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斯又发现了一个谷仓,细木条搭出圆锥形的顶子,用干草铺着,仓体下陷到地里,远远看去像个大坟包。
她的心脏开始狂跳,因她听到里面有婴儿的哭声。
去吧,丹妮斯,去扮演死神。她在心里鼓励自己。
她的手心出了汗,浸到被紧紧攥住的衣角上。她朝着谷仓走去,第一步迈得无比艰难,接下来的步子却越来越嫖捷,婴儿的哭声在吸引她,她像只奔向猎物的猛兽。
不一会儿,丹妮斯就站到了谷仓门口,它的主体由石头垒成,泥巴严严实实地糊住缝隙,连门都被大石块堵住,坚固得像个小型堡垒。
真是好手艺,不会有小动物进去偷粮的。
里面关着的,也一定出不来。
当然,这对丹妮斯来说不算什么,她轻轻挥了下手,数根巨大的藤蔓便从地下钻出,将石块搬走,扔到一旁,发出“咚”的一声。
谷仓的门近在咫尺,丹妮斯伸手搭在门上,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像有小虫子在五脏六腑上爬。她的第六感做出最利己的反应,警告她不要打开这扇门。
“不要害怕,这里没什么是值得你害怕的。”丹妮斯想起未来的自己留下的纸条。
木板拼成的门吱吱呀呀地咧开缝隙,阳光偷偷溜进来,又被高大的黑色身影阻挡。
丹妮斯微眯着眼睛,很快便适应了谷仓中的黑暗,在看到里面有什么的一瞬,她的第一反应是在心中痛骂未来的自己。
——果然,她是个连自己都骗的撒谎精。
丹妮斯因痛苦而闭上眼睛,深呼吸,像她一贯会做的那样。霉味、馊味、奶臭味,还有尸体腐烂的味道充斥鼻腔。
谷仓主体下沉到地下,周遭用石头围得严严实实,底部仍是土地,没有粮食,只有两个突兀的、惊悚的土包......
还有一个女孩。
一个病态、瘦弱、赤身裸虋体、乳虋房肿胀、抱着婴儿的女孩。
女孩抬头往上看,打量突如其来的陌生女人,并注意到了对方奇特的外貌。
“这道疤......你是丹妮斯?”女孩问,“你是神吗?”
丹妮斯张开嘴,却吐不出半个音节,她因急剧的愤怒和痛苦而暂时失声。
她只能俯下身,朝那个女孩伸出手。
女孩十分犹豫,她在担心若面前的黑色女人真的是神,会不会吃了她。但她最终还是将手递了上去。
丹妮斯拽着女孩的胳膊,她轻的像片羽毛,她另一只手抱着的婴儿却犹如千斤。
丹妮斯没有问那两个土包下埋的是什么,因为她猜得到,无需女孩亲口说。
她会杀了牠们的,杀光牠们——丹妮斯从未如此确认过这一点。
谷仓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因方才巨石落地的声音而赶来查看。
丹妮斯缓缓回头,等着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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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又溜号了,往窗外看去,像是外边有什么在吸引牠的注意力,辛纳顺着牠的目光往外看,只看到了酸枣树枯萎到发黑的枝条随风摇晃。
那棵树什么时候枯成这样的?
最近辛纳时常觉得自己老了,对声音气味都不再敏感,打猎时连连失利,强壮的雌兽可以轻易地将她甩在身后,她只打得过落单的幼崽。
所以,她会格外警惕些。辛纳起身,凝神观察窗外半晌,确定除了枯树外什么都没有,才转回身去,准备好好教训小四一顿。
她的男儿不见了,原本坐着的凳子上只余一汪鲜血。
辛纳这才后知后觉地嗅到空气中漂浮着的血腥气,血迹淅淅沥沥,一直延伸到门前。
原本紧闭的房门大敞着,辛纳不知那老旧的木板如何能不发出半点声音。
她的心揪了起来,拎起门后的锄头,谨慎地迈过门槛,正在这时,门框上方落下来什么东西,恰好掉在辛纳脑袋上。
她拿下一看,是截短小柔滑的手指,属于还未长大的少男。
这是小四的食指。
辛纳伤心都来不及,因为她立刻便看到了门外地上横着的东西——半截小腿,被血浸红的脚丫上还挂着母亲为牠编的草鞋。
辛纳心如刀绞,忍着悲痛蹲在地上观察断肢,断口粗糙,竟是被生生扯断的。
什么样的猛兽能做到这样?
