨父？”冥王有些不解，“你们这都是什么辈份啊？”

姜子牙恭声道，“他是子牙的徒弟，也是子牙妻子的妹婿。”他睇着武吉，训斥道，“休得无礼！这位是冥王，还不过来行礼参拜？”

武吉哆嗦着嘴唇，众将目瞪口呆。冥王直起身来，冷冷地责问立身一旁的阎罗王，“你就这么把人给本尊放进来了？”

阎罗王俯身半跪，“他们只是护主心切，且有襄助冥界平叛之功，所以……”

“也罢。冥界冷清了许久，热闹热闹也好。”冥王抬手示意阎罗王起身，“传旨凌虚阁，设宴待客。 ”

西伯侯与姜子牙对视一眼，正欲出言婉拒，耳边又传来一阵凄厉的呼喊声。姜子牙一听便知这是马招娣的声音，急忙起身过去。马招娣从众将之间相隔的缝隙中挤了出来，一头扑进姜子牙的怀里开始嚎啕大哭。太姒从后面跟过来，朝着冥王哭求道，“伋儿，是我求丞相救发儿的，你要怪就怪我，不关我家侯爷和你爹的事。”

冥王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来，西伯侯站起来扶着太姒，“夫人，他不是伋儿，是冥王。”

“冥王？”马招娣从姜子牙的怀抱出来，猫着腰上前两步，盯着冥王的脸看了半晌，白眼一翻昏了过去。姜子牙托住马招娣的身子，冥王招来侍从带着姜子牙夫妇下去歇息。哪吒松开李靖追着姜子牙夫妇而去，冥王询问阎罗王，“这孩子是姜子牙夫妇带大的？如何就成了莲藕身？”

阎罗王俯身回话，“听公子说，哪吒天赋异禀，但命途坎坷。小小年纪就遭奸佞陷害，死无全尸。多亏了太乙真人护住了他的三魂七魄，姜子牙又求来了金莲花和玉莲藕，这才让他莲花化身，重获生机的。”

冥王点头道，“这孩子是女娲宫里的灵珠子转世，负天命而来。有所磨难，也是常理。”

凌虚阁遣侍婢过来请旨，询问冥王宴会设于何处。冥王思忖片刻，吩咐道，“本尊看今日水晶兰开得甚好，就在此处吧。”他看向西伯侯，“侯爷以为如何？”

西伯侯思忖着姬发已然转危为安，他们姬家也的确是欠了冥王的恩情，是以实在不能推却冥王盛情，遂含笑俯身道了声谢。园中立刻开曲水流觞，冥王打发了一个侍婢去瞧瞧姜子牙夫妇情况如何。

马招娣守在姜伋榻前，心疼地抚摸着姜伋冰冷的额头。冥后在一边缝制香囊，一方白纱遮住了她的容颜。泰山府君放下茶杯，“灼华，你怎么不去园中伴宴哪？”

冥后放下手里的绣活，抬头答道，“王上今日款待宾客是有正事要办，妾不该打扰。”

泰山府君嘴角上扬，谈不上是在笑，但好歹也是一个满意的表情。他对坐在下首的姜子牙说道，“方才泰一遣侍婢来问候，你们夫妇是时候过去了。”

马招娣不耐烦地回了一句，“饮什么宴哪，我现在哪有这个兴致啊？”她窜到泰山府君面前，不放心地问道，“我们家果果真的没事吗？你儿子回来真的不会索我儿子的命吗？”

坐在姜子牙对面的孔宣一脸地无奈，“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二十三遍了，难道是冥界君上说的不够清楚？”

马招娣狠狠地甩了一下袖子，“那也不差再回答我这一遍嘛！”

泰山府君稍稍拖长了语调，“好，本君就再说最后一遍，你听好了。敏毓世子的水晶棺上有以泰一鲜血种下的血咒，你丈夫在开棺之时强行冲破血咒，惊了泰一的元神，泰一这才会归来。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他很快就会陷入沉睡。至于泰一为何要露面，也是为了打破伋儿就是泰一的谣言。伋儿这一世背负的太多了，本君不想让他的人生更加沉重。”

