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赐婚

孔宣给塔娜处理完伤口后顶着一张锅底脸找上姜子牙，扯过他的身子劈头就是一顿痛骂，“姜子牙，你下手怎么这么狠？亏我之前还特意在你面前求情！这往死里打还不算，你居然用龙舌打她？有个当冥官的儿子了不起啊？你就可以随意践踏性命啊？你不是向来都慈悲心肠，做了几年丞相就修成铁石心肠了？！”

盛怒之下的孔宣根本不去搭理姜子牙递过来的眼色，待他注意到姜子牙神色不对的时候，一句冷冰冰的话语已经如冰针一般刺进了他的耳中，“塔娜是本尊下令责罚的，所以说姜子牙他还是一副慈悲的心肠。”

孔宣的骨头缝里立马透了一股子寒气出来。他抿着嘴唇面向主位，冥王正靠着凭己闲闲地坐着，右手食指关节有意无意地扣着一边的小几。孔宣虽平息心中怒气恭敬地行了一礼，眉宇间还是隐隐可见些许忿忿，“冥王纵然尊贵，怕是也不能随意染指阳间吧？如此行事，怕是会落下口实，有伤冥王圣明。”

冥王淡淡地问道，“神农谷和桑部有交情？”

孔宣答道，“塔娜不过是指点过小徒女红，与神农谷无甚深交。”

冥王低头理了理袖口，绣在上头的桀骜银龙正朝着孔宣张牙舞爪，“本尊想着也是。孔谷主德高心善，当然不会与掳劫无辜稚子的孽障同流合污。”

孔宣心底深深一震，冥王阴测测地声音再次传来，“至于本尊为何要责罚她？”冥王轻嗤一声，“偷施暗算为难一个孩子，本尊见不得这等下三滥！”

孔宣神色变了又变，躬身恳请道，“塔娜行为确有不当，但求冥王看在她骤然丧夫孤苦无依的份上，宽恕一二。”

罩在冥王脸上的面具霜色不减，“塔娜又没死，你向本尊求情做什么？何况这笔孽帐自是要记在雅卓头上的，律法如山，本尊也是动摇不得。”

孔宣沉沉阖目，默默俯了俯身。冥王指尖凌空一点，递给孔宣一个药瓶，“早中晚各涂抹一次，七日之后伤口就会痊愈。至于雅卓惨死的真相，本尊会给她一个明白交代。”

孔宣和姜子牙一齐行礼道谢，冥王抬了抬手，明亮的眼睛看向姜子牙，“听说那只青丘的小狐狸又不乖了？”

小狐狸？不乖？姜子牙脑海里蹦出来九尾狐那张趾高气昂的脸，竭力抑制住就要抽搐起来的眉角，恭声道，“是子牙无能，到现在都未能将她收服。”

冥王摆了摆手，“魁星办事素来利落，这回竟也失手了，可见那只小狐狸的确是有些小聪明。如果你不介意冥界多事，本尊可以派遣冥官助你一臂之力。”

冥王话说到这个份上，姜子牙也不好拒绝什么。况且九尾狐和冥界早就结下了梁子，冥王出头也是合情合理的。于是，姜子牙大礼谢过，眉眼流出几分欣然和荣幸。冥王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忽然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原来马易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过来，肉乎乎的小手高高地举着似是要去够冥王脸上的面具。姜子牙的心咯噔一下，赶忙上前要把马易给抱回来。冥王抬手制止，抱起马易将他置于膝上。姜子牙面色惶然，垂首告罪，冥王捏了捏孩子嫩嫩的小脸两下，抬眼问道，“这就是被塔娜劫持的孩子？”大概是怕把马易吓到，冥王刻意将声音放柔。姜子牙点了点头，冥王复又转头看向马易，轻轻地颠了两下，食指点上了马易的眉心。倏然他目光一紧，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嗓子微微发着抖，语调隐隐含着忐忑，“姜子牙，这孩子是不是能看见一些你们看不见的东西？”

姜子牙如实回道，“子牙曾听小侄提过两回。不过小孩子心明眼亮，也是很正常的。”

冥王抚摸着马易的胎发，那眼神仿佛是在疼惜着举世无双的稀世珍宝。半天，冥王细声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却接一连二地遭受危难，委实可怜得紧。”他右手一翻变出一个长命锁挂在了马易的胸前，“这个长命锁是君父赐给我的，希望能保他一生平安。”