她男儿的残肢、碎肉和鲜血连成一条线,如同牵引她的绳索,将她带往谷仓的方向。
谷仓......辛纳的心沉了下去。
小四整个人统共也没多大,很快皮肉用光,沿路换成内脏,肠子的两头挂在两颗枯树的枝杈上,像鲜红的装饰绳,随风飘摇。
小四碎得乱七八糟,但没有一个部位是缺失的,包括心肝这种对野兽而言很有营养的部位——杀牠的东西,不是为了吃牠。
小四的脑袋被放在地上,血混着土沾了满脸,眼眶是空的,张大嘴巴似是要呼喊什么。辛纳知道牠是想喊“妈妈”,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小四的眼珠如同两颗石子,浑浊的瞳仁盯着谷仓大门。
堵门的石头被挪开了,上面还绕着不知哪来的枯藤。隔着木板门,辛纳听到了小二和小三的呜咽。
野兽当然是做不到这些的,更别提谷仓周围激荡的魔法波动了。
事到如今,辛纳知道悲伤也没用,她坦然地推开谷仓门,去迎接她的命运。
谷仓门沉重而滞涩,每次开合都带着巨大的响动,像人濒死时的呻虋吟。
辛纳看到有个黑色的女人悬浮在谷仓正当中,小二小三被如蛇般扭动的藤蔓捆得严严实实,分列在女人两边,见到辛纳时,哭着喊“妈妈救命”。
黑色女人眼底露出一丝失望之情,仿佛辛纳并不是她所以为的人。
辛纳当然认得这张脸,作为祭礼村人,她们在神的事情上必须了解更多。【“原来是神啊。”】辛纳想,【“姗姗来迟的神终还是会出现的......她来清算我了。”】
“我不是让您满意的人。”辛纳喃喃道,“那么多人在等候您,您没有出现,我赌您不会在我有生之年降临,您却来了。”
丹妮斯不语,动动手指,便让藤蔓将两个男人送到辛纳面前,辛纳一伸手便能碰到牠们。
丹妮斯费力地张嘴,还是发不出声,只能对辛纳做口型——“祭品”,她说。
你们,都是给我的祭品。
死亡的气息向辛纳扑来,恐惧感渗入骨髓,将她的生命力挤走。辛纳两股战战,手中锄头“咣当”掉在地上。多年前又累又饿倒在地上时的绝望感重新出现,辛纳反悔了!她不想经受这些,她想逃!想活下来!
不!根本就不值得!没有任何人事物值得她经受这般折磨。她开始后悔推开谷仓门、后悔没有转身跑掉、后悔进入流放之地!
生命力吸取骤然停止,辛纳跌坐在地上,用力地喘息,感受自身的脏器还在运作。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而高高在上的“神”还浮在半空中,动都没动。
见识过“神”的力量,辛纳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面对神的勇气。丹妮斯没有杀她,而是又催动藤蔓,将两个男儿扔到她身前。
方才牠们被捆得严严实实,辛纳这才看到,一双男儿的下半身全被绞碎了,从胯骨开始往下,像两条破布袋子一样,上半身重要的脏器还好好的,让牠们不至于死亡,两个脆弱的男儿没有因这般重的伤而昏厥,应是“神”用了什么魔法,让牠们保持清醒。
小二和小三还在苦苦哀求,请母亲救牠们。
辛纳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神”,“神”还在做那个口型——“祭品”。
牠们是该献给她的祭品,不是需要她捕获的猎物。
【“她要我杀了牠们。”】聪明的辛纳立刻领会了“神”的意思。
方才的绝望辛纳永不会遗忘,她这回再也没有犹豫,重新拾起锄头,一下一下地将两个男儿因疼痛而扭曲的脸砸烂。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爱你们!”】辛纳在心里对牠们说着。
但她更爱自己。
只爱亲生血脉的人本质上是自恋,要是拿男儿跟别人比,辛纳肯定认为自己的男儿更重要,但要是拿牠们跟自己比,辛纳当然还是得选自己!