马招娣朝着泰山府君哼了一声，背后传来冥后轻轻的带着痛苦的低吟。马招娣疾步过去一瞧，原来是冥后的手指被针扎到了。马招娣掏出帕子帮着冥后包扎伤口，嘴里碎碎地念叨，“你这孩子，做活儿怎么不戴顶针哪？这细皮嫩肉的，扎到了可不得了。来，你忍着点，娘给你吹吹哦。”

冥后身子发僵，心头滚过一股暖流。碧霞元君端着安神汤进来，见到马招娣攥着冥后的手，神情登时大变，“放肆！”她冲上去一把将马招娣推到一边，厉声呵斥，“无知妇人！竟敢冒犯王后，你活腻味了是吧！”

马招娣傻在那里，泰山府君沉下了脸色，“当着本君的面，在公子的榻前，失声咆哮，究竟是谁活腻味了？”

碧霞元君咬着唇角，委屈地垂下了脑袋。泰山府君瞥了她一眼，对马招娣道，“泰一素来喜欢灼华的手嫩滑纤幼，是以碧霞元君会这般紧张。”

马招娣回过神来，“既然喜欢，那怎么连顶针都不给准备一个啊？我们家媳妇的针线笸箩里，顶针有好几十个呢，都是果果给挑的。”

“顶针？”碧霞元君疑惑问道，“顶针是什么？”

“原来你们不知道啊，这就难怪了。”马招娣解释道，“顶针哪就是环形的指套，戴在中指上顶着针尾。这样的话，不会伤手，而且更容易发力，好让针穿过布料。娘跟你说啊……”

“姜夫人！”碧霞元君怒声打断，“坐在你面前的是我们冥界的王后，不是你们姜家的姑娘！”

“哎呀，我不就是平常说习惯了，顺嘴这么一说嘛，干嘛这么较真。”马招娣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翻了碧霞元君一眼，“你别老是杵在这啊？你们王后的手指被针扎了，还不去拿药？要是留了疤，我看你怎么跟果果……你们家冥王交代！”

孔宣感慨地摇了摇头，“姜子牙，你家里到底养了多少孩子啊？”

姜子牙微微一笑，“我的那些师侄们都把招娣当成母亲看待，她也把他们视为亲生的孩子。”

孔宣似是顿悟地点了点头，“难怪你桃花那么多都没往家里带过一朵。”

姜子牙瞪了孔宣一眼，孔宣装作没看见，悠哉地品着茶。姜子牙唇畔泛起狡猾的笑纹，“待会儿在宴席上，我就告诉冥王，说冥后的手指受伤了，你明明知道却袖手旁观。”

孔宣差点被茶水给呛着，“姜子牙，你陷害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姜子牙拧着眉毛，“是你先害我的。刚才那句话要是让招娣听见，你信不信我今天晚上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侍从进来传达冥王的邀请，泰山府君道，“你就说，马招娣醒过来了，正跟姜子牙闹腾呢。”

哪吒横着双臂跑过来，扎进了李靖的怀里。冥王笑眼问道，“你师叔和你师叔母呢？”哪吒端起盛着酸梅汁的碗猛地灌了一口，擦了擦嘴道，“我师叔母醒了，不过哭得很厉害，我师叔正哄她呢。”

西伯侯抿嘴一笑，躬身对冥王道，“招娣的性情就是这样，还望冥王海涵。”

冥王道，“无妨。既然如此，那就别等他们了，大家起筷吧。”

哪吒剥了两只虾给西伯侯和李靖，又剥了一只螃蟹，伸着身子递到了冥王眼前。李靖见状连忙把哪吒给拉了回来，向冥王抱拳道，“犬子年幼，不懂规矩，请王上恕罪。”