姜子牙大惊失色，赶忙出言相却，冥王不满质问，“怎么？嫌我冥界的东西不好么？”

“子牙不敢，冥王赐下的长命锁自是能保大福大贵的，只是易儿没有功德，子牙怕他承担不起冥王恩宠。”

冥王逗弄着马易，“本尊既然赐给他，就说明他承担得起。你好好照看这个孩子，他要是受了委屈，本尊可不答应。”

姜子牙和孔宣耳语，“冥王抱着的是我们家易儿没错吧？我怎么觉着这是冥界的世子殿下驾到了？”孔宣警告地瞪了姜子牙一眼，食指比在唇间示意他噤声。冥王陪着马易玩了许久才回冥界，姜子牙抱起睡得香甜的马易，轻声责怪匆匆过来的马招娣，“招娣，你为何不好好看着孩子，让他到处乱爬！万一伤到哪里，咱们要怎样交代啊？”

马招娣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摊手道，“我也是一时顾不上。阿昆知道掳劫他儿子的祸首之后抽出长剑发了疯似的要去拼命，我好容易才把他劝住的。”她注意到垂在马易胸前的长命锁，伸手摸了摸，奇怪问道，“相公啊，这是你给他的？”

“这是冥王送的。”姜子牙察觉到马易的身子往下滑，于是向上托了托，“冥王似乎很喜欢这孩子，还特意警告我说要好好待他呢。”

“什么似乎啊，果果一直都很疼爱易儿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马招娣笑了片刻表情蓦然僵住，抬起头看着姜子牙，“你说冥王……”

姜子牙见马招娣就要大哭起来，赶忙安慰，“招娣你别乱想，果果好好的。”

孔宣煞有介事地掐了两下指头，表情是恰到好处的担忧，“照理说，姜伋亡冥王归，而现在……”他瞥了马招娣一眼，摇头哀叹欲言又止。姜子牙不满地瞪起了眼睛，靴履狠狠踩上孔宣的脚背。他不去理会孔宣脸红脖子粗的气恼模样，一手抱着马易，一手将马招娣揽入怀中，边与马招娣柔声耳语边向内行进，孔宣以眼作刀戳了姜子牙的背影好一会儿后亦随着他们夫妇去了内院好为塔娜上药。姜子牙刚把马招娣安抚好，哮天犬和土行孙便脱盔卸甲上门请罪。今日是他们当值，妖邪入侵丞相府，职责有失该当责罚。姜子牙俯身双手虚扶了一把，温和笑道，“塔娜有女娲娘娘的金匕首傍身，自然来去无阻，非尔等之过，无需记挂在心。”他撇开此事，敛容吩咐道，“我正要前去伯侯府觐见侯爷，传令众将严守门户。”哮天犬与土行孙拱手承命，侧身让出路来，恭送姜子牙离府。

姜子牙向西伯侯禀明前后，西伯侯欣喜之余亦流露出担忧。姜子牙明白西伯侯虑之所在，退出伯侯府后即刻前往冥界求见泰山府君。鬼差引姜子牙至凌虚阁，冥王已然将面具除下，盘坐低眉抚琴，冥后依靠冥王肩膀酣睡。姜子牙寂然下拜，冥王抬手，示意姜子牙入座。

侍从进茶后悄然退下，冥王拨弦不歇，“家父此时不在，不知你有何要事？”他留意到姜子牙举止拘谨，轻轻一笑，“又不是没见过内子，尔何以如此紧张？”

姜子牙垂首道，“子牙贸然搅扰，实在罪过。”

冥王饮了一口茶水，脸色严肃，“雅卓枉死，塔娜重伤，而真相尚不明朗，桑部此刻必定哗然。其为冰蚕聚居之地，若然群起而攻之，西岐将会成为一座死城。尔既为丞相，自然要替主君解忧，为百姓护航。”他放下茶杯，出言定姜子牙之心，“本尊已遣秦广王送雅卓魂魄前往桑部道清原委，你安心就是。”

姜子牙大礼叩谢，冥王摆了摆手，修长手指再度按上琴弦。姜子牙起身，恭敬问道，“子牙心中有一疑惑，不知冥王可愿解之？”

冥后似乎睡得不舒服，娥眉皱了皱，身子动了动。冥王一手抱住冥后，一手继续抚琴，“尔可是想问，为何东华帝君明知轩辕墓三妖乃是祸害，却听之任之不加根除。而本尊既答允相帮，却一直按兵不动。”

