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波澜

西伯侯府可谓三喜临门：苏护归降，朝歌休战，先锋土行孙伤愈携邓婵玉无恙归来。西伯侯府夫妇笑得合不拢嘴，大厅里欢声笑语热闹非凡。惧留孙整了整衣服，走到邓九公面前郑重一礼，奉上一盒南海明珠。邓婵玉面颊绯红羞赧侧过头去，嘴角含上一缕甜蜜笑容。邓九公见到女儿幸福神态，再看看土行孙满怀希冀的忐忑模样，心下了然颔首而笑，朗声应允。土行孙憨憨而笑，俯身下跪参拜岳父大人。邓九公弯腰扶起土行孙，将邓婵玉牵了过来，亲手将女儿托付给了土行孙。

西伯侯携太姒从主位上下来和惧留孙邓九公商量婚期，最终择了后日行六礼祭天地。婚宴设在丞相府，姜子牙嘱咐马招娣为土行孙和邓婵玉收拾新房。哮天犬和哪吒左勾又抱，满脸喜气地与土行孙嬉笑玩闹。土行孙眼角瞟向站在姜子牙夫妇身侧的武吉，得意洋洋地要他兑现承诺。武吉装傻充愣，土行孙吹胡子瞪眼。姜子牙夫妇对视一眼抿嘴而笑，武吉刻意直起腰板，端出长辈的架子看向姜淑祥，“糖糖，姨父我说过这样的话吗？”未等姜淑祥回答，哪吒放开土行孙，举起右手一本正经地道，“我作证，你说过。”武吉圆脸垮下来朝着哪吒不不停地飞出眼刀，哪吒无辜地眨着眼睛，“武吉哥，你瞪我干嘛啊？我这是诚实，诚实是一种美德。”说罢看向李靖求表扬，“爹，我说的对不对？”雷震子和黄天化跟着起哄，武吉一咬牙一跺脚，昂首慷慨道，“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土行孙，后天……我给你当马骑！”众人哈哈大笑，姜子牙拍了拍武吉的肩膀，武吉恨声道，“我以后再也不打赌了！”依在姜子牙怀里的马招娣见武吉这副模样弯出笑眼正要开口，突然“嗖”地一下在姜子牙的臂弯里消失了。在场诸人俱是惊愕不已，待回过神来姜子牙已经结好一层仙障后追了出去。哪吒唤出风火轮就要跟过去，惧留孙伸臂拦下。他低头掐算了一番后，长长地叹了一声。土行孙询问缘故，惧留孙不作回答，只是唏嘘不已。

姜子牙追到了冥界方知刚才施法将马招娣从他眼皮子底下带走的竟是水草马明王。姜子牙安下心来，看着水草马明王责备道，“你要找姜某夫妇直说就是，何须如此行事。”

水草马明王连连致歉，引着姜子牙夫妇往泰山府君寝殿进去。寝殿内，姜伋面朝里面侧卧在塌上，瘦弱的身子蜷在厚厚的白羽披风里面。泰山府君坐在一旁端着药碗神情近乎哀求，“伋儿，现在还不能确定你妻子遇害了。就算她真的出事了，魂魄总归是要回冥界的。到时候，为师收为伥鬼亲自渡引，总行了吧？祖宗，你就答应为师一句，转过身来把药喝了，好不好？”

姜子牙夫妇轻脚进来，泰山府君叹息着抬头看了一眼放下药碗，站起身来和姜子牙到一边低语。马招娣急忙坐了下来，手臂环上姜伋的身子，“果果，娘来了，你跟娘说，到底怎么了？”

姜伋闷声不作理会，马招娣焦心看向在近塌侍候的敖丙。敖丙红着眼圈，“夫人，少夫人已经失踪七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公子他吃不下饭喝不进药，他……难受啊。”

马招娣闻言咋舌，瞪圆了眼睛怒视姜子牙，“你个死鬼！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我就算了，你这几天还跟个没事人似的这么的悠哉！”不理会姜子牙的委屈模样，马招娣俯下身来细声劝道，“果果啊，你听娘说。这没消息啊就是好消息，没准儿过两天媳妇自己就回来了呢。”

姜伋缓缓地转过身来，无神的眼睛恰似冬日拂晓的寒星，“娘，您说我当年是不是错了？她要不是嫁给我这个凡人，就不会断了仙缘，这会儿她应该在海里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活着。”

马招娣拧着眉毛给了姜伋一巴掌，斥道，“一派胡言！你哪里比不上那条龙，凭什么不能娶鲛儿？都成亲这么多年了还胡思乱想，我让你爹揍你了啊。”

姜伋偏过头去，马招娣平了平心绪，软下嗓子劝道，“果果，既然什么都没找到，那就说明媳妇还是有可能在世的。你作为她的丈夫，不出去找她，就躺在这里想东想西她就会回来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鲛儿定然是会随你去的，留下两个孩子，日子要怎么过啊。你看看你大哥，没爹没娘的，活得多难哪！”

