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二十四卷 第42章 丹青点笔意·朱雀【下】

【五】

浴火池中泛起热腾腾的泡泡，咕咚咕咚的，夜子陵害怕的摇头说不。

欧阳画师一步一步从山下走上来，夜子陵回头对上欧阳画师的目光。那是期盼，那是希望的目光。

“你是来带走轻欢的吗？”夜子陵不知道他是谁但是那种感觉不会错。

“在下是受四大神兽委托，找到他们转世助他们回归的欧阳画师……阁下会法术，想必……”

“有时间吗？听我给你讲一段故事吧”

欧阳画师随着夜子陵回到小屋里，倒上杏花酒。

夜子陵慢吞吞开口，一句话一口烈酒。

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夜子陵是一个猎户，再一次狩猎中不甚受伤与同伴失去联系，动弹不得，那个时候正是寒冬腊月。

就在夜子陵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一只麻雀落在受伤的腿边。张开双翅，铺盖在上面。夜子陵忽然觉得不疼了，动了动腿，似乎能动了。

“你是来救我的吗？”

小麻雀抖了抖翅膀，回头飞走了。

夜子陵回去后总能想到那个小麻雀，在家门口撒下很多谷子，总是希望在见它一面。后来，来了一位美丽女子，她说她叫轻欢。

有些时候，爱情往往就在一个回头的瞬间。

他们顺理成章相爱成亲，就在成亲那日，轻欢告诉夜子陵自己就是那个小麻雀。夜子陵高兴极了，抱着轻欢爱不释手。

夜子陵喜欢喝酒，也许这是猎户的本性吧。轻欢却说，烈酒伤身，那个时候院子里杏花开的正是旺盛的时候，轻欢就为他酿了清淡的杏花酒。

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幸福，谁料到不幸的时候很快就发生了。

哪怕这小小的幸福也迎来了破灭。天地间万兽在混沌的挑唆间进行了恶战，受伤的是凡人，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天上决定召回神兽封印混沌，从那以后，轻欢就没有笑过。在夜子陵再三追问下，轻欢说，她要走了。夜子陵不明白，抓着轻欢的手，一直摇头。

“夫君，我就是随着盘古开天地创造出来的神兽，我必须回去，只有舍弃小家才能拯救大家，你会怪我吗？”

那一夜，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第二天的时候，夜子陵亲自送轻欢上了浴火山，他不敢看她亲自跌入浴火池中，重生朱雀之身，那个时候她就再也不是轻欢了。

轻欢跌入浴火时，飞出五滴眼泪，飞向不同方向，她想用最后的方式，保留这段感情。

这也就解开了那五幅画为什么是朱雀的法门。原来，轻欢的五滴泪变成五段故事，只是无论怎么改变，结局还是分离。

轻欢走了，夜子陵发了疯的经学道术，他的故事被观音知道，在他死后助他羽化成仙，让他生生世世守着浴火山。

夜子陵的故事讲到这里，酒也喝完了。

“我算啊算，念一年又一年，几百年过去了，几千年过去了甚至几万年过去了……我算到轻欢转世去了。等我赶到的时候，她出生的村子早就成了火海。毕竟她是神兽，凡人生她注定要付出代价的。你说是吗，欧阳画师？”

【六】

下山来的轻欢左看看右碰碰。开心的一挥手，一串小火焰瞬间出现又熄灭。轻欢的脸一下拉了下来，我不要这火焰，我不要身后若隐若现的翅膀，我只要做夜子陵一辈子的小轻欢。

轻欢已经知道自己就是朱雀的转世，在每个深夜的梦境中，之前还是模模糊糊的，后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后来记忆就一点一点在轻欢的脑海打开，轻欢忽然就明白了，夜子陵为什么要教自己法术。轻欢的记忆是在会法术后变得越来越清晰……

然而，朱雀给的梦境也只是局部在轻欢是朱雀，其他的一切轻欢还不知道，那段与夜子陵的故事她还全然不知。

长廊两侧到处都是花灯，把漆黑的夜惹的明亮明亮的。轻欢手里拿着冰糖葫芦左买右看，一心想着给师父带点好吃的回去。忽然胳膊被一只手拉住，一张精致得面孔，轻欢满脸疑问。

“轻欢姑娘。”

“你是谁？为何认得我？”

“我是来帮你的。”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人越来越热闹，没有人注意这两个人的谈话，轻欢不知道即将将要面临什么。