姜子牙沉眉不语，袅袅琴音在阁内漾了开去。冥王覆手压琴，淡然反问，“你有一千种方法可杀帝辛，为何现在都没有动手？”

姜子牙眸色倏然闪亮，豁然开朗。他再次叩拜，冥王颔首，礼未毕而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姜子牙心纳罕：殿阁内外肃然无声，来者是谁，竟敢放诞？抬起眉眼，见冥王长眉拧起，姜子牙面色略略泛白。冥后猛然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枕在冥王怀中，登时抽身。原本梳得整齐的青丝这时又垂下了一绺，冥后更是惶惶，颤着身子伏地叩首。冥王拍了拍身旁的凤羽软垫，冥后抬眸窥了一眼冥王神色，忐忑不安地坐了过去。姜子牙立身请辞，冥王抬手相送。姜子牙出得殿门，见敖丙和冰魄遭鬼差绑缚押解入内，惊得眉毛一跳。他在殿外徘徊良久，虽算出缘故却不得计策，只能干着急地踱着步子。过了好长时间，敖丙才从凌虚阁出来。姜子牙赶忙迎上前去，双手握上敖丙的肩膀细细打量，“如何？没有受刑吧？”

敖丙摇了摇头，姜子牙牵起敖丙的手往姜伋的殿阁过去。一路上，敖丙怒气滔滔地跟姜子牙抱怨，“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和她结下了什么仇什么怨，这辈子要让她来坑害我。”

姜子牙问了一句，敖丙忿忿道，“我父王不是要我去相亲么？结果两次都失败了。我父王又给我安排了第三次，我就坐在神殿前发愁。正好那老巫婆过来，问我怎么了。我当然实话实说啊，她就给我出了个主意，教我念了一首叫《卧春》的诗。我听这诗名，睡在春天里，多有诗意，就学了。然后……”敖丙抹了一把眼睛，哀声道，“我就成了水族的一个笑话。”他抽噎了一下，继续道，“我方才跟王上告状，王上就说把那老巫婆指给我作补偿，当场下旨赐婚。”敖丙泪如雨下，一头扑进姜子牙怀里，“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是你命苦还是我命苦啊？”阴测测的声音扎了进来，止住了敖丙的哭声。冰魄负手走了过来，恨声道，“我堂堂祭司，要托付于你这后生晚辈低阶冥官，我还觉着委屈呢！”

敖丙转头朝着冰魄大吼，“你老牛吃嫩草你还吃亏本啦！”

冰魄朝着姜子牙挑了挑眉毛，敖丙亦意识到自己失言，朝着姜子牙赔了一个笑容。姜子牙并不计较，只是蹙眉问道，“既然你们无意缔结婚盟，这婚事该如何处置？”

冰魄道，“那就要看公子的了。公子是冥官之首，若王上旨意有欠，公子可上书驳回，这是幽冥律法赋予公子的权力。”

敖丙摩挲着下巴，“公子是有这权力不假，但也只在君上枉判赫城主父女的时候动用过一次。公子一向循规蹈矩，会为了这等小事进言王上吗？”

姜子牙道，“婚姻岂是小事，这可是关系到你们一辈子的大事，我想果果会替你说话的。他若不肯，你来找我，我想办法求泰山府君做主就是。”

敖丙喜滋滋地向姜子牙连声道谢，冰魄幽幽开口，眉间团着化不开的落寞，“你就这么厌恶我么？”

敖丙郑重道，“你错了，我不是厌恶你。”冰魄惊喜抬眉，敖丙紧接着大声道，“我是十分地厌恶你！”说完还学着哪吒的样子朝冰魄扮了一个鬼脸。冰魄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敖丙鼻尖恶狠狠地诅咒道，“你……吃饭噎死，喝水呛死，走路摔死！”

姜子牙眼见敖丙和冰魄剑拔弩张，赶忙出言调解。点滴清音此时杳杳传来，似抽丝，如裂帛。冰魄回首远望隐在幽暗浓雾中的巍巍殿宇，栖在黛瓦上的一只青鸟振翅而飞。

注：1.《卧春》先前流行于网络，源自韩寒《三重门》。2.赫城主父女，为电视剧《封神英雄榜》原创人物，南伯侯麾下，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