马招娣的话仿佛是一把铁锤敲在了姜伋的心上。他支起胳膊坐了起来，吩咐敖丙，“把米粥拿来，汤剂也端过来！”

“喏。”敖丙重重地应了一声，向马招娣报以感激的微笑后便旋风一般地奔了出去，仿佛迟了一瞬姜伋就会改变了主意。马招娣扶着姜伋在塌上坐稳，泰山府君与姜子牙俱是稍稍松了口气。水草马明王匆匆进来似有要事禀报，泰山府君交代了一声后踱步出去，片刻后又把姜子牙叫了出去。姜伋眉尾微挑，姜子牙安抚两句后出了寝殿。泰山府君眉目深锁，“姜先生，怕是要麻烦你走一趟北海了。”姜子牙不解其意，但见泰山府君神色郑重还是点头应允。他向寝殿内看了一眼，马招娣正在喂姜伋喝粥，而姜伋脸色虽差但也不似先前那般郁郁，眉头稍展，向泰山府君躬了躬身，转身遁去，顷刻之间落足于北海的一处礁石上。一个巨浪翻涌而来，姜子牙险些落入海中。他的步履已经湿透，衣襟亦沾满了咸涩寒冷的海水。姜子牙呆呆地看着眼前阴风怒号浊浪破天的骇然景象，老半天才回过神来。浪头上隐隐似有两个影子在缠斗，姜子牙飞身上去，见到鲛儿正与九尾狐斗法不禁讶然。鲛儿连受重创仙术不济，即便九尾狐单手与之过招依然稳稳占着上风，鲛儿不过是在苦苦支撑。姜子牙没有时间思考九尾狐为何在这以及她为何抱着一具鱼骨，见到鲛儿跌倒在浪花上急忙出手相助。九尾狐被姜子牙的道家罡气所袭恼怒不已，挥出一条狐尾扫了过去。姜子牙翻身躲过，唤出打神鞭和杏黄旗将九尾狐打下了浪头。九尾狐掉落海中不见了踪影，姜子牙收回法宝扶起鲛儿，给她输了一道真气。鲛儿缓了口气唤出定海神珠，北海上空仿佛挂起了二十四颗太阳。待这二十四颗太阳合而为一沉入海眼，北海终于归复了平静。

九尾狐被冲到了岸上，调息片刻刚要站起来却被一股道家罡气重新打趴在地。九尾抬眼，愤恨道，“姜子牙，你真卑鄙。”鲛儿踏浪而来，提气呵斥道，“狐妖，速速将骸骨交还本宫！”

姜子牙见九尾狐抗拒鲛儿的要求，亦不与九尾狐作口舌之争，立即抬手收回了九尾狐怀里的鱼骨。九尾狐双手拍岸，弹起身来飞扑过去欲将鱼骨抢回，鲛儿划破指尖挤出一滴血来弹至九尾狐脸颊上的疤痕。九尾狐中招，哀嚎一声，胡乱扫了两下尾巴后逃窜天际。姜子牙收回法力，见鲛儿脚下不稳，白皙肌肤上罩着一层黑气，急忙把她送回了水晶宫。两只鲤鱼精及一干虾兵蟹将见到鲛儿这幅模样立刻跪地痛哭，姜子牙皱了一下眉毛，把鲛儿抱回了寝殿安置好后，千里传音给孔宣，请他过来施救。孔宣接到消息不做耽搁迅速赶来，手指刚搭上鲛儿的脉搏就火烧一般地缩了回来。他右手颤巍巍地探上了鲛儿的鼻息，片刻后转过身来，面色沉痛地向姜子牙摇了摇头。

冰魄执着鱼叉现身在鲛儿床前，姜子牙含泪阖目，水晶宫里顿时哭声成片。姜伋挥袖大步进来，抬手指向冰魄手里的鱼叉。一道金光散了出来，姜伋手腕一抖，金光落入鲛儿眉心而不见。鲛儿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孔宣见状赶紧伸出手来叩弦搭脉。冰魄怔愣，姜伋沉声，“一切由本座来承担。”他向孔宣拱手一礼道了声“有劳”，冰魄回过神来张口结舌唤了一声“公子”，姜伋眸光亮得慑魄，拉下脸来厉声斥道，“就算灰飞烟灭，本座一力承担！”冰魄吸了一口冷气慌忙单膝跪地，“微臣并非此意，请公子息怒。”姜伋拂袖转身出去，待殿门重新合上冰魄才站了起来。敖丙半空现身“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哎呦了两声后开口询问姜伋的去向。冰魄环胸居高临下地睨着敖丙，“你是公子的亲随，你问我？”“这不是公子走得太快我没跟上嘛。”敖丙嘟囔了一句，挠了挠头。冰魄抬起脚尖踢了敖丙一下，竖着眼睛冷冷道，“你吃了鲸鱼胆了？少夫人的闺房你也敢闯？”敖丙抬头扫视了寝殿一圈，立马跳起身子飞奔出去。