各种各样的的花灯缓缓升入黑夜中，带着每个人的美好愿望美丽期盼。

轻欢没有回答那个人的问题，扭头匆匆离开。

轻欢是伴着大雪回到山上的，欢天喜地的跑到夜子陵房门外，试探师父睡没，夜子陵把门打开，轻欢赶紧将买回来的吃的从怀里拿出。

“师父，今天我看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吃了很多好吃的，对了，还放了花灯……师父快吃吧，在怀里放着，还不凉。”

轻欢唯独没说见了一个奇怪的人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夜子陵拍打着轻欢身上的雪，“进屋吧，雪还在下。”

刚一进屋，轻欢就看到了茶桌旁的欧阳画师。

“这是师父多年的朋友，欧阳画师。”

欧阳画师起身，毕恭毕敬的说道，“轻欢姑娘。”

轻欢木楞木楞的点头，想起那人说的话。

“轻欢姑娘，你回去之后会遇见一个叫欧阳画师的人，他要把你带走，与你师父分离，我有办法救你。”

我不要离开师父，我只想陪在你的身边，做那个无忧无虑的轻欢。

【七】

一声嘶叫一团烈火，朱雀夺火而出，紧接着她又看到了一只狸猫化为人形与帝王相爱，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好痛，时光一转，光芒万丈，好像有三个人不属于这个时空，他们在说分离，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难受，忽然四周一黑，那是黄泉之地，到处开满了彼岸花，轻欢感觉的到她在等一人，那种感觉如此真切。星光耀眼，那段星宿的爱恋看的清清楚楚。轻欢努力想睁开眼睛却迟迟没有醒来，景色退换，全是河一条一条的大河，竹排上面有人顺着漂向远方。轻欢觉得胸口一阵腥，猛然起身。

夜子陵和欧阳画师就站在轻欢床边。轻欢睁眼就看到，房间挂了五幅画，画里的内容好像刚才的梦境。

夜子陵摸摸轻欢的头，“你醒了？我去做饭，你好好照顾欧阳画师。”

或许是时光的错觉，让轻欢有些恍惚。夜子陵出门的时候，藏了很多隐忍。

轻欢，我终究还是要送你离开。

欧阳画师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何况现在情况紧急，直接就开门见山了。

“轻欢姑娘，在下已经仔细推敲过了，你就是朱雀转世。所以，现在当务之急你必须同我回到你坐镇的位置……”

轻欢的眼里失去了光彩，冷冷的问道。“我为什么要回去？我现在的生活很好。”

“轻欢姑娘，天下还需要你，四恶灵他们的野心不仅仅要充当神兽，他们要毁灭所有灵兽，能救大家的，只有你们四个了。麒麟与混沌不知去向……当年我……”

“欧阳画师，我是轻欢并非朱雀。你还是回去吧，我只要与师父守着这世世代代的浴火山就行了。”

夜子陵在门外听的真真切切，目光也跟着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如果我执意要留下你，多年后你会不会怪我，如果我执意要送你离开，此时此刻你会不会恨我。

轻欢轻欢，你叫我如何是好呢？

欧阳画师唉声叹气的离开轻欢的房间，本以为找到法门其他的路就顺利了，谁曾料到转世成人的他们，也是有感情的，有牵挂的。

轻欢眼睁睁看着欧阳画师离开，双手紧紧握着被子，想起昨日那怪人说的话。

“在你师父房间里，应该会有一块火焰般的奇石，你把它交给我，我自然有办法让你和你师父不在分离。”

“我凭什么信你？”

“信与不信又怎样，试试又不会怎样。你要想通了，就放一盏花灯，我看到后自然会来找你。”

那块带着火焰的奇石，轻欢见过也知道放在哪里。

她曾问过夜子陵，石头有什么用，夜子陵摸了摸轻欢的头，回答，“它可让我与你同在。”

想到这些，轻欢披了一件大衣，偷偷出了房门。

【八】

这场大雪整整下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放晴了。轻欢心情格外好起的也早，准备做早饭的时候，半路遇见了欧阳画师，欧阳画师苦口婆心不断相劝，轻欢急了，与欧阳画师大吵了一架，然后推开欧阳画疾步跑到夜子陵的房门外。

“师父……师父……”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轻欢呆住了，欧阳画师也跟着追赶过来。

夜子陵躺在床上，身体结上厚厚的冰，一动不动。轻欢慢慢靠近床边，喃喃自语道，“师父，你怎么了……”

然而，夜子陵没有了回应。轻欢一把抓住欧阳画师，凶神恶煞的问道，“说，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师父这是怎么了。”

欧阳画师紧紧摇摇头，“轻欢姑娘，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轻欢刚想说没有，忽然想起来奇石一事，一一道来后，欧阳画师脸色大便，惊呼，“错了错了，全都错了，轻欢姑娘，你被人算计了。”