如若这几个男儿同辛纳想象中的那般像她,辛纳说不定真会为了牠们而不要命,可惜三男全是废物。
小二、小三的脑袋已被砸个粉碎,辛纳怀着期望抬眼看“神”,只见那黑色的人形舒适的叹了口气。
辛纳也跟着舒了口气,自以为劫后余生,【“太好了!神满意我的献祭!”】
丹妮斯听着她的心声,动了动嘴唇,她恢复了声音。她不急着处理辛纳,而是痛痛快快地吸收着空气里飘散的血珠,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游上了岸。
她喜欢血腥与杀戮吗?并不是,杀戮对她而言像是氧气,她不是出于对氧气的特殊喜好而不停吸收它的,这只是她活着的方式。
她的心在震颤,手指不受控地抽动,黑色火苗冲破皮囊,将整个人焚烧。
她终究还是成了那暗黑火焰的燃料。
辛纳急切地问:“您满意我的献祭吗?”【“您可以放我走了吗?”】
丹妮斯不搭理她,转头去看站在角落里、瘦小到近乎消失的女孩,缓缓开口:“这个机会属于你。让你的噩梦留在这个谷仓吧。”她下落到女孩身边,从储物镯里掏出匕首递过去。
“不要害怕。”丹妮斯对她说。
女孩并没有害怕,她勇敢得很,这一点可以从她身上的新旧伤痕推测出来——被绑架的几年中,她从没放弃过逃跑,所以才会遭受如此“惩罚”。
丹妮斯觉得女孩比自己勇敢得多,她不会逃避,只会抬手接过那柄匕首。
女孩想将怀里的婴儿递给丹妮斯,又犹豫了,想了想还是将婴孩放在地上,自己走向辛纳的方向。
丹妮斯看看地上的婴孩,又看了看那两个土包。
女孩脚下生出巨大的叶片,托着她送到辛纳面前。她气势汹汹地举着匕首,愤怒地数着辛纳的罪行:“你绑架了我!指使男儿伤害我!强迫我生下孩子,又杀了她!”
辛纳不住地看丹妮斯,她根本不在乎面前的女孩,她只害怕女孩身后的“神”。
“看着我,垃圾!直视我的眼睛!”女孩费力地掰过辛纳的头,“我才是你的审判者!”
“从你将我囚困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会有今日!这五年的每时每刻,我都在脑海中设计着对你的复仇!”女孩动手割了辛纳一刀,“我不会让你死得痛快的!”
辛纳起身躲闪,依旧越过女孩,对丹妮斯道:“我为您献上了祭品,不止一个!在您的众多信徒中,我算得上慷慨,请您原谅我!对我高抬贵手!”【“您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什么都别做,就是在帮我了......”】辛纳就算年迈,也还打得过因长期虐待而骨瘦如柴的女孩。
丹妮斯的回应是用藤蔓捆住辛纳,然后转过身去。
辛纳只剩脖子和脑袋留在藤蔓外,女孩用尽力气比量了几下,实在是砍不动藤蔓,又知道不能把辛纳放出来,只得一匕抹断辛纳的脖颈,看着她流血而亡。
这和女孩想象中的复仇大相径庭,但她不是没良心的人,如果丹妮斯不捆住辛纳,以她现在的体力根本打不过对方。
虽然过程不甚完美,但女孩总归是亲手完成了复仇,这很好,女孩长长吐出口浊气,随手抹了把脸上被溅到的血,呲牙对丹妮斯笑道:“神,谢谢你帮助我。”
是“帮”了她,不是“救”了她,女孩笃定自己一定会成功复仇的,丹妮斯的到来不过是将复仇之日提前。
丹妮斯很欣慰于女孩强大的内心,不可否认这几年的经历是痛苦的,但不足以将她摧毁。
女孩把匕首埋在土里蹭了蹭,弄干净血迹,才递还给丹妮斯。
丹妮斯没有接,“送你。”她本意是想安慰女孩,但女孩看起来比她强得多,不需要她的安慰,丹妮斯便想送女孩个礼物。
她现在身无长物,只有这柄歌德兰德风格的匕首有些价值,这还是当年尔莎送给她的,她一直随身带着。
女孩拿着匕首,歪头盯着丹妮斯,“送我礼物?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挺喜欢我的?”