冥王嘴角一弯，并没有介意哪吒的失礼。他抬手把哪吒招呼到自己身边，夹了一块肉喂给哪吒，“好吃吗？”

哪吒连连点着头，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儿。冥王怔怔地看着哪吒狼吞虎咽的可爱模样，幽幽地道，“世子也很喜欢吃这道菜。”

宴席上原本严肃的气氛又添加了几分伤感，在冥王身边服侍的阎罗王奉上一杯水酒，“王上，公子也很喜欢这道菜，还特意请教过做法。”

冥王接过酒杯却不饮，“你的意思本尊明白，但姜伋不合适。他天生柔软，缺乏刚性。做事又过于谨慎，不够果断。守成尚且不足，遑论开拓。姜伋仅仅堪为王佐之才，且须得明主方能驾驭，否则……”

冥王的声音虽不大，但西伯侯等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太姒与西伯小声交谈，语不传六耳，“丞相迟迟不同意伋儿入仕，是不是担心发儿驾驭不了伋儿？”

西伯侯摇了摇头，“散大夫问过丞相了。丞相是怕外戚干政，也怕发儿走在伋儿前头，到时候臣强君弱，社稷不稳。”

太姒讶异，“丞相都想到这一步了？”

西伯侯道，“你没看丞相上的那道奏疏。丞相生怕耽误了本侯的伐纣大计，对西岐未来三十年的发展都做出了详细的预测和规划。主昏臣贤，亡国不远,更要紧的是伋儿外戚的身份。别说丞相，要伋儿入朝，本侯都费了许久的思量。也正因如此，发儿招纳伋儿一事，本侯一直不曾插手。”他话语一顿，轻然一叹，“说到底，丞相还是为了西岐，为了咱们姬家打算。至于姜家的荣辱，丞相是半分都没有计较。”

太姒跟着唏嘘，冷不防冥王的声音传了过来。太姒打了一个寒噤，抬眼迎上冥王疑惑的目光，极力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冥王问道，“酒菜不合口味吗？本尊看你们都不动筷子。”西伯侯连忙表示酒菜俱佳，举杯相敬。冥王饮罢，捋了捋袖子，道，“本尊素来厌恶宴会上的繁文缛节，多高的兴致被规矩缠上都会少了滋味。”

西伯侯笑道，“姬昌只道冥王端正严肃，不想还是个随和不拘的性情。”

冥王道，“在其位谋其政。本尊看西伯侯也是个性情中人，只是碍于身份，不得不时时把架子端起来罢了。”

哪吒接口道，“我们侯爷人可好了，不像我爹，整天板着一张脸，好像我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李靖一脸的尴尬，武吉替李靖打抱不平，“你怎么不说你给你爹惹了多少祸呢？”

哪吒大声反驳，“才没有呢。师叔母都说我最乖，最听话了。”

众将哈哈大笑，冥王宠溺地摸了摸哪吒的脑袋。黄飞虎与李靖耳语，“哪吒有他可爱的地方，你也不要太拘着他了。”

李靖皱着眉头，“哪吒活泼有余庄重不足，我不严着点怎么行呢。”

黄飞虎道，“不是还有丞相看着他吗？你就安安心心地当个慈父好了。”

李靖沉默不语。为了哪吒，姜子牙没少操心，在自己的儿女身上都不曾倾注过如此多的心血。如果说过去李靖守着陈塘关无暇顾及哪吒，现在他人就在西岐，就在哪吒跟前，还要劳烦姜子牙看顾哪吒，李靖实在没脸张这个嘴。

眉睫下蓦然伸出一只捧着点心的手，把李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哪吒在他出神的时候窜了过来。他嚼着核桃仁催促李靖道，“爹你快吃啊，怎么都不吃呢？我跟你说，这点心可好吃了。”

李靖的心窝里立时升起腾腾地热气，在眸子上结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冥王眼看着这幅父慈子孝的温馨图景，唇畔漩出笑涡，眼角却凝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