“算计？”

“你师父之所以能活这成千上万年，都是靠着那奇石的力量。你师父本是一介凡人，哪里有什么法术，潜心修道后，总要有一样物品来承受他的寿命。你师父定是用了浴火山里的奇石，奇石若毁，你师父也……”

轻欢茫然，“他为何要害我师父……”

欧阳画师沉思一会之后，悠悠开口。“也许，他的目标是你，先让你失去你师父的保护，在对你动手真是易如反掌。”

“杀我？”轻欢红彤彤的眼睛有一团怒火，抵住欧阳画师的脖子。

“告诉我，救我师父的办法，不然我就杀了你。”

欧阳画师的气流被减弱，微弱的说道，“办法就是，你找回来夜子陵的奇石。”

轻欢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澈起来，背后若隐若现的臂膀不见了。轻欢松开手，“我要如何找到那个人呢？”

“轻欢姑娘，我想这个人就是抢夺了你南方护法之位的饕餮变化而来。”

轻欢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也就是说，我只有成了朱雀才能救师父……”

欧阳画师席地而坐，“轻欢姑娘，我给你讲一段故事。”

时光漫漫，是那些被轻欢遗忘的故事细节。

世间事，简单又复杂。轻欢借着月光看着夜子陵被冰冻的脸，听着欧阳画师讲着过去的事。

原来，夜子陵早就替自己做了决定，在教会轻欢法术那一刻，在接受欧阳画师留下的那一刻，夜子陵要把轻欢送走。原来，对于这段感情，轻欢早就决定好了，无论如今如何反抗，都变得无济于事。夜子陵怎么会不想留下轻欢呢？他也想，只是一想到有一天轻欢知道真相会恨自己，他可以等，但是不能让轻欢遗憾终生，这就是他对这份爱最大的抉择。

等到黎明到来的时候，轻欢清楚了自己要做什么。

希望这一次轻欢不会忘，一如夜子陵不会忘，曾于暗夜中闪耀的星。

赶在饕餮毁灭奇石之前，赶在自己还活着之前。

欧阳画师坐在夜子陵的床边，“子陵兄，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定数呢。”

轻欢站在浴火池的边缘，将五幅画全部扔进火里，法门在火里打开了。轻欢握着裙边，慢慢闭上眼睛，笔直的身子直挺挺的坠入火海。

“夜子陵，这一次我不是为了天下我只想救你。”

火海滚烫滚烫的燃烧着轻欢的身体，轻欢却感觉不到疼痛。浴火鸟会不会疼呢？她们重生凤凰之前，是为了什么呢？一团一团的烈火吞噬着轻欢。忽然从池底飞出来很多浴火鸟的魂魄。

“朱雀大人，我们等你好久了。”

“等我？”

“我们这些没有化身成凤凰的魂魄就是为了等待朱雀的到来，助您一臂之力。”

浴火池旁的雪纷纷化成水，两团火焰在轻欢的背后撕裂开。

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一双浴火的翅膀缓缓展开。

爱，其实是一种最简单的情感表达，能单纯的付出爱，真是一件最幸福的事。

最简单的事，一转身就变得很复杂，最好的爱，一转身也许会变成最大的伤害。

地动山摇的瞬间，池火喷发而出的瞬间，轻欢浴火重生转生朱雀，直冲云霄。

夜子陵，我爱你但我必须救你，对不起。

池火咕咚咕咚的喷涌而出，一瞬间成就了许多凤凰。

等到轻欢回来的时候，饕餮已经将欧阳画师重重摔在地。

饕餮一定恨透了欧阳画师，趁着这次机会一起除掉他吧。

轻欢注意到饕餮袖中的奇石，张开翅膀，“南方护法，重生归来。”

每一个长夜的尽头，都会有天明。

【九】

等到夜子陵醒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了欧阳画师没有了轻欢。

推开房门，院子里竟然长出来了轻欢种下的树。

夜子陵噗嗤一笑，“果然最后陪我的只有这棵树了。”

上空的云层站在轻欢和欧阳画师。

“为什么不等他醒了好好道别在离开？”

“在他梦中我已经道别过了，醒着的时候我怕我舍不得离开。”

朱雀归位与夜子陵死生不复相见，这是命运是注定。他们都记得，彼此都曾好好爱对方，在彼此遇见对方最好的年纪里。

这是他们共同的决定。

因为爱，终有期待。

因为爱，总有未来。

【丹青二十四卷结局篇第二十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