不是喜欢,是敬佩。丹妮斯知道女孩在担心什么,她面色苍白,晃晃悠悠地在女孩身旁蹲下,让视线和女孩平齐,“你不要怕我,我并不是神,方才是为了吓唬那些坏人。只是我有些特别,可以穿梭时间,当年穿时间时让基厉安大祭司产生了误会。”
对着这个女孩,丹妮斯并不想撒谎,她也没有骗她的必要。
“真的?”女孩想了想,放下心来,“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你虽然看着唬人,但相处起来根本不像是恐怖的死神。”她还反过来劝丹妮斯:“不用太在意,每代大祭司对神都有自己的理解。既然是误会,跟大家说清就好。”女孩虽然对丹妮斯说的“穿梭时间”很好奇,但没有多问。
丹妮斯会温柔地给她疗伤、安抚她、帮她复仇,这会儿还帮她抱着她的孩子,女孩很喜欢这位黑色的大姐。她伸出双臂,想把婴儿接回来。
丹妮斯没有放手。
“丹妮斯,谢谢你帮我抱着牠。”女孩笑着说,“还我吧,我自己抱着就行。”
刚刚还如春风般温柔的丹妮斯化作一块冰雕,冷冷的,不肯动弹。
“还给我。”女孩意识到有些不妙,直接去拽裹着男婴的襁褓。
“这样吧......”丹妮斯缓缓开口,“你去外边等我,一会儿就好。”
“你要干什么?”女孩死死抓住襁褓不放。
“让你的噩梦全部留在这个谷仓。”
“我的噩梦已经结束了!”女孩紧张起来,“她死了!牠们也死了!伤害过我的人都受到了惩罚!”【“这个孩子没有伤害过我!我的噩梦里没有牠!”】
这个孩子,只会依偎在她怀里,嘤嘤哼哼,会用柔软的小手攥住她的手指。在牠醒着时,会把她当作全世界,就连牠睡着,都会在睡梦中寻找她......牠在一个又一个难捱的日夜陪伴着她,牠才不是她的噩梦!牠是她不至于被噩梦击垮的原因之一!
丹妮斯的眉头不自觉地紧皱,又被她强行控制着松开,她尽量温和地对女孩说:“牠不是你的孩子,你甚至不是自愿生下牠的。牠是你受过折磨的证据。”
女孩几乎尖叫起来,“牠只是个孩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牠没做错任何事!出生在这个谷仓不是牠可以选择的!”
丹妮斯神情悲哀,“也不是你选择的。”
女孩的态度也随着软和起来,“我不怪牠。”
“我怪。”
女孩彻底生了气,毫不回避地直视丹妮斯那双漆黑的眼睛,“我的孩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神,有什么姿格审判牠?”
丹妮斯不由得暗自嘲笑自己——就非得说实话是吧?实话有什么用?
女孩毫不退让,“那个女人杀了我一个孩子,你要杀死另一个吗?”【“那你跟她有什么区别?”】
丹妮斯被这一句气得喉头涌血,激动地说:“什么区别?我不会绑架你,不会派男人来强歼你,你还想有什么区别?”
说完,她和女孩一起愣住。
【“你能听到我在想什么?”】女孩震惊不已,【“读心术?这么厉害?”】
丹妮斯急忙转移话题,单手指向两个土包,“你只生了一个女婴,那另一个土包里埋的是谁?”
女孩哽住,不肯回答,但她控制不了思想,【“是另一个女孩,她瘸着条腿,跑不了......生了男儿后,她趁喂奶的机会,把男儿扼死,然后......”】女孩忍不住去看同命之人那简陋的坟茔。
另一个女孩虽出生在“棚子”,却天然地是个科瑞斯特尔女人,她因受不了“棚子”而逃跑,不幸摔断了腿,被辛纳抓到,被迫生下男儿后毫不犹豫地将牠杀死。男婴尸体刺伤了辛纳的心,辛纳便认定另一个女孩不能留。
当然了......丹妮斯的视线从土包重回到女孩身上。再弱的女也必然有杀死婴孩的能力,就像食物链底端的兔子吃掉不想要的兔崽,但有这般心性的女不会被留下,而被留下的肯定是......