孔宣唤出五彩神光罩住鲛儿全身，又请姜子牙祭出了天书，花了半天功夫才把鲛儿身上的黑气驱散干净，只是鲛儿的双腿再次变回了鱼尾。姜子牙一脸紧张地看向孔宣，孔宣捻了捻胡须，道，“鲛儿宫主虽脱离危险，但她体内血气贫乏，法力全失，故而无法维持人身。我会仔细为她调治，你宽心就是。”

水晶宫哭声已歇，姜伋负手站在珊瑚树下出神。敖丙悄然过来，变出一件长衫披到了姜伋的身上，姜伋偏头与敖丙附耳。鲤鱼精轻脚过来屈膝禀告，“宫主已经清醒，请公子过去探望。”

姜伋缓缓转过身来，表情淡淡道，“知道了，你回去好生侍候吧。”

鲤鱼精听到姜伋如此吩咐不由得一愣，抬眸瞄了姜伋一眼，见他表情与平时一样清冷严肃，心下虽有疑惑倒也不敢多问，遂承命退了下去。姜子牙这时过来，抬手给姜伋整了整衣服。他露出和蔼笑颜，温声道，“爹陪你过去，天大的事有爹担着。”姜伋心头一暖，露出一抹稚子一般的纯粹笑容。姜子牙护送姜伋返回冥界，姜伋沐浴更衣后不敢迁延即刻前往主殿面君。沉重殿门气势威严，姜伋顿住脚步不由得呼吸一窒。姜子牙从容莞尔，陪同姜伋一同迈入主殿。殿内沉寂肃穆，泰山府君立身案前，神色淡淡不辨喜怒。姜伋履至阶下俯身告罪，姜子牙见状立刻出言维护，泰山府君微微抬眸立掌制止。他缓缓步下玉阶，踱至姜伋身前站定，肃声道，“姜伋，你应当知道回魂术不可擅用。告诉本君你的理由。”

姜伋整理了一下思绪，深吸一口气后稳声答道，“禀君上，臣如此行事理由有二。其一，鲛儿宫主乃臣之发妻，犬子之母，臣不能见其枉死而不救。其二，放眼阳间水族，可用定海珠平定北海的唯有鲛儿宫主。她在，则北海静；北海静，则归墟宁；归墟宁，则神殿安。”

“看来那些经卷你没有白抄。”泰山府君面色欣慰，叫了声起。姜伋俯首谢恩，泰山府君吩咐他回去休息。待姜伋出了殿门后，泰山府君敛起眉目瞥了姜子牙一眼。姜子牙春风满面，“子牙教出了一个好儿子，君上还不许子牙骄傲一下吗？”“算起来，他也是本君的儿子。别忘了，他这一身本事可是本君教的。”泰山府君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转身坐回主位，唤进一名鬼差为姜子牙看座。姜子牙微微躬身道过谢后敛衣端坐，泰山府君凝眉道，“北海与归墟的渊源，想必你已从天书上知晓了。”

姜子牙颔首，“据天书所载，归墟是北海万丈之下一无底深谷，乃万水之源，其下而通灵，其上连海眼。在未归入冥王治下之前，归墟就是通过这条通道渡魂的。”

泰山府君低声一叹，目光飘渺悠远了起来。当时泰山府君虽已创幽冥，无奈他非海神，所以那时的冥界还无法收纳溺于水中的亡灵。少昊眼见魂魄无依动了恻隐之心，也亏得他有海神的血统，泰山府君就助他在归墟开创一国，定国号为归墟。后来少昊归隐，天界就指派了一位神仙过来，设祭司职衔，掌管归墟，表面臣服神殿，实则听调不听宣，与神殿分而治之。之后泰山府君亦移居三十六重天，将幽冥交给了冥王泰一料理。归墟自视甚高，欺冥王初登大位经验浅薄，竟生出悖逆之心，欲夺神殿取冥王而代之。冥王发阴兵将其剿灭，冥界自此才算真正一统。而归墟既得王化，与其联系紧密的北海之安危，冥界便不能不做顾念，因此，泰山府君可以不理会北海水晶宫之主为何，但北海有难，他却不可袖手旁观。

鬼差奉上茶后悄然退下，姜子牙见泰山府君似在沉思也不打扰，兀自低头品茶。主殿静默良久方听见泰山府君开口，一句低沉的问话在空旷的大殿里悠然回荡，“是鲛儿宫主拼死守住了定海神珠和海眼吗？”

姜子牙放下茶杯点头称是，泰山府君面色深沉端起茶水，“伋儿说的不差。鲛儿的确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