女孩还死死抓着襁褓,若不是力气太小,她一定会将牠从丹妮斯手里夺下。
丹妮斯稍加思索,说道:“好吧,你说得对,我不会伤害牠的。”
女孩质疑道:“真的?”
“真的。”丹妮斯摆出真诚的表情,她很擅长模拟这种模样,“但我有个问题——你带着牠,怎么回科瑞斯特尔?我不杀牠,科瑞斯特尔人也会扔了牠。”
“这......”女孩被问住了,她竟没考虑过这一问题,纠结了半天,才说:“我跟姊姊姨姨们说情,让牠作为配子留下。”【“说出我的经历,她们会心疼我的,就会同意我的请求。”】
丹妮斯点了点头,似是赞同她,又道:“那牠二十岁时也会被扔掉啊......算了,二十年后估计你也不会在意牠了。”说着,她松开了手,任女孩将男婴抱走。
女孩如愿抱着男孩,却更加不安,她左思右想都想不出解决方案,只得求助于丹妮斯,“我不想扔掉牠......你,你不是被她们误认为是神么,可不可以就这样装下去,让姊姊姨姨们留着牠?”【“就只有一个男人被留下而已,神应该不会发现的吧?”】
丹妮斯皱眉,不悦道:“那我成什么人了?方才还指责我没姿格审判牠,你又有什么姿格要求我为你撒这种弥天大谎呢?”
【“也对......”】女孩急得原地打转,“那该怎么办才好?”
丹妮斯装作为难的样子,拖了一会儿才“勉强”地开口:“你真是......唉。这样吧,我可以帮你把牠送去‘棚子’,那里的女人会照顾牠,到龄了也不会扔掉。除非你一定要牠陪在你身边,那我就没办法了。”
女孩的确想将男儿留在身边,但此事必然不能两全,纠结许久,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喃喃道:“那我......我自己把牠送过去。”
丹妮斯淡淡地说:“你走得了那么崎岖的路吗?”另一个女孩就是在路上摔瘸的。
女孩知道丹妮斯说得有理,她落下泪来,啪嗒啪嗒地掉在男婴身上,引得男婴嘤嘤地叫唤。
女孩哽咽着说:“那......那你知道‘棚子’在哪么?”
“我知道。”丹妮斯不知道,她也不需要知道。
女孩还是不放心,边哭边说:“那你发个誓,一定会把牠送到‘棚子’,一定不会伤害牠。”
“我发誓。”
“你要是骗我,你,你就......”女孩低下头,苦思冥想,想出了在科瑞斯特尔人看来最毒的誓言:“就让未来的新世界没有你的位置。”
“好。”丹妮斯将手放在胸前,郑重地发誓:“如果我骗你,未来的新世界就没有我的位置。”
女孩相信了她,慢慢地、不舍地将男婴放在她的手上。
此地魔力极为稀薄,估计是被克里斯划到了卜瑞茨那边去,丹妮斯方才强行调用不少魔力,这会儿身体属于精灵的特性开始抗议,难受得她眼前发昏,蹲在女孩面前也是因为她快站不住了,不过她还是强撑着使用魔法,探查周围。
“附近有个搜寻队......就是祭礼村过来寻你的姊姊姨姨,你往那边走,”丹妮斯给女孩指出方向,“地势平缓,没有猛兽毒物,还能碰上她们。”这是她为女孩精挑细选出的安全道路。
【“嗯。谢谢你。”】
“不客气。”
女孩神情复杂地打量面色愈发差的丹妮斯几眼,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出谷仓门。
丹妮斯凝神听着女孩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终还是支撑不住,躺倒在地,像之前在龙岛那样,不过,这回可没巨龙来给她当司机。
男婴还在她臂弯中,她抓住男婴的脚,用尽最后的力气,把牠往石墙上扔去。
刺耳的尖叫从谷仓门外传来,紧接着是男婴撞击石头发出的骨头碎裂声、女孩因体重太轻而细微的奔跑声、女孩如同将灵魂吐出的嚎啕痛哭声......
“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做?牠能活下来的,牠本可以活下来的!你骗我!骗我!”女孩的尖叫几乎刺破丹妮斯的耳膜,很难想象那般瘦弱的身躯中能迸发出这样大的力量。
“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生下了牠!是我!不是辛纳!不是那些男人!是我啊!”女孩跪在地上,抱着男婴尸体,男婴的血和她身上辛纳的血混在一起,她哭得不能自已,“为什么你要这样伤害我?为什么就不能放过牠啊啊啊!”
女孩抱着死去的男儿蜷缩在地,虚弱的身体令她经不起这样的悲痛,她像丹妮斯一样无法起身。
二人躺在地上对视,各自的泪水将二人脑袋底下的土地洇湿。
女孩怨毒无比地瞪着丹妮斯,从牙缝里一点一点挤出几个音节——“丹——妮——斯——”
【“我恨你,丹妮斯,我恨你......”】
【“辛纳和她的男儿都死了,我与她的仇已经了结,接下来是你,丹妮斯,我一定会找你报仇的。”】
【“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我和你,在这个谷仓中......你也要记得我。无论你穿梭到了哪里,我都一定会找到你!你要好好地记住我,永远记得我的名字——”】
女孩的嘴先是横着咧开,又用舌头抵着上牙,再合并嘴唇又张开,最后的爆破音又轻又急促。
她说出了她的名字——
开思米特。
丹妮斯闭上眼,将泪水挤出眼睑。
黑暗中,她忆起克里斯的声音——“未来的你托我给现在的你带个话。那个你想劝你——不要试着搅乱时间,你的一切所为都只会将命运推向她原本的方向。”①
①见第一百一十六章-一切早有预告1。
开思米特——Kismet——命运。
“你的一切所为都只会将Kismet推向她原本的方向。”
【本章作话必看】
说一下我为什么会设置开思米特这一角色。
因为关于母系覆灭父系崛起,有一个流传甚广的说法:母系排男扔男,到龄被赶走的配子在野外捡男弃婴养活,气候变暖野地里突然有很多食物,男性联盟饿不死就变成了男军,回来把母系打翻了。
我觉得这种说法太扯,完全不能说服我。我要提出以下几项质疑:
1.为什么男盟只是“饿不死”就能打败母系?母系女弱吗?她们有着富足的资源,天天吃饱穿暖,长得高大健硕,结果被一帮只是在野地里捡食“饿不死”的弱畸疤给打败了?持有这种观点的人不会到这儿给我整出一句“男的有绝对力量”吧?
2.男有能力养大男婴吗?这可是婴儿啊,还是自然界最脆弱的男婴,动一动就要死,还很擅长自己把自己作死,不稳定的牠们到了更不稳定的男人手里,居然就能顺利长大了?不光是长大,还能长得比母系女更厉害,转头就把母系女打败。还不是一个两个长大且长得很厉害,而是一整个联盟、一整个男军,数量绝对不少。试问这些男婴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3.纯男联盟真能团结?我最不信的就是这个,没等牠们攻打母系,自己先boys hurt boys,把“伙伴”全弄死了。关于这点早有相关实验,参与实验者还是现代社会中被女性长辈养过好几年的小男孩呢,把牠们关在一个别墅里,牠们直接开启大逃杀模式,居然有人觉得远古时期的男人在没有女居中维虋稳的情况下能团结起来?
4.就算我以上三点质疑全是错的,我也甭管男盟怎么就那么强、怎么就强过母系人了,反正牠们就毫无道理地强,还就是能boys help boys团结在一起,并成功打败了某些母系女,将她们掳走做胎器虜隶,请问然后呢?她们被掳走了然后呢?被强歼了然后呢?她们就放弃反抗了吗?我就再假设她们的反抗都没有成功,因为男盟不知道怎么着就超级无敌强了,被掳走的母系女就是无论如何都敌不过牠们,那她们难道还敌不过自己刚生下来的婴儿吗?自然界动物普遍存在吃掉不想要的幼崽的行为,哪怕是弱到不行的兔子,堂堂一个母系女却做不到?母系女被强歼了就要拿歼生子当宝养?明知道牠长大了会变成什么,却依然用乳汁哺育牠?别说什么男盟把新生婴儿立马带走,不然又绕回质疑2,是,牠们能带走,带走了咋养活?新生婴儿啊这是!男的拿什么养活?
男是不可能脱离女性存活的,其实这四条都可以用同一个答案来回答——男盟里有女歼。
“棚子”里的女人、辛纳和开思米特的角色设置,都是建立在以上4条质疑上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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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命